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DP笑得满脸皱纹都在荡漾,不管翻译是否到场,更不管年近六十岁的腿脚,虎虎生风地蹦到导演面前,手舞足蹈地跳大神。
导演:叽里呱啦地说什么呢?翻译呢?翻译!
倪山岚听到几个词,眼神蓦地一亮,踏步往前一迈,切到两人中间。
DP心有感应地转过身,冲着倪山岚一顿滔滔汩汩。
他只听DP不断地重复一番感叹:白锦禾太优秀了!他简直就是上帝的艺术品,我太爱他!
导演只听清白锦禾三字,顿觉不妙,慌道:白锦禾怎么了?切镜头!这小子又作什么妖了?成天瞎闹些幺蛾子。
这时,倪山岚已经坐在监视器前。
剧组内的电风扇狂转,驱不尽一丝热度。
*
屏幕里的只剩三个人。
一人歪斜在树下,一人蹲坐在石头上,都狼狈不已。唯独站在中间的那人,以木仓拄地,一双灵动的眼打量着四周。
这人竟是白锦禾?
与印象中畏缩的人不同,虽然是同一副相貌,但却多了八分灵韵以及与众不同的气质。他先前顶多是一个镶金的花瓶,如今内里也装上了金子。
原本白锦禾便长得面如冠玉,如今一看更是鲜眉亮眼,这一抹影子刚出现在屏幕里,便将众人的目光都狠夺了过去。
导演也惊愕地张着嘴,却哑嗓般憋不出一句话,只剩一双铜铃粘向屏幕,这个白锦禾是怎么回事?脱胎换骨了?
剧组上下充斥着DP一个人的爱慕声,高喊着对白锦禾的赞美。
倪山岚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分出一神,瞪了对方一眼。
这个人在做什么?二助挤进一只眼,全神贯注瞧了半天后,疑惑地指着屏幕一角问,他是不是在丢东西?
坐在树下的人,背对着一处摄像头,正偷摸地把手藏在曲起的膝盖下面,悄悄把彩弹一颗颗弹到阴沟里。
倪山岚转过头,寻问地看着导演。
导演只一眼就清楚这人打得什么鬼,他被盯得冷汗涔涔,只得快速解说:《荒野求生》分为两支战队,主打‘杀敌求生’和荒野生存,每一集的拍摄时长为两天。
当,当然了,我们在开拍前都会给艺人们准备好日用品和食物,每一次都会存放在指定地点,先到者先得,后到者需要与对方做交易或者抢夺。白锦禾这一组只剩下三名队员,就是因为队长几人都在抢夺战中淘汰出局。
‘杀敌’的话,我们为了安全起见,都用彩弹代替,白锦禾他们彩弹是红色,为了最终统计个人的‘杀敌’数量,每个人的彩弹色彩有区分,跟他们胳膊上的彩带颜色一致。
倪山岚见白锦禾的胳膊上系着正红色的彩带,树下那人偏橘红色,他蹙着眉道:刚才丢的是什么?
是白锦禾的彩弹导演刚打听完消息,苦脸道:今天是最后一天,大家都筋疲力尽,耗尽的彩弹数量都差不多。除了白锦禾,他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变了个人似的,越战越勇,直接单挑了另一队三个人不说,还把人家的物资也占领了。
这人可能是想坑白锦禾一把,把自己的彩弹替换上,鸠占鹊巢地想赢。
剧组玩心眼,只暴露给艺人们几个摄像头的位置,更多的却隐藏起来。如果倪山岚没有出现在剧组,导演凭着艺人的人气,也就将这事糊弄过去。谁让白锦禾是个十八线的小艺人?
可偏偏倪山岚来了,白锦禾入了这位太子爷的青眼。
倪山岚一听,脸沉了三分。
白锦禾再不着调,那也是他的合约丈夫,单凭着契约精神就不能让别人欺负。
换了。
导演怔住,张口结舌:什么?
倪山岚耐着脾气,指着屏幕上的人:这个人,给我换下去。
一道惊雷劈下。
导演来不及喊DP,只见屏幕中的人咻地抬头,亮出一双神采飞扬的眉眼,定睛与屏幕外的人对视。只见对方的手指灵活地翻飞几下,导演眼睁睁地看着监视器里面的格子,接二连三地黑了下去。
导演:这是怎么回事?
DP欢呼雀跃:他终于发现了所有的隐藏摄像头!
倪山岚心底一突,霍然起身,道:去现场。
导演见对方阴沉着脸,话不敢多说,立即掏出对讲,声嘶力竭地喊:朱卫out!赶紧out!
第2章
《荒野求生》拍摄现场。
白锦禾仰起头,眯起眼将苍翠的穹顶扫视一圈,挑唇轻笑一声,捻搓着手心里的石子,将剩余的几处位置确定之后,稍微掂量着手。
这时,他低头睨了一眼坐在树下的人,对方霎时打了一个激灵,紧接着,他翻手扬起,石子一一射进高耸入云的古树中,瞬间发出阵阵砰砰地炸裂声。
树下的人被汗水洗得脱妆,眉毛只剩半截,他后背发毛,抖着舌头问,你刚才打落的是摄像头?
白锦禾向来记不清别人的长相,只能靠别人突出的五官来强记。可天不遂人愿,眼前这位没有一点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笑道,半截眉毛,你怕什么?
朱卫让这个外号气得倒挺,虚张声势地怼回去:我怕什么?倒是你,再不喜欢这个节目,也没必要把摄像头都打落吧?
没全部打落,还给他们留了一个。
半截眉毛吓得立即把彩弹紧攥起来,警惕地向四处乱瞄。
地上的对讲嗡鸣几声,朱卫心烦意乱地按下暂停键,把对讲塞进兜里。
白锦禾没搭理他,径自走向一旁,蹲下身,缓和地问:大姐,脚还疼吗?
刚过三十五岁生日的二线女星,抬头看着白锦禾的脸,火气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好多了,多亏你刚才处理及时,我再坐一会儿就能跟大家一起走。
她虽然只跟对方相处两天,但一双眼是淬了火的,一眼能看出这人只是不懂圈里的规矩,却是个乖巧的孩子。
这人第一天来的时候,有些怯生,跟朱卫撞了傻白甜人设,两人处处暗中较劲。今天不知怎么了,白锦禾换骨夺胎,一下成了队里的主心骨,完全夺了风采。
好在她是知心姐姐的人设,非但跟白锦禾没有冲突,还在险些滑下山坡时被对方救了一把,这会儿乐得把人当弟弟看。
那一声大姐,她自动过滤成小姐姐。
你打下来这么多摄像头,不怕剧组找你的麻烦吗?女艺人往后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小心这事落到他的手里,成了把柄,这个圈子里你来我往,都要小心提防着点儿。
她原本不怎么喜欢朱卫,这两天大家被游戏规则折磨得痛不欲生,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偏偏对方还要利用站岗的时间偷偷化妆,直接让一位队员因此牺牲。
如今只剩他们三人,知心姐姐想暴露一回社会大姐的本心。
白锦禾笑了笑,没做声,只把寻来的药草碾碎交给对方:大姐,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能给你上药,你自己把药糊在脚踝,不然一会儿肯定要肿。
大姐目瞪口呆地接过药,后知后觉地笑出声,你是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管这一套。
白锦禾坐在一旁,觑一眼树下弱不禁风的虾兵蟹将,见对方再没有任何异动,这才把心神收回来。他用了一上午,才琢磨过味儿。
他已经不在战场上,而是在一档节目中。
至于节目是个什么东西,他听这位大姐解释半天,云里雾里半响后,终于开窍与皇家的狩猎有异曲同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