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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五、(1 / 2)

秦汉之交神棍多,人迷信。殷嫱每天用过朝食,都是女萝查过《日书》看吉凶才能出门。而神棍们,像什么日者相士、建除家、五行家、堪舆家更是正当职业,倍受人们尊敬。

殷嫱可不信这些,不过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个神棍跟殷姬关系匪浅。不然她决不能登堂入室。

“许先生!”

这小女子面嫩,头上插着笄钗,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女萝高兴地跑上去挽着她,就连素来沉稳的女桑看见她却颇有些激动。

殷嫱没有任何反应。女桑见状醒悟,在殷嫱耳边低声提醒道:“许先生尊讳负,字抱阳,是名满天下的相士,汉王也敬她,她去年嫁与裴氏子为妻。”

殷嫱颔首:“裴夫人。”

一时间众人静默,女桑尴尬地在殷嫱耳边道:“邑君幼时,扶贞夫人①的灵柩回巴郡,被人歹人略(掠)卖②到了河内,多亏许先生的大人搭救,两家有了交情,许先生大了,邑君和许先生便常常通信,成了莫逆之交。先生没冠字的时候,邑君直呼负,她冠字后,邑君称她抱阳。”

殷嫱面不改色改口唤道:“抱阳。”

女萝就没她那么生分,先生长先生短的,又好奇地问她:“先生怎么来齐地了”

许负点了点女萝鼻尖,故意拿腔作调道:“做什么来我夜观星象,发现你家邑君命格将有大变动,特来给她指点迷津。”

殷嫱哂笑了一声,并不信她的说法。女萝却煞有介事地点头,拽着许负的衣袖,颇有些紧张地问她:“邑君在赵地受伤,是有变化,这是好是坏”

许负沉吟:“附耳过来。”

女萝小脸绷得死紧,依言行事,没想到许负哈哈大笑道:“我听说伯盈姊姊受了伤,忘记了一些从前的事儿,我又懂得一些医术,所以特地赶来看她。”

女萝气鼓鼓地丢开她衣袖,又撇了撇嘴角,用余光看她:“……有什么法子医治邑君”

许负笑吟吟道:“招魂。”

“招魂是替亡者招的,我做什么要招魂”殷嫱神色淡漠,却不小心在去年的账册上勾错了一笔,她的手顿了顿,拿起小刀将墨迹刮掉。

“许先生说的自有她的道理嘛。”女萝试图说服殷嫱,她想起当时殷嫱勃然变色,差点把许负赶出去,心中埋怨许负说话也太不讲究了。

“我的道理就是不招。”

殷嫱一想起当时许负吐出招魂二字的时候,那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就止不住心悸。

给谁招魂无非是殷姬。她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刻刀,好像这样就能暂时平复心绪似的。她究竟在怕什么不过是一个神棍。

“邑君……”

“伯盈不愿,算了。”

女萝劝得口干舌燥,忽然有人打断她,正不满呢,抬头一见是韩信,欲言又止,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唯。”

殷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双颊鼓鼓,像是只生闷气的小河豚。却听韩信又道:“昏礼前招魂也不吉……伯盈,你不高兴”

“头疼。”殷嫱垂下眼睛,她撒谎的时候从不与人对视。

“旧疾发作與,诏侍医来。”韩信皱眉,语气不容置疑,全然不留给殷嫱拒绝的余地。

“邑君,讳疾忌医可不行!大王让奴婢务必监督邑君吃药。过几天就是春社了,邑君届时也要去呢,总得养好了再出门吧。”晏餔(晚饭)后,女萝捧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追着殷嫱饮下,殷嫱才就寝。

殷嫱猜测原本殷姬要女萝做贴身侍婢,就是因为她单纯活泼,正与殷姬沉稳相互补,只是这丫头真是忒一根筋,也不知殷姬怎么应付她的。

此时,万籁俱寂,唯有灯火轻声哔啵,她脑子里汇总着白日的事,鼻尖萦绕着一股清新同神的香气,与往日的大不相同,一阵困意涌上心头。

恍惚间,似乎有谁在吟唱:“魂归来兮……”

这年春天来格外得早。淮阴县两条河岸边垂柳新芽黄绿,驿外桃李芬芳。殷家的方船从齐国返航,辗转至淮阴,要通过淮水溯流入长江返回巴郡,如今正靠在淮阴一处停泊修整。

“呀,今天是春社,阿姝。”

春社日,祭祀社神,在农事为重的大秦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节日。而纵然以秦法之严苛,在春社上,男女私会相奔也是不禁的。

殷嫱放了行船多日的人们出去,自己也懒驾帷车,只带着女桑和傅姆游玩。

她们正好赶上社庙祭祀的尾巴,楚乐和一连串用楚地方言念祭词让殷嫱昏昏欲睡,乡人们倒听得快活。正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社宰开始分祭祀的牛肉。

一年到头能吃顿肉不容易,更何况耕牛宝贵,不是社日,官府也允许宰杀祭祀神明。观社的乡人看着社宰的眼神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这一下惊醒了殷嫱,她觉得无趣,正打算走,就见着个面色蜡黄,高且瘦削,佩剑的短衣男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看起来像是个落魄的山东六国旧贵族,殷嫱笑了笑,又举目四望。

社庙周围草木葱葱郁郁,桑柘成林,一片桃李夹杂,三三两两稀稀落落地花开,虽不成片,却别有意趣。

春光灿烂……

还没等殷嫱感慨完,便听见山野间女子的低呼和男子的叫喊声,傅姆神色尴尬地提醒殷嫱:“阿姝,走吧。”

果然是春天到了。

春社日上,彼此心意相合的男女就可以钻进树林里幽会。殷嫱容色姣好,刚才路上有不少乡人看她动心,只是她穿着不俗,带玉佩剑,大多不敢招惹,少数凑上来的也被朱母打发了。

女桑面红耳赤,殷嫱却无甚感触,点头快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