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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没事了,孩子。”江春声给楚修擦眼泪,微微叹息,“人各有命,命最不讲理[注]。伤心过后,日子总还是要接着过的。”

楚修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他把装着骨灰盒的背包交给江春声,哑声说:“知宴在里面。”

江春声接过去,紧紧抱在怀里,低头看着。

过了好久,他才抬头,看着楚修说:“陪我去一趟小潺涧吧。”

小潺涧是郊外的一条野河。

江知宴小时候,每逢周末,江春声都会带着老婆孩子去小潺涧玩,春夏秋冬各有景致,这里有他们一家最美好的回忆。

夏河汹涌,水流湍急。

日光泼洒在粼粼的水面上,细碎的阳光在浪尖跳舞。

水边的芦苇抽出穗子,随风摆荡,沙沙有声。

这样美好的光景,江知宴却再也看不到了。

楚修和江春声并肩站在小桥上,将江知宴的骨灰一把一把撒出去,飘进风里,落进水里,随着水流漂漂荡荡,向着未知的远方。

撒完骨灰,他们回到市里。

江家和记忆中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些家具摆设,只不过墙上多了一张江知宴的遗照。

江春声让楚修在家里住一晚再走,楚修却没有勇气留下来,他偷摸把银-行-卡塞到桌布下面,就以要回去上班为由离开了。

江春声开车把他送到火车站。

分别时,江春声主动抱了楚修一下,什么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了火车,楚修给江春声发了条短信:[叔叔,桌布下面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25万,是知宴的保险赔偿金。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儿子,我替知宴孝敬您。不管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回到B市后,楚修终于被内疚和自责击垮,一蹶不振。

他辞去了工作,退掉了房子,搬回家里和他妈一起住。

唐秀懿眼见着儿子吃不下睡不着,一天比一天萎靡颓废,脸也瘦脱了相,可是怎么劝都没用,她既着急又伤心。

冬天的时候,唐秀懿积郁成疾,生了一场大病。

为了照顾她,楚修逼着自己振作起来,走出阴霾,将往事埋藏,重新开始努力生活。

唐秀懿病好后,楚修找了一份新工作,他成了工作狂,除了吃喝拉撒,全部的时间都耗在工作上。

当然,付出的多,回报也丰厚,只用了三个月时间,他就升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有人心服口服,也有人嫉妒毁谤,说他是靠脸上位,走了总经理的“后门”。

春节的时候,楚修丢下亲妈,去F市和江春声一起过年。

才过了半年多,江春声看上去却像老了好几岁,丧妻丧子的沉重打击让这个男人迅速地衰败下去,活着于他来说,只是活着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离开那天,楚修独自去了小潺涧,在当初撒骨灰的那座小石桥上坐了大半天。

冬河枯竭,芦苇残败,草木萧黄,满目荒凉。

日暮时分,楚修踩着血色夕阳离开。

他用小石头把一张照片压在了石桥上。

照片上,两个朝气蓬勃的英俊少年,穿着球衣,大汗淋漓,搂着彼此的肩,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回程的飞机降落在B市,楚修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从出事到现在,这是他第二次来医院看闻鹤西。

闻鹤西的家人不在,只有护工在照顾他。

楚修和闻鹤西在一起半年多,对他的了解却少得可怜,闻鹤西从来不会说起家里的事,楚修也没兴趣问,只知道他是个富二代。

把闻鹤西从泰国带回来那天,楚修在医院见到了他的家人,一个打扮雍容、很有气场的中年女人,并从一个自称是闻鹤西“闺蜜”的女孩子口中听了几句闲言碎语,这才知道,原来在光鲜靓丽的外表下,闻鹤西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楚修同情他,怜悯他,然后自私地退出了闻鹤西的生活,他一个平头百姓,不愿意也没有资格参与那些豪门恩怨。

可是,逃避可耻且无用,时隔半年多,楚修终于鼓起勇气来看望闻鹤西。

护工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姐,问他是闻鹤西的谁,楚修沉默片刻,回答:“前男友。”

护工并未表现出惊讶,大概对闻鹤西的事早已有所耳闻。护工说,已经快一个月没有人来看过闻鹤西了,他被扔在医院自生自灭,护工还说,如果闻鹤西躺满一年还不醒的话,他就要被执行安乐死。

从那以后,只要有时间,楚修就会去医院陪闻鹤西,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念书给闻鹤西听,断断续续地念完了一整本《追风筝的人》,楚修记得闻鹤西说过,这是他最喜欢的书。

江春声说得对,人各有命,命最不讲理。

当初医生说,除非奇迹发生,闻鹤西很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没想到,奇迹真的发生了。

昏迷整整十个月后,闻鹤西突然苏醒了。

可是,楚修还来不及高兴,就被闻鹤西两句话给弄懵了。

闻鹤西失忆了,不记得他是谁。

闻鹤西说,他是江知宴。

可是,江知宴早已经死了,烧成灰,洒进了小潺涧。

而刚才的检查结果显示,闻鹤西的脑损伤已经修复,他痊愈了,再疗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至于记忆错乱的问题,医生无法给出医学解释,还开玩笑说:“这大概是一桩灵异事件。”

“灵异事件啊……”楚修喃喃自语,他伸出手去,轻轻地触碰闻鹤西苍白的脸颊,“知宴,真的是你吗?”

只是念出这个名字,楚修就已经热泪盈眶。

“江知宴,如果你真的能回来……那就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么啾。

[注]“人各有命,命全不讲理。”--杨绛

第3章

江知宴缓缓睁开眼睛。

窗帘被拉上了,室内有些昏暗。

他渴得嗓子冒烟,急需滋润。

除了他,病房里连个鬼都没有。

他疑惑又生气,老爸为什么把他一个人扔在医院不管?

不行,他得给老爸打个电话。

挣扎着坐起来,江知宴看见门口立着台饮水机。

睡了一觉,四肢虽然依旧不灵便,但好歹能使上点劲了,他扶着墙,一点一点地往门口挪,就几步路的距离,他却走得异常艰难。

眼看就要够到饮水机了,左腿却突然一软,整个人便贴着墙滑坐到了地上。

江知宴想爆粗口,可没力气,他索性就瘫坐在地上,用手往前挪。

饮水机下面的储藏柜里没有水杯,江知宴直接凑到出水口,张嘴喝水。

水没喝到几口,胸口却淋得湿透。

听见开门声,江知宴回头。

楚修走进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愣住。

只愣了两秒,楚修快走几步,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床头柜上,然后走过来,弯腰把地上的人拦腰抱起——他实在轻得吓人,楚修甚至不敢用力,唯恐弄伤他。

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床上,看见他胸前湿了大片,楚修径自伸手过来,要解他病号服的扣子。

“你他妈谁呀?”江知宴化委屈为愤怒,哑着嗓子朝楚修发火——打从上午醒来,他像个玩偶一样任人摆弄,没有人关心过他的感受。他迫切地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茫然、难受、无助,想爸爸——江知宴斜楞眼瞪着楚修,“我认识你吗你就脱我衣服?”

楚修顿住。

他盯着这双蒙着层雾气的、满是愤怒和委屈的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江知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