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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类》TXT全集下载_29(1 / 2)

裴宿檀忍俊不禁。

三思道:“小鬼,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无衣对三思发出了一声不太完整的“哼”,躲到裴宿檀后面去,不看她。

裴宿檀从轮椅上站起来:“他说他喜欢你。”

三思:“我不信,居士原来也会骗人。”

裴宿檀笑吟吟地道:“大意就是如此。”

无衣的面部表情暴露了自家居士的谎言,在空中又比划了一长串。

三思:“我看懂了,你说你喜欢姐姐。”

无衣急得跺脚,抓着裴宿檀的袖子在他手上乱点。

裴宿檀笑得止不住:“好了好了,你快扶我上去。人家还等着进去呢。”

无衣不论怎么生气,自家居士还是放在第一位的。他扶住裴宿檀,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青石阶,经过三思旁边的时候还猛地瞪了她两眼,换回三思伸长的舌头。

何弄影:“岑姑娘真有趣。”

卫三止:“你真是,到哪儿都结仇。”

三思道:“我才不是结仇,这小鬼肯定喜欢我喜欢得要死,就是死鸭子嘴硬。”

几人走进寻阁。

如名字一样,这地方确实是个藏宝阁。

布置得与寻常房间差不多,只是因为箱子架子多,而显得稍稍拥挤些。

三思走向窗边的小榻。那榻上铺着一层花里胡哨的毯子,上面绣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图样,十分紧凑,布满整张毯子,四边还有穗子搭垂。

裴宿檀似乎能感觉到客人们的拘束,道:“这屋子里的东西没有不能碰的。茶具可以用来泡茶,烛台可以用来点灯,木鱼可以敲。除了西边窗台下架子上的水果不能吃以外,其余的诸位请随心所欲。”

卫三止看向那架子,上面有一串葡萄和两只橘子:“为何不能吃?很贵么?”

何弄影也看过去,想了一会儿,笑了:“这个季节,哪儿来的葡萄和橘子。”

“噢!”卫三止走过去,凑近了摸了摸,“这是……蜡做的?”

三思也凑过来:“能不能点?这玩意儿点起来肯定漂亮。”

裴宿檀商人本色毕露:“岑姑娘若是将它们买走,随时都可以点的。”

三思摸了摸自己钱袋里的那几枚铜板,默默的挪了窝。

何弄影则在一件银色的葫芦形灯罩前停下了脚步。

“这便是居士所言的‘类似’物件罢。”

裴宿檀看不见他说的是什么,无衣则替自家居士点了点头。

那灯罩做得中间密上下疏,能防烛光刺眼,且能想象出这灯罩下光的层次,十分巧妙。

卫三止看着就觉得肉痛——不仅仅是针对这件银丝灯罩,从他走进这座楼阁,他的小心肝就一颤再颤。

他作为江湖道士,多少年走南闯北,比三思和何弄影不知道识货到哪儿去了。这阁楼中的每一件东西,比如窗台上插花的花瓶,比如旁边垫桌脚的古籍,比如墙上挂的年历,甚至房门上那把奇形怪状的锁,都不是一般的物件,随便捡个漏拿到市场上去卖,都够他这穷道士发一笔财。

何弄影望着那灯罩,有些感慨:“此物水火不侵,虽说做灯罩也算是恰得其用,但……”

“但实在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裴宿檀接话道。

卫三止:“居士都觉得暴殄天物?”

他心想:你们有钱人不是随心所欲,想拿什么做什么就去干吗?我看你都拿谢大师的手稿垫桌脚了,这会儿倒是知道暴殄天物了。

“我这儿还有一件略大一些的,同样用的这个材质,倒是更物尽其用一些。”裴宿檀朝着无衣微微偏头,后者避开客人们的目光,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敲了几下。

“我记得存在里间了。无衣,带我们过去看看。”

片刻后,几人站在光线不甚明亮的里间,看着无衣从箱子里拿出一件跟人差不多大的银丝制品,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何弄影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哽:“这是件……袍子?”

三思与卫三止无言地对视了一眼。

三思:我们来这儿究竟是做什么的……

卫三止:贫道也很受伤……不是你要来的吗!

三思:……

裴宿檀;“无衣,给何公子看看。”

“这……可以碰吗?”何弄影走近,小心翼翼地从无衣手上接过那件柔软垂质的银丝袍,放到窗边的桌面上,就着光,仔细抚摸翻看。

此时正值黄昏,窗外晚霞的光照在这间银得剔透的工艺品上,微微泛出橘色。

三思也凑过来,把手放到那袍子上——此物的的确确与她那对手套是同一种材质,然而用料极多。虽是金属,却做得极为细密轻薄,若是团成一团,估计比普通棉质的外袍还要小一些。这件衣服在翻动的时候有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细细密密的,像是将手放在金砂里抄了一把。

“有个帽子?”三思有点意外。

裴宿檀解释道:“此物用来放火,人穿在身上可于火场中保命,自然不能漏了脑袋。”

何弄影弯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查看那防火衣的做工,道:“真乃传世之作。”

裴宿檀淡淡笑着,看了一眼无衣。

无衣领着他,来到室内一侧避光处。

第74章 流觞园曲水暗藏锋9

卫三止对那银丝防火袍没有多大兴趣, 惊叹了一阵也就过了, 毕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沿着这房中的架子一个个看过去。

他一进来就闻见了很重的纸墨味,这间屋子里大多是些文房四宝和古籍字画,像那银丝袍大概是放在外面不好保存,才搁到箱子里来的。

三思见卫三止停在一幅画跟前, 便走过去戳了戳他:“攒钱了把它买走。”

卫三止看着那画上两只吐着泡泡打架的螃蟹:“都是大家之作。你觉得贫道这辈子能攒够钱吗?”

三思:“去谈兵宴上卖药吧, 你的药确实有效,我吃了之后好多了。神医啊。谈兵宴上打来打去的,你在擂台地下支一个摊子,来一个宰一个。”

卫三止想了想那个画面, 居然有点幸福感:“攒了那个钱, 贫道还是拿去买酱牛肉吧。”

三思想起来,她第一次在青郡见到卫三止时, 他就在强迫店小二把那剩了没一点儿的酱牛肉打包带走。

“你真应该和我高师兄好好交个朋友,你俩肯定有好多共同语言。”她又看向旁边那幅牧童放牛图, “那你不如把这幅买下来,吃着碗里的看着画里的, 想想就很快活。”

“岑姑娘真风趣。”裴宿檀走过来,“既然这位卫道长如此喜欢画, 我这儿倒是还有一些其他的, 卫道长若是看上了,大可赠予道长。”

卫三止有些不好意思。

裴宿檀微笑:“无衣?”

无衣跺了一下脚。

裴宿檀抬步向着无衣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的脚步缓慢却稳健,从后面看根本看不出此人竟是位眼盲之人。

三思对这位云泥居士感到越来越好奇——对方不仅身份神秘,这短短片刻显示出来的本事更令人吃惊。若她是在山上听岑饮乐给她述说今天的见闻, 她必然要说岑饮乐是在吹牛皮,可她自己今日亲眼看见了此人家财万贯和听风辨武的能耐,就是再不想相信也得信了。

裴宿檀似乎身体不太好,站了这么一会儿便感到累,在无衣的搀扶下,坐在了一旁的木箱上。

卫三止开始翻看无衣从箱子里楼出来堆在桌案上的字画。

三思一步一步静悄悄地走到裴宿檀跟前,微微弯下腰,极慢极慢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尽量不发出风声。

无衣看白痴似的看着她。

裴宿檀的目光仍旧放得很空,三思找不到他视线的终点,但看得出他眼眸并没有朝向自己。

三思握起了拳头。

裴宿檀仿佛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一瞬,不着痕迹。

三思蓦地抬手,在无衣乍惊还来不及阻止之下,拳头击向裴宿檀面门。

裴宿檀无知无觉似的,一动不动。

拳头在距离其鼻梁半寸的地方倏地停住,三思见裴宿檀的那双眼睛丝毫没有变化,连眼睫毛都不带颤一颤的,大失所望。

“居士真的一点都看不见啊。”

无衣急了,冲过来站到三思和裴宿檀之间,就要动手。

裴宿檀将无衣拨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终于笑出声来:“岑姑娘还抱有什么期待?”

三思失望地道:“若居士是装的就好了。有没有人说过,居士你的眼睛和别的盲人一点都不一样,就算看不见,也是有神采的。要说像夜空,也有点不对,像……唔,像雾里装满了星星。”

裴宿檀眼珠微微一动,他的“视线”转向三思。

若非这个角落光线暗淡,三思一定能看见裴宿檀脸色的变化,以及他那张了两次都没有说出话来的嘴唇。

“方才冒犯啦,恳请居士千万别向我高师兄告状,会被他骂死的。”三思吐了吐舌头,向裴宿檀赔罪。

卫三止突然拉了拉三思的袖子。

三思:“怎么?”

这一刻,何弄影还在窗边对着夕照研究那银丝防火袍的工艺。

卫三止怀着惊讶和好奇让三思看向一幅刚展开的画轴。

而裴宿檀的“目光”还停留在三思的身上,眼中翻涌着无衣都看不懂的情绪。

三思的目光则被那画中的女子牢牢锁住,弯弯的嘴角无声地放下,心脏仿佛有一瞬间不再搏动——

“娘。”

晚上,三思回到客栈的时候,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她关上门,回想方才在流觞园里发生的事情。

在看到那副画后,那画中的女子竟然与三思记忆中娘亲的外貌轮廓不谋而合。

母亲乔栩过世时,她才五岁,那个年纪的孩子并不会刻意去记住什么,因此留在记忆里的画面大都是模糊的、不连贯的。即便是娘这样再亲近不过的人,在三思的脑海里也就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画上的女子很年轻,甚至比三思记忆里的娘亲还要年轻。那种来自记忆深处本能的熟悉感在第一时间令她将画上的人认作是娘,在说出那个字之后,整个寻阁都为之一静。

不同于紧盯着画轴的三思,卫三止注意到,在她说出那个字之后,裴宿檀将脸微微转向她,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下,似乎藏着某种令人心颤的情绪。

他的防备心愈发重了。

何弄影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将手里的银丝软袍放下,走过来,打断了这个角落的气氛。

“这是……”他看着三思注视着的那位画中女子。

裴宿檀抓住无衣的手臂,微微用力:“岑姑娘在看什么呢?”

他的语调比起平时显得稍稍有些低沉,仿佛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心绪,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无衣在空中比划了一阵。这回他比划得并不流畅,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最终勉强“说”完。

在场没有一个人懂得他的意思,只能等裴宿檀解释——

“这幅画不是我的藏品,是这回一位朋友托我寻来的,准备在谈兵宴上找机会交给他。”

三思嗓子有些发涩:“居士可知,画上是何人?”

裴宿檀道:“这倒并不清楚。容我想想,唔……这画是从一位友人那里取来的,我这位友人许多年前游历江湖时,偶遇一位女子,对其一见钟情,只可惜并未修成正果,只能将心上人画下来,聊以慰藉。不过我那位友人画画的本事并不如何,这幅画在这些藏品中顶多算是信手涂鸦,上不得台面。”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放轻了声音:“我听岑姑娘方才的意思……这女子的样貌与令堂很相像?”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的脸上逡巡。

她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深思,只凭第一印象便与遥远记忆中娘亲的样子重叠起来,

然而,诚如裴宿檀所言,这幅画在这众多名贵藏品中,丝毫没有水平可言,线条粗糙,颜料调配得不那么恰到好处,人物姿势也显得有些僵硬,甚至身材比例掌握得都不太精准。

连落款都没有,显然作画之人并没有想过要将这幅画作传到外头,只是给自己看的。

在诸多的瑕疵进入视线后,三思把这幅画多看了几眼,便又觉得这画中人与娘亲并不那么相像了。

她深深地皱起眉头。

思想仿佛分成了两半,在“像”与“不像”、“是”与“不是”中徘徊。

裴宿檀道:“应该不至于这么巧。这画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而且我深知我那友人,出了名的画骡子像马,画人必然更是不像。岑姑娘再仔细看看,应该不会是令堂。”

三思的思想往“不像”那边倾斜了一点。

裴宿檀:“冒昧问一句,令堂如今高寿?若岑姑娘还是觉得像,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这画究竟是哪一年的,看能否对上年纪。”

三思:“我娘……在十三年前便过世了。”

裴宿檀微微张口,露出抱歉的神情:“恕罪。”

但卫三止注意到,他搁在箱子角上的手无声地握紧了。

三思:“这画……我能带走吗?”

娘走的时候岑饮乐已经十岁了,若这画中人果真是娘,他必然能认得出来。

裴宿檀:“这恐怕不行。此物是客人要的,我得按时交差。还请岑姑娘谅解。”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身上流连了半晌。

裴宿檀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想:“若是岑姑娘仍旧无法确定,不嫌麻烦的话,倒是可以临摹一幅下来,拿去让令兄比对比对。”

三思:“我画画不行。”

卫三止:“别看我,我琴棋书画样样不精。”

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何弄影此时恰到好处地发声:“若是不嫌弃,我可以代劳。”

三思回头看他:“那就劳驾。”

无衣帮忙铺了纸笔,何弄影按照那画中女子的样貌与穿戴,重新临摹了一幅,三思道了谢后,将其收起,打算告辞。

快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问裴宿檀:“居士能否告诉我,要这幅画的客人是谁?”

裴宿檀面露难色:“生意上有时保密客人的身份乃是金科玉律,此事实在无法告知岑姑娘。”

三思没有再追问,心事重重地出了园子,在看到岑饮乐与高倚正时,立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何弄影临摹的那张肖像画与原画差不了多少。三思将画给他们看的时候,岑饮乐与高倚正的震惊让她的心都要蹦出来。

她听见自己嗓音干涩地问:“是不是?”

岑饮乐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