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的大柳树和记忆中没有分毫变化,柳树下卖零食的老头和他的独轮车,还有摊子上的瓶瓶罐罐重叠着林紫纹的记忆,林紫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些都忘了,可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老头的那只玻璃假眼、瓶子里诱人的桔子糖、已经涨价到一毛钱一个的柿子饼,一切都没有变。
林紫纹加快脚步,日杂商店、国营粮店、剃头铺子、刘癞子家,再走过前面那家起脊比别家高出半截的赵大鹏家,就是自己曾经住了二十年的老屋了。
可是,刚走过赵大鹏家的房子,迎面那棕红色的大铁门和看门狗的狂吠惊醒了寻梦的林紫纹。哪来的这个大铁门和黑狗林紫纹心中惊疑,因为爷爷不许,家里从来都不养狗的,后来这个习惯一直保留下来,家里从来都没养过狗。可这只狗是哪来的
还有这个大铁门,自己家不是一直都在用木门的么,细一回想这院墙也和记忆中不符,上面怎么多出了许多带着尖刺的铁丝
看家的黑狗叫了半天,屋子里也没有人出来,看来是没人在家。林紫纹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已经在这个曾经是自己家的地方发现了许多不一样的地方,院子里本来每年种青菜的地方现在长着几棵高高的大树,虽然现在还光秃秃的,可从修剪过的枝条上来看,应该是些果树,一看就知道这些树在这里生长了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还有隔壁赵大鹏家的院子里,那棵自己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耍的杨树也不见了,记得那棵树是自己去上海读大学那年才被结婚用木料打家具的赵大鹏锯倒的,可现在赵大鹏应该刚刚去读职高,看院子里那树桩该有好几年的历史了,这可和自己上一世的记忆有很大的出入。
找个人问问吧。看来自家没人,林紫纹走到旁边,敲起了赵大鹏家的门。赵大鹏家挂在木门上的烂铁片子倒是还在,没敲几下就听到院内屋子里有人连嚷来了来了,接着砰的一声推门的声音,一个瘦高个跑了出来。
“你找谁”赵大鹏本以为是同学上门来玩,却见院门外站着个陌生的少年,年龄似乎比自己稍小一些,气质倒显得比自己成熟,不过很面生,不认识。
林紫纹一眼就认出这个赵大鹏来,前世里林志文虽然和他关系平平,可二十多年的邻居长什么样哪能认不出来。
“嗯我来找隔壁这家人的,可惜他们家没人在家,想和你打听一下。”虽然很想和赵大鹏叙叙旧,林紫纹还压下念头,先打听起自己最关心的事。
“你认识老刘头还是他们家什么人”赵大鹏边问边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小镇上很少有外地人来,而当地的同龄人还没有赵大鹏不认识的,有生人来找邻居,这让他很奇怪。
“老刘头”林紫纹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当场愣了:“这家不是姓林吗”
“姓林你认识以前住在这的那家姓林的”赵大鹏边开大门边皱眉说:“他家搬走有十年多了,你不知道”
“搬走了”林紫纹吃惊的同时连忙追问:“搬多久了为什么搬走搬到哪去”
赵大鹏忙摆手打断这个陌生人连串的问题,用一句话高度概括式的回答道:“85年林叔升官,全家搬到安康去了”
见这个陌生少年又张口欲问,赵大鹏很有耐心地说:“他们家也有个七八年没回镇上了,听说前几年林叔官当得不错,可后来偏要去贫困县搞什么帮困,这几年就再没什么消息了。”
林紫纹听完傻了眼,在他的记忆里,爸爸是老实本分的工人一个,在厂里任过最大的职务也仅仅是个小主任而已,怎么这蝴蝶效应在别的地方见不着什么效果,连这赵大鹏脸上的青春痘都没改变位置,偏偏微风刮到自己家时就变成飓风,把全家人都刮跑了
200和过去的告别式
“哎哎,我和你说话呢”赵大鹏终于忍不住了,在已经发了半天愣的陌生少年面前用力晃了晃手说:“你和那家姓林的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人家都搬了十年了你还不知道”
来时的路上林紫纹早给自己想好了许多事情的应对办法,赵大鹏这么一问,林紫纹就随口说自己是镇上以前搬走的某户人家的,这趟回来走亲戚顺便看看小时候的朋友。赵大鹏听他说得似模似样,还能讲几句当地口音的话,轻易就信了。
既然曾是老街坊,赵大鹏虽然已经对不上号的这个少年到底是谁了,但还是拿出了当要人的淳朴的热情来,招呼林紫纹进屋坐坐。林紫纹正有此意,跟着赵大鹏进了屋。
详聊之下,林紫纹渐渐了解了自家的情况和故乡这几年来和自己前世记忆中不太一样的地方。爸爸换工作的原因、升职的过程、搬家的经过,赵大鹏家院子里的树为什么砍掉了、大黄狗被外乡人偷去吃了肉、前任镇长收了谁谁的贿赂被揭发后下台了等等。
丢失了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蝴蝶效应是混沌效应的一个分支,这个效应说的是事物发展的结果对初始条件具有极为敏感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极小偏差,将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同理,这个效应对事物的影响有着无法预估的特性,就如现在林紫纹已经将山城变得和他前一世的那个山城大大不同了一样,整个世界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而在更多方面,这个世界却还和他生活过的前一世保持着惊人的相似甚至完全一样。
从赵大鹏家告辞出来后,林紫纹又走在这座曾经生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小镇的街头,随着因为自己家搬走而发现了自己重生带来的变动,林紫纹边走边努力地回忆着过往。渐渐发现,小镇确实和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镇有许多地方不一样了。
镇上的唯一的一家台球厅的名字换了,虽然它还有那个位置,连牌匾的式样也还是以前那个。镇长姑父家开的饭店好像也易了主,改了个和小镇风格完全不同的名字叫碧海风,还扩建成了二层楼。光棍一辈子的顾瘸子家的大门上贴着有些褪了色的红喜字,出门倒脏水的顾瘸子不再是记忆中那么邋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