老太医当然不敢说,太皇太后让人下了食髓蛊,活蛊不易种,应该是让人种了蛊卵,在人体里养大,并需细心培养才有可能存活,这种食髓蛊若非有人长期亲密与太皇太后接触,是无法种活的,但一旦种活,却是凶猛无比。
而与太皇太后接触最多的除了身边的敏知姑姑,便只剩下这位云小姐了。在宫中使用蛊术已是死罪,更何况这食髓蛊是西梁旧地才有的蛊品扯上了西梁,那就不是一人死罪的事了
云朝歌乃未来的皇后,太皇太后又一向疼爱她,老太医一时又有些糊涂了,这位看起来娇贵的云小姐,无论如何也没理由采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害一个老人家,更何况她养在深宫,父母亲族皆是北周贵胄,哪来的这种恶毒的蛊因此老太医根本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而那位敏知姑姑是太皇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老太后这把年纪了,就更没有理由毒害主子。
卫衍不耐的眼神扫来,老太医不敢再隐瞒,不得不如实禀报,只是并未提及此蛊产自西梁,扯上西梁的事自有刑司的人追查,末了,老太医补充道:“此蛊啃噬脑髓,重者可致人丧命,轻则也可令人糊涂无知好在太皇太后洪福齐天,这蛊还没长大,待老臣与太医署大臣商议,定能有引出的办法,只要太皇太后醒了,兴许就能找到作恶的凶手”
此时刑司的人已将太皇太后宫中彻查了一番,唯独这寝殿中尚未查探,方才太医说了食髓蛊,刑司李大人便立即谨慎起来,命人将太皇太后的药端了上来,就在卫衍面前查探,末了,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结,立即向卫衍行礼:“陛下,食髓蛊产自西梁,这药方残渣中有一味鱼尾草,味腥甜,恰恰是食髓蛊最喜爱的味道,长久以鱼尾草入药养之,食髓蛊数月便能在人体内成形。此事事关重大,臣请陛下允许臣盘问此刻殿中之人。”
此蛊产自西梁
朝歌的脸色顿时煞白,袖子下的双手紧紧攥得关节泛白,公陵哥哥回邺康的事只有她和兄长知道,而如今太医和李大人却说奶奶是被人种了西梁的蛊这事与公陵哥哥有关吗不,不可能,公陵哥哥自小在赵氏长大,卢阳公赵太傅和奶奶都对他极好,以公陵哥哥的为人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朝歌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卫衍也不看她,只沉着脸点了点头,默许了李大人的请求。
李大人并未率先盘问伺候太皇太后的敏知姑姑和云朝歌,反而先向老太医发问:“刘太医,太皇太后的药方皆出自你手,这鱼尾草可在你的药方中”
“在。”刘太医如实答道:“鱼尾草可祛内燥,太皇太后用药难免内燥,加此味药乃为平衡药效。方子是太医署共议的,不敢有差错。”
刘太医心中想着,那方子铁定是没问题的,但不巧就不巧在这鱼尾草偏偏就是滋养人体中未成形种活的蛊虫卵的东西。
可见是没有人擅自对那药动手脚了李大人拧了眉,又问道:“刘太医每日为太皇太后请平安脉,何以今日才发现这食髓蛊”
刘太医当即请罪:“臣有罪。只是这食髓蛊未成活,无法通过脉相探得。今日之所以能探出,正是因为那蛊物出卵了。若是臣知道太皇太后受了这样的委屈,被人种了虫卵,纵使给臣一万个脑袋,也不敢用这一味鱼尾草。”
今日才刚刚出卵,就有这样厉害的反应这食髓蛊未免也太毒了
李大人问完了刘太医,心中也有了计较,立即向卫衍禀报道:“陛下,食髓蛊非一日两日可以种活,且此人还懂得利用了药中的鱼尾草滋养蛊卵。臣以为,此人定是太皇太后身边亲近伺候之人,且事关重大,此蛊产自西梁,若非臣与刘太医皆是恰恰见识过此蛊的人,只怕没人能发觉此蛊的存在,当真是手段毒恶,险些要神不知鬼不觉”
昔日卫衍覆灭西梁,刘太医是随行的军医,李大人还尚未进入刑司,只是军中参将,但他们是亲眼见到乌烟瘴气的西梁后宫中有人用这样的手段毒害妃嫔,致使人发疯发狂,直至命丧黄泉。
李大人这番话,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了,企图神不知鬼不觉毒害太皇太后的,只有敏知姑姑和云朝歌二人。倘若是敏知姑姑,那便要追查究竟是何人指使,怎么会和西梁扯上关系,目的是什么倘若和云朝歌有关,那整个云府都需要彻查,必然不可能是这个弱女子一人有这样狠辣的心肠。
朝歌始终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就在此时,敏知姑姑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懂了李大人的意思,敏知姑姑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前竟立即磕出的淤血来:“这是奴婢一人的罪过,与云小姐无关,药是经过奴婢之手,小姐只是哄太皇太后喝下,并不知道药中有鱼尾草,更不知道鱼尾草和食髓蛊的关系,小姐养在深闺,又是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老太太喜欢小姐,小姐孝顺老太太,万万做不出这等恶毒之事。奴婢的罪过,奴婢受死无怨,但若牵连无辜的小姐,奴婢死而有愧”
说着,敏知姑姑就忽然从袖下掏出匕首抹脖子自尽,血溅当场,竟是早有准备,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谁也不曾想到这奴婢竟在袖中藏了匕首,如此大逆不道,刘太医和李大人都来不及阻止她,兰玉姑姑更是来不及阻止,而朝歌面色仓惶,抬起头时,敏知姑姑脖动脉的血已经溅满了她的裙裾,刘太医迅速采取动作,但也知道人铁定是救不下来了
卫衍冷眼看着这一切,甚至敏知姑姑在说话的时候悄悄将手探向袖中的动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卫衍的神色始终冷漠,就这么看着那奴婢自尽,否则方才只需要卫衍出手,那奴婢是断不可能得逞的。
刑司李大人当即变了脸色,这种案子最忌讳的事情发生了,竟然让这样重要的线索就这么断了,这是他的疏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陛下的面前,那奴婢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陛下,这贱奴寻死,恰恰说明臣的猜测是有根据的,如今贱奴虽死,并不代表此事便与云小姐无关”那刑司的李大人是个较真的人,断不可能放过一点线索,而那贱奴如今已经死了,云朝歌就是唯一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