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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TXT全集下载_11(1 / 2)

三思:“我也去。”

虞知行:“你不是怕血?”

三思:“我还杀鸡呢,这点血不算什么。”

二人拨开人群进了房间。

郭真似乎是躺在床上,旁边簇拥着大夫和下人。周蕙跪倒在床边,紧紧抓着郭真的手,双颊还点着新妇的妆靥,却满脸泪痕,面无人色。

郭敏在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并无人注意到他们进了房间。

虞知行正想上前询问,却见一位大夫走出来对郭敏道:“老爷,大公子的急症来得过于凶猛,恐怕……”

郭敏的脸色十分可怕,脸上的肌肉不住地轻微颤动:“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真儿给我救回来!”

又一名大夫上前来:“郭老爷,大公子素来有心疾,这突发之症防不胜防,已经丧失五感,我们属实束手无策。依在下看,老爷还是最后跟大公子说说话……”

“老、老爷!”一直在帮郭敏擦拭口鼻鲜血的高氏忽然惊叫,“真儿他,他……”

郭敏猛地推开众人,大步走到床边。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屋宇,整间屋子的空气仿佛都因此震动起来。

三思震惊地看向周蕙。

那位柔弱女子死死地抓着郭真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肉里,仿佛要把那苍白的皮肤掐出血来。她的尖叫声中含着浓烈的绝望,很快变成了哭喊,震动每个人的耳膜。

下人和大夫顿时跪成一片。

郭敏的手终于摸到了自己儿子的颈动脉,身体重重地晃了晃,双目无神。

郭真的七窍都渗出血来,胸口停止了起伏。

虞知行拉住三思的胳膊,在一片或真或假的哭声中低声道:“走吧。”

郭敏自幼跟随其父习武,少年成名,在英雄榜上叱咤风云,本该是意气风发的一生。但这些年家中经营不善,产业凋零,渐渐地消磨了志气。近两年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逐渐成家立业,他的心中又生出些希冀,把振兴家业的期待都放在两个儿子身上,孰料厄运接踵而至。

郭询的疯癫和冯萍的死给郭府蒙上一层阴影,郭敏自认是一代枭雄,拒绝正视自己心中的消沉,他甚至认为这些厄运是老天给予他的考验。否极泰来,后面一定有天大的运势在等着他。

郭真的死则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大婚之后,整个郭府仿佛一夜之间凋零。

红绸子换成了白色,大红的囍字成片地摘下,门窗光秃秃的。郭敏终于没能撑住,悲痛后大病一场,高氏足不出户地照顾在侧。新过门的周氏鬓边别上了白花,郭真死时的那一阵长长地哭嚎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生命力,新妇虽然仍旧温和,没有多余的眼泪,却在本该盛放的年纪枯萎成一枝安静的标本,少言寡语,如行尸走肉。下人们不再高声说话,只各自默默地办着差事,步履匆忙。只有郭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只会自言自语,一碰见女子接近就高喊着“有鬼”逃走。而郭询那个五岁的儿子也不再追着蝴蝶跑,被高氏拘在房中学写字。

明明只死了一个人,却像是整间府院都死去了。

本想在郭真大婚后便告辞的三思一行,只好继续留下来等出殡。只是三思万万没想到,自己下山来才一个月,便要参与两次丧礼。

第25章 陈年案遗毒意难平

对于郭真的死,大夫给出了明确的解释——

“大公子素来有心疾,前些日子忙于解家困,已耗费不少心力,再遇上大喜,心绪起伏过大,这才猝然离世。”

三思等人并不懂医理,大夫既然给出了答案,他们作为外人也不必要追究什么。

焦浪及感慨郭家这段日子未免也太过倒霉,这些事,任是落在谁家头上都是灭顶之灾。

郭敏不再提要把孙子送到明宗学艺的事,甚至不追究导致郭询疯癫的凶手。

三思等人找了个机会前去探望,这位年过半百的家主短短几日间苍老了十几岁,白发一朝得势,像见了光的藤蔓似的疯长,抽走了这具躯体的养分,连双目也变得无神。

家主倒下,高氏作为主母理所应当地操持起了家事。这位郭夫人先是换了个管家,然后把家中账目一一重新整理,里里外外有任何事都要请示她。一时间,高氏成为了整个郭家最说得上话的人。

对于这些,三思和焦浪及完全不关注,唯独有一日,高氏带着两个婢女出门,与他们擦肩而过时,虞知行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焦浪及问。

虞知行眯着眼睛看着高氏的背影:“你们有没有发现,郭真死了,这位大夫人看起来不怎么难过?我看她虽然眼泪流得最多,可吃得好睡得香,油光水滑的。”

焦浪及并不认为有何不妥:“死的又不是她亲儿子。死了一个郭真,以后郭家的家产都归她和她的亲儿孙了,我看这女人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虞知行道:“我正是这个意思。郭家从前的产业基本都是郭真和冯萍在打理,现在此二人都没了,换她这个从没沾过生意的妇人上手,怎么看都该是个银样镴枪头。可你们昨日也看见了,她在吩咐新管家时对家中田产房产当铺如数家珍,哪里像是赶鸭子上架?”

二人当即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

虞知行继续道:“还有,你们是否注意到,高氏身边有个丫头不见了。”

焦浪及挑眉。

“她身边原本就有一个嬷嬷和一个稍年轻点的丫头,从郭真出事起,那个丫头就不见了,换了个新面孔上来。”虞知行解释道,“这种大户人家主母身边的奴才都是府中很能说的上话的老人,是扎了根在这府里的,越到危急时刻越要帮忙操持家事,不可能在这种重要关头人间蒸发。况且,如此重要的人事变动,不论是暴毙还是撤职,下人间必然会有流言,而我们这几日并未听见只言片语。只有一个解释——府中人被封了口。”

焦浪及:“你在暗示高氏与郭真的死有关?”

“我只是推测。”虞知行耸耸肩,“不过我们明天就要走了,郭真怎么死的跟我们毫无干系。”

三思:“那么便今晚去查。”

虞知行:“……我就敬佩你这副管闲事的热心肠。”

三人经过商量,一致认为以郭真的死状来看,如果真是高氏做的,最有可能是下毒。这才过去三天,毒药很有可能还没处理干净。而高氏那位失踪的贴身婢女也需要打探。

是夜三更,三人换上了夜行衣,分别潜入了郭敏、大公子郭真和婢女们的院子。

自从郭敏病了,高氏为了不打扰其休息,就没再与其同床,而是在隔壁支了个小床。

虞知行悄悄翻入后院,沿着墙根摸到郭敏卧房窗下,抽出银刀,一点点撬开窗户,悄然翻进了屋。

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郭敏睡得很熟,呼吸声甚是粗重,鼾声断断续续,像是拖着年迈病体的老人,一口气无法喘匀,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

虞知行探头瞄了一眼隔壁早已就寝的高氏,四下观察房间,挪到妆奁前翻找起来。

与此同时,三思也换上黑衣,跳进了郭真的院子。

郭真死后,主卧仅有周蕙一人。周蕙没有留人在身边伺候,只有几名下人负责屋舍洒扫,现在早已回下人房睡了。

院中无灯,死气沉沉。

三思轻轻把门撬开,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入。

床铺外拉着帘帐,周蕙孤身睡在里面。

月光被窗棱分割成一块一块,落在帐前的地砖上,仿佛一层白霜。

三思心中不由叹气。她对周蕙的印象不错,本以为这是一桩美满姻缘,也由衷地祝福过这对小夫妻。谁知天降横祸,对未来充满憧憬的郭少夫人一夜之间守了寡。

她这几日都没有见周蕙出门。

桌案上的书册仍旧是郭真生前读的,悬挂起来的笔尖还凝着墨。郭真平时用的茶盏仍旧悉数置于书桌旁的胡桃木矮架上,里面剩下冰冷枯黄的茶叶。

这屋子仿佛一个标本,时间停滞在郭真死的那一刻,里头住着一个毫无活人气的游魂,连痛苦都悄无声息,丝毫不引人注目。

三思用银针试了茶杯中留下的水渍。

无毒。

转身打开衣柜,轻轻翻找。郭真生前的衣物都在。三思特地翻出郭真暴毙那日所穿的衣物,但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打量着房间,目光顺着衣柜角落延伸到黑暗中的窄小玄关。

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周蕙,潜了过去。

玄关连着的是一间小厨房。

锅碗都擦拭得很干净,食材不多,灶台上有切了一半的南瓜和一些水果。一个瓷碗里有半碗米饭,估计是周蕙晚上吃剩下的。

三思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食物。

郭真那一日是在敬茶后暴毙的,连早饭都没吃,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郭真是否在敬茶前后进过食——一颗杏仁或是半块酥饼都算。如果从下毒这条线来找,很难判断究竟是何物致死。

这厨房里就连今天的残渣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遑论三天前。

她把整个厨房里的食物都用银针戳了个遍,小火炉上的茶铫子都掀开看了,里面漂着茶叶和浓苦的茶水,和卧房书案上郭真剩下的茶叶是同一种。垃圾桶里东西很少,只有些果皮烂菜叶子,堪称干净。

她站直身体叹了口气。

本来还指望能在郭真的住处找到些什么线索,但他们行动得太晚了。三天过去,就算有什么残渣都早该被清理干净了。

也有可能他们的猜测本就空穴来风。

三思决定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半只没放稳的南瓜被胳膊肘一碰,晃了两晃,最终没扛过自身的重量,“哐当”砸在了正下方的茶铫子上。

三思被吓得魂都掉了,赶紧把南瓜捡起来,又拾起茶铫子。

茶叶和水泼了一地狼藉,她正不知该怎么收拾,忽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响动。

糟糕,周蕙被吵醒了!

三思的表情在黑暗中悲苦地扭曲了一下,飞快地四下环顾。厨房的窗户太小,根本不够一个人钻出去,这里也没有任何桌子柜子可供躲藏,唯一通往外面的路就是周蕙的房间。

正在她打算破罐子破摔,蒙起脸直接闯出去的时候,一股奇特的气味飘过她的鼻端。

三思鼻翼一动,闻了闻手里茶铫子漆黑的底部,然后看向地上的小火炉。

与此同时,周蕙站在了小厨房的门口。

三思蹲在地上,火炉中熄灭的植物残渣在她指间簌簌地落下。在周蕙惊惶的目光中,她抬起头:“周姑娘,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没有人能想到,周蕙会是郭真之死的真凶。

新妇披麻戴孝将亡夫的棺椁送出了殡,转身就直奔公堂,敲响鸣冤鼓,当堂自首的同时,翻出了五年前的一桩冤案。

“民妇状告郭家家主郭敏,前管家冯萍,草菅人命,贿赂公堂,于市井奔马撞死家父,却掩盖事实,颠倒黑白。家父白白身死,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单薄的身躯跪在公堂之上,周蕙不惧四方压力,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凄厉,声嘶力竭。

知府万万没料到这事会勾出五年前的黑幕,没有立刻审理案件,三思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周蕙被收押。

一旁的郭敏亲眼见到这一幕,坚硬粗粝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周蕙,半晌说不出话,反倒一口血吐出来,被高氏连忙带回府,喊了一堆大夫看诊,却再也没能下床。

“她根本就没打算要隐瞒。”周蕙家的书铺里,虞知行靠在柜台后面,跷着二郎腿,找了几个铜板给客人,一手不停地玩着他那颗琉璃球。

三思道:“或许想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认罪。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弟弟。”

昨晚,周蕙在小厨房撞见潜入她房中的三思,见后者发现了自己用以行凶的毒药灰烬。短暂的惊慌后,周蕙点起油灯,在昏暗的厨房里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五年前——

一切都始于一个难得晴朗的春日,周蕙的父亲已经外出月余,这一日便该带着从邻府买来的雕版回家了。周蕙那时刚开始学习操持家中产业,为了迎接父亲,特地抽出时间来下厨做了一桌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