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可能没有他这样大的本事,能再接她回来。
“我日日守在离世镜旁,希望找寻你的身影。可几百年过去,却是毫无头绪。”鸣幽咬了咬唇,咽下呕出的血:“不料有一日,承影来报,说有个叫南歌的女鬼来应征鬼差。我立刻将她纳入冥都,日日令人观察她的动向,却一无所获。直到那天——不知出于何种机缘巧合,我竟在梦中也窥见了天道,那个你临走前最后一个到过的地方。在那里,我看到了我们的起源。”
“那个叫作天道的地方,选中了我们,赋予我们与青涛紧紧相连的生命,让我们带领这片土地无限繁衍下去。而你的生命,则是与青涛衡平相关——一想到你临走前,怕是也目睹了这些,知晓了这些,我甚至不能想象,你窥见那天道时,是如何一个撕心裂肺。我憎恨这个叫天道的东西,更开始憎恨这一方夺取你生命的土地。于是我想出一个办法:我要将封印打开一个小缺口,我要接你回来。”
“可我又如何忍心破坏你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思来想去,我找到一个办法:那就是用我自己来打破平衡。我将自己困于轮回井中,以浑身鬼气打开了封印,缓缓地吸噬里面的恶鬼之气。我也是青涛的一部分,我沾染了恶鬼之气,便一定会破坏平衡。果真,视线里,你的魂魄一丝一缕地出现在眼帘。连离世镜都有了反应,迅速找到了已经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你。”
方未晚此时已经泣不成声:鸣幽的用意她当然明白。他以身涉险,既保全了她,亦保全了青涛,无外乎只想见她一面——若凝绝真的回来,因他造成失衡而杀了他,他绝无怨言。若凝绝心软留他,那他便将自己永远困在这轮回井,用他的自由,换她的命。
“谁知法阵之中,眼看就要成功,那个叫南歌的鬼差却不知为何来到了癸雨榭,非要闯入三生石去看看。她身上不知系了何种的力量,一到癸雨榭,我小心打开的法阵便似发了狂一般,忽然不受控制,连炎染撕心裂肺的叫声都仿佛就在耳旁。我叫来了承影,与他拼尽一身功夫,仍不得束缚。最终,封印彻底裂开,整个青涛再次落入混乱之中。”
“你回来的那日,已是天下大乱。”鸣幽深吸一口气:“但你却失了所有记忆,亦灵力尽失。未晚,你既已忘却,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背负上一世所背负的那些。”
“鸣幽,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方未晚直起身,回头望了望轮回井:九百年前,他曾为她将自己困入井中,九百年后,她没理由不试上一试。
“你应该早些与我说的。”她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我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多了。”言罢,她似决绝一般凑上去,吻住鸣幽的唇:“若我一去不回,记得,一定要在离世镜,找我回来。”
话音未落,她倏地站起身,转头往轮回井跑去,一纵身投入井中。
“未晚——”鸣幽的声音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紧接着,她的手便落在有着熟悉温度的掌心。
方未晚蹙起眉头:“鸣幽,你——你怎么这么傻?”
“你我本就是一体的,你抛却我,又想去哪里?”鸣幽将她一把拉入怀中,二人双双下坠。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直击脑海,方未晚紧闭双眼,竟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千百年前。
她与鸣幽便是以这样的姿势,相拥来到这世上。
花草芬芳,泉水叮咚,一整座宫殿都笼罩着淡紫色的、祥和的光芒。他走在她身后,满眼笑意地看着她对整个冥都倍感新鲜,并紧紧拉着她的手。
二人并坐的王座,臣服的鬼差,还有癸雨榭掌醒魂灯来来回回的魂魄。还有那场,媲美天地初开的浩劫。
她以全身的鬼气将恶鬼尽数封印。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你们终于参破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浓浓的底蕴。
方未晚环顾四周,并不见人影。她抬头问道:“这便是,天道吗?”
“是。这是你们二人降生的地方。鸣幽,凝绝。”
紫色的光芒化为千丝万缕的气息,缓缓注入她的指尖。
“亦是天道所在。”
她摊开掌心,鬼气迅速积攒在体内,缭缭绕绕在指间的那一些仿佛与她心脉相连,任她摆布地流动着。
她另一手握着鸣幽的手,仿佛不用感知,便能找到他体内被打穿的那个巨大的缺口,不过动一动心神的功夫,便将那缺口迅速修补完好。
“未晚,你——”惊讶于自己伤势瞬间转好的鸣幽转过头来望着她,却发现她晶亮的双瞳都染上了荧荧惑惑的紫色。眉宇间的一抹英气逼人,与先前有着怯懦眼神的小姑娘方未晚判若两人。
她淡然地笑着,嘴角一抹无限芳华:“鸣幽,我是凝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