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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TXT全集下载_27(2 / 2)

“哦?”

“那人问,贺良是不是耿深的人。”

居士从碟子里拿起一块膏状的东西,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他咀嚼得很慢很细致,似乎这个动作有助于他的思考,尤其在口中食物并不美味的情况下,似乎还能帮助他集中精力。

“此人推测的不无道理。”他缓慢地道,“如果贺良是耿深的人,那事情就有趣多了。”

“怎么说?”

“我们虽然手上有一些贺良的情报,但并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贺良是一把刀,谁在暗中握住了这把刀,就能毫无顾忌地杀人。”居士道,“我还一直纳闷,三年前贺良为何要只身跑到谈兵宴闹出那一场戏——想想,贺良是什么人,他一个走暗镖的,冒那么大风险去帮‘索命鬼’一家报仇,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夏窍沉声:“我立刻着人去查贺良。”

“不用查他的出身。他的出身和成长对我们毫无价值。”居士的语速缓慢,思路却十分清晰,“只要细查他手里收割的人命,从里面抽出一根线来,我们兴许就能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如果……”

如果真是耿深指使贺良揭穿上官家和踏红谷,也是耿深让他烧了白驼山庄,那就太有意思了。

他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我方才提到的那位还俗武僧展陆,此人虽然先前多次向我们打听关于广悟之死,却并没有引起我们的注意,连陈情姑娘都觉得这年轻人是接受不了师父突然圆寂而非要找出个能让自己舒心的理由来。但这回有点不太一样。”夏窍的声音愈发放低,“这一回,陈情和陈薏姑娘的信中都提到了一个人——肖登云。”

“那是谁?”

“肖家——就是当初参与巫家灭门一案的肖家——的嫡子,也是肖家被索命鬼巫重葛斩草除根后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居士再咬了一口那味同嚼蜡,还带着一股清苦味的药膏,以一种寻常的猜测的口吻道:“我猜,他现在没活着了。”

“流云吹烟阁与啼妆楼分别接到这两桩生意,两边都提到了肖登云的失踪。那个叫展陆的原本只是在调查广悟的死,但他在打听贺良的背景时,特地讲起了这个姓肖的,陈情姑娘怀疑这件事很可能与倒吊鬼有关,而且这个姓肖的极有可能已经死了。”

居士并不关心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他甚至连“肖登云”这个名字都懒得去记,迅速在这一箩筐的情报里揪出了对自己最有用的部分:“这么说,此事还与少林有关。”

“陈情姑娘已经着手调查了,大约很快会有结果。”

居士实在是吃不下那味道一眼难尽的膏状药膳了,他将留下的小半块准确地放回碟子里,拿起帕子擦拭手指:“这事恐怕不太好查,不过要抓紧。耿家最近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我们若是不抓紧,等机会来了,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了。”

“是。”

“找到流庄主的所在了吗?”

“已经进城。”

“安排我们见一面。”

“是。”

居士向夏窍的方向微微侧过头,向他投去“视线”:“还有什么事?我看你还有话没说完。”

“还有一件事是,是方才意外发现的。”

“说。”

“今天人杂,我在溪边转了一圈,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人。”夏窍微微一笑,目光遥遥地落在三思所在的方向,稍作停留,便谨慎地挪开了,仿佛正看风景,“我曾向你提起,上回我在青郡被一个武功颇高强的小姑娘撞破了行踪。”他勾着嘴角笑了一下,有几分说不出的玩味,“今日她也在这儿。”

“我记得你说你当时没把握杀了她。”

“确实,功夫很好。但缺点也很明显。”夏窍再看了一眼正将坐在身边的男子往水里推的三思,“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心太善。我显然是要杀她,可她只想着甩掉我。若换做是我,当时必然毫不犹豫地下杀手了。”

居士听出了夏窍语气中的好笑与兴味,平静地道:“阿窍。”

夏窍抬头看了居士一眼,笑意微微收敛。

“有意思的事情世上多了去了,这样的不算什么。”居士柔声道,“别光想着玩。”

夏窍低头:“是。”

“那位姑娘,什么身份?”

夏窍:“只是方才匆匆一瞥,暂时不知。”

“那就先去打听打听。若是有点什么,就做得小心一点。”居士微微笑着,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没什么要紧的,就直接杀了罢。”

坐在溪水下游的三思对这场捎带上自己的谈话一无所知,她正忙着和岑饮乐唠嗑这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听自家二哥这些年在外所见的奇闻异事。

卫三止和欧阳如玉和那些大家长们坐在一块儿几乎要憋死,前者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找到了三思他们的所在,就拉着欧阳如玉蹿了过来,和他们扎堆聊天。

欧阳如玉来的时候见到高倚正不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直接从三思他们的碟子里取点心吃,浑然没有先前耗子见到猫似的怂样。

欧阳如玉此人,据说完美继承了其父的优良传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惹祸精。然而他父亲老年得子,等发现自己儿子跟当初的自己皮得如出一辙时,欧阳进已经快六十岁了,十分接受不了这种旺盛的精力,尤其他皮得与父亲太像——上了年纪的人大都已经花了很长时间反思自己年轻时一系列的蠢,欧阳进的反思就落在了自己儿子头上。

怀着一腔“此子必不能重蹈老夫覆辙”的热血,欧阳掌门试图将欧阳如玉教导成如高倚正那样的名家典范,因此对他管教得特别严格,搞得欧阳如玉一个大好青年,每次见到那些板着脸的长辈就怕得要死。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欧阳如玉的性子没被管住,反倒学会了比如阳奉阴违等无数与长辈斗智斗勇的奇招。

欧阳如玉看到三思:“三思妹妹,方才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你还记不记得我?”

三思:“我记得你为了追别人家的小姑娘,打肿脸充胖子地答应帮人抓十只花蝴蝶,结果自己怕得要死,拿了一堆草茎扎的蝴蝶给人家送去,关键是你自己连草扎的蝴蝶都害怕,装在篮子里直接手一抖,当着人姑娘的面就直接把蝴蝶都扔地上跑了。”

岑饮乐也记得这回事,当时爹带他和三思去逍遥门参加欧阳门主的寿宴,欧阳如玉那时候是三思这个年纪,而三思才十二岁,莞尔一笑。

卫三止:“哈哈哈哈哈哈哈。”

欧阳如玉:“……这种事情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还有,蝴蝶,蝴蝶啊!你们不觉得那玩意儿丑得跟鬼似的,翅膀就算了,关键它那个身体,比蜻蜓还要可怕!”

三思在袖子里掏了一阵。

欧阳如玉:“找什么?”

三思:“啊,找到了。”

一只硕大的碧绿蚱蜢忽然怼到欧阳如玉鼻子跟前,后者呆滞了一瞬,然后惊起鸡毛满天。

三思:“哈哈哈哈哈哈哈。”

岑饮乐:“快收起来,不然如玉要跑了,不跟我们待一块儿了。啧,我送你的东西就这么拿来吓人?”

三思:“哦。”

岑饮乐:“收起来了,如玉回来。”

欧阳如玉很没骨气地提着衣裳下摆满头炸毛地小跑回来。

说来也奇怪,欧阳如玉明明和岑饮乐同年,却总像是岑饮乐比他大似的。

大概是长得太具迷惑性了,二十五长得像个二十的,三思心想。

宴席进入后半段,该吃的吃饱了该喝的也都喝够了,于是进入群魔乱舞的环节,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趁这个机会拉关系见人,人声盖过了乐声。溪水上游坐着的那几位世家大派的人物先退场了,三思他们聊了一阵,也就先撤了。

三思:“我们还在待这儿做什么?”

岑饮乐:“怎么,困了?”

三思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红霞:“按理来说这个时辰是不会困的,可我们吃了一个下午啊,是只猴儿也该困了。”

岑饮乐:“先别急,来都来了,不待够了怎么行。”

欧阳如玉:“你可别说要去见我爹他们。”

“怎么会。”岑饮乐拉过一位收拾酒水餐盘的婢女,问道,“敢问裴居士眼下在何处?”

三思和卫三止小声喃喃道:“原来姓裴啊。”

婢女回答道:“居士此刻在后院,与几位掌门吃茶。”

“……我就知道。”欧阳如玉往后退了一步,“你们先去,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岑饮乐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撒丫子飞奔而去了。

卫三止:“我是不是也……”

三思一把拉住他:“想跑,门都没有。”

岑饮乐:“不用紧张。流觞园的后院是专门待客用的地方,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正经见面。也不想想,这一整日,主人家摆过正经排面吗。”他看向三思,“就是带你去见见裴居士,你现在孤身一人在外头,有时候也需要点人脉帮忙。”

三人于是向后院而去。

这片院子建在流觞园北侧相对平坦的地方,由一片竹林与外面隔开,是一片精致修理过的园林,里头有屋舍廊亭。

院子里人不多,但很多是熟面孔。

“哟,小三思来了。”廊下的商邱第一个看到三思和岑饮乐,“吃饱喝足没?喏,这就是岑明家的老三,刚下山,是个厉害丫头。”

倚在一旁的男子道:“那我便来试试。”

那人方言罢,三思便感到一阵劲风迎面而来,她一惊,蓦地弯腰,避过沉重的弯弓,回腿一扫。

后者敏捷地避开,在半空一个旋身,将弓劈下。

出人意料地,三思并没有躲开,而是以手接住。

商邱坐直了身体:“那是什么?”

早就屁滚尿流地躲到一边的卫三止:“是、是啊,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时间退开明哲保身的岑饮乐道:“兰颐给她弄的兵器,有意思吧。”

商邱说的不是这个:“她什么时候戴上的?我都没看见。”

岑饮乐颇有些得意道:“厉害吧。”

商邱的视线缠绕在三思身上,仿佛透过她看见了曾经的岁月,低声道:“小三思长大了,真是,和你娘当年越来越像了。”

这句低语只有岑饮乐一人听到了,他的笑容稍稍一滞,继而加深:“是啊,越来越像了。”

这边,三思被那弓压得往下猛地一沉,心想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对方却也为她的稳定性而感到惊讶,立刻换招横扫她的腰部。

三思翻了个跟头,堪堪避过,抓住后者身形下沉的空档,右掌成刀斩向其胸口,对方倏地后退,掌刀险险划过其胸前的衣襟,银丝手套在阳光下闪出凌厉的光。

不远处另一边,一名正与友人攀谈的年轻男子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三思的银丝手套上,微微讶异,然后向友人告罪,兴味十足地走过来。

商邱看三思二人打得起劲,喊道:“老管,你还要不要脸,都五十招了,你认输吧。”

管少师:“少废话。”

二人对了一掌,管少师紧紧后撤了半步,还站在原地,三思却连连后退了三步,急停时在地面留下一条足迹。

商邱:“真是岁月留不住啊,老管可是排在红榜前五十的老油条,小三思今年都可以上红榜了。”

三思有些喘:“管前辈不过五分力,晚辈却用上了十分,还是差得远。”

管少师:“小姑娘功夫不错,不必妄自菲薄。有令尊的真传。”

三思不好意思地笑笑。

商邱看见对面走过来的年轻人,笑了一声:“也是巧了。来,何小二,你看看这是谁,觉得满不满意?”

“何小二”缓步走来,微笑着:“商前辈,早说了别这么叫我。”

三思扭头看向那人。

来人看上去二十出头,身材挺拔瘦削,面部轮廓稍窄,眉峰狭长,嘴唇略薄,像是天生上翘的,有几分阴柔之气,却很不亲切,几乎有几分刻薄。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像是会说话,又像是藏了很多东西。

三思对此人的第一感觉并不太好。

她拱了拱手:“明宗,岑三思。”

“何小二”翘着嘴角:“玉屏谷,何弄影。”

三思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反应过来:“啊,你是……”她看了一眼自己正戴着的银丝手套。

何弄影道:“岑姑娘用这东西可还顺手?”

三思连忙道:“实乃神兵利器,再找不到更好的了。”

大约是三思回答得太真诚,何弄影此时的笑意看上去真实了些,他向三思伸出手:“可否借在下一观?”

三思取下手套,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