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林枫喊道。
怎么?方漠抬头看他。
这个记忆,只有你能看吗?林枫问,能不能带上我?
方漠短暂地思索了下:确实,只有鬼医可以,但
他想了想,补充道:但之前柳煦有与我一同看过,用的是共舍的法子。
林枫不解,问他:何为共舍?
通俗一点说,方漠面无表情道,就是鬼上身。
林枫:哦。
那是没法了,他也不是鬼。
不过,林枫想象了下柳煦上方漠的身与他一起去看旁的鬼记忆的画面
不知怎的,脸就有点热。
依柳煦那比师重琰正经不了多少的性子,定是故意的。
与林枫交代完,方漠伸手探上豆儿的额头,也合上眼。
再睁眼时,已身处豆儿的记忆。
头顶天空灰蒙蒙的,这天是个阴天。
方漠站在一条小巷中,巷子远端道路和房屋有些模糊,正对面一座破旧的房子是整个画面里最清晰的东西。
方漠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屋有些眼熟。
正是那晚他们见到的豆儿的家。
方漠站了没一会儿,屋门便从里头嘭的打开,直撞在墙上。
女人的责骂和小孩儿的叫喊一贯脑传出来,好一个鸡飞狗跳。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豆儿躲着扫帚杆,从里面蹦了出来,他们都不待见我,我为什么要去!
他们不待见你,不是你先打人家的人家怎么会不待见你?!妇人拿着扫帚在他身后追,今儿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去学堂!
我不去不去就不去!豆儿跑出屋门,便在巷子里撒开了丫子,转头朝妇人吐舌头。
妇人追了一条巷子便追不上了,叉腰喘气,站在巷口吼:臭小子!你有本事跑了就别回来!
豆儿远远大喊:不回就不回!略略略!
方漠站在门口树下,没动弹,没什么表情地旁观这出寻常家庭总有的戏码。
这些场景见多了,连一声命运无常都懒得叹。
若他们知道这是彼此活着的最后一面,绝不会如此大吵收场。
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面前场景快速消融变换,一转头,已是城郊。
豆儿踢着路边小石子从方漠面前走过,漫无目的。
走出许久到了一个山路口,石子撞到路上突起拐了个弯上了山,豆儿没多想,也跟着一边踢石头一边上了山。
一个个都骂我穷鬼,骂我没爹豆儿嘟囔着,像是憋了满肚子的气。
他一脚狠狠把石头踹飞,对着空气扬声骂:穷怎么了?没爹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啊?!
敢骂我,活该被我打豆儿骂骂咧咧地骂了两句粗话,又恶狠狠啐了口,还敢告状呸!
见着活生生的、生龙活虎的豆儿,方漠听见他骂人,忍不住很轻地勾了下嘴角。
不过,眼前山路往上,恐怕就是他们口中所言的落霞寺了。
那个豆儿最终殒命的地方。
方漠只是处在记忆中,旁观一切,碰不着此处的任何人或是物。
凡是豆儿印象不深或是没去注意的地方,皆是蒙了层雾般模糊不清。
是以世界安静得可怕,走在山路,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
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暗指着,这是一条死路。
豆儿双手揣在兜里,也不知是与他娘还是学堂里的人置气,一路骂上了山。
他年纪小,此前是未曾被允许独自走过这么远的,山间一切于他也是陌生。
似是终于骂够了,豆儿才注意到自己周围环境。
是不认识的地方,他走得有些偏了。
但初生牛犊不怕虎,赌着气离家出走的小崽子哪里会怕这些。
豆儿像是发现了新鲜事,竟是离了前人踏好的山路,钻进旁边树丛中,野猴子般手脚并用往山上爬。
若是有个路过的豺狼虎豹,直接叼了就能美餐一顿。
豆儿没遇上豺狼也没遇上虎豹,爬到半山腰,已经变成了半个泥人。
他面前出现了堵围墙,拦住去路。
这儿有房子?豆儿疑惑着,他个子太矮,爬不上围墙的顶,但隐约听见里头像是有声音。
好奇心驱使,他沿着围墙边,往拐角绕了圈。
拐过去好像看见围墙圈着的正门,豆儿拍拍身上泥灰,三两下从土坡跳下去,小短腿跑到正门前,仰头去看牌匾上的字。
什么,什么寺?
他认不全字,方漠却看得很清楚。
落霞寺。
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敞开的大门颇有种请君入瓮的意思。
豆儿左右看了看,觉得进去应该也没人瞧见,来都来了,自然是进去瞧瞧。
门槛于他而言有些高,他运足力气一蹦,高高跳了过去,皮得很。
紧跟着,豆儿皱起眉头。
他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就像是跟娘亲去菜市场买肉的时候,那刚被杀死的猪牛羊和鸡鸭鱼。
方漠也闻到了那味道。
血腥味,不止一星半点。
寺庙有两道门。
豆儿心大便心大在,觉得奇怪非但不转头就走,反倒走到第二道门旁,探出了头。
只一眼,便看见淋漓的鲜血淌到眼前的门槛底下,在缝隙中汇聚成流。
他起先都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
直到他直勾勾地盯着鲜血流成的小河半晌,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扒着门槛,跌坐在了地上。
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过地面,带过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与之同时,又有另一个软些的声音同样刮擦着砖石地面,像什么东西在被拖行。
刺啦刺啦嗤嗤
豆儿跟前的光线被完全挡住,一道人影居高临下,逆着光注视他。
淡淡阴云下的陌生人,在豆儿眼中像刚从地底爬上来的恶鬼。
恶鬼一手提剑,方才的声响之一便是剑尖一路划过地面的声响。
另一手提着一个死不瞑目的和尚,方才另一个声响,便是他托着和尚的尸身在地面移动。
和尚满脸是血,双眼圆瞪,高度与跌在地上的豆儿恰好齐平。
豆儿一抬头,满眼皆是这冤魂索命般的眼。
啊!!!!!豆儿自喉底发出一声捏着嗓子的尖叫,跌跌撞撞往后退,死、死、死
除了叫,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连爬起来转身就跑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
拖着和尚那人像是有些头疼,啧了声。
怎么有个小孩。他轻声自问了句,松开手,将手中和尚随意丢在地上,沾了些许血污的白色衣摆扫过门槛。
豆儿害怕至极,眼看沾血的白靴和衣摆靠近,却连头都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