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怎么样?”寒歌陌克制住心中怒气,冷静的问道,他不只不能让她死在这里,还反而被她给要挟了,自从碰到她的第一天起,就没有顺利做成过一件事。
“我要去承国。”姑苏亦水片刻的凝噎,心中万千难言之情,只融入了这一句之中。
“不行,你不能这样离开。”寒歌陌一身冷“嗤”,难不成一路颠簸,就为了替她清理个伤口,再完好无缺的送回去?
“你怕是想错了,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走,我要你留在这里,与我一同等。”她沉了目光,凝在了寒歌陌的脸上。
“我要你与我一起前往承国,等到了勰城,你就自由了。”他想要以她为筹码,殊不知她也正在这里等着,到底谁能够降服谁,可不是表面上就能分出的,就算一副残破之躯,她也一样能制住他的千军万马。
“朕自由?”寒歌陌怒极切齿,眉间一抹隐忍不住的戾气,冷冷的瞧向她,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人,竟然反牵制住了他。
“朕的自由用得着你给,只要朕想,现在就能离去。”
姑苏亦水面无表情扫过一圈敌人,淡淡道:“你敢走我就敢死,等到承国人追上来发现我的尸体,你且看着这里哪个能脱得了干系。”
“你无耻!”
自己要死了,还要连累他们,众人闻言只觉头脑发昏,差点眼前一黑,栽过去。
这到底是绑了个人质,还是抢了个祖宗。
寒歌陌虽同样气的七窍生烟,却并未失了理智,面上依旧镇静。
“你敢死,我就敢将尸体绑回去,谁又知道带回去的是死的还是活的,等到尘埃落定,便是他们发现,也都已经晚了。”他冷冷甩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也难保意外,假的必然会有破绽,倒不如你与我好好合作,到了勰城自然大路朝天。”姑苏亦水不为所动,叶宸枫即便是再心慌意乱,也不会失了方寸,没有见到活人,又岂会让别人落到好处。
“放弃与承国的交换,朕又能得到什么?”寒歌陌心底已然平静,肃然凝眉道。
“穆国的十万兵权。”姑苏亦水转换念头的瞬间,就已经想好了后边的一切,只有这个条件,才是最合适妥当的。
这十万人里不乏存有异心者,即便是放在义父手里,也需要极大功夫整顿,与其如此,倒不如留给漠国去烦恼,至于太多后事,她也已经没有余力顾及。
“你只有这两个选择,与我合作,或者杀了我。”
……
叶宸枫一路保持距离紧追着漠国人马,却不料这些人竟然在向承国而去,他心中虽察觉异样,却也无法求证原因,只能不远不近的随后跟着。
到了勰城之时已是夜间,他料想漠国有何筹谋,也该显露端倪,寒歌陌必然会带着人质,早早的等在城门,可当他站到城门外时,却发现这里根本空无一人。
留下来的只有一封插在城头的信,手下人下马取来,双手奉上。
他打开后,只见上边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人已送到,此后生死与漠国无关。
只这样一句,署名留着的是她的名字,笔迹来看亦是她亲手所书。
漠国如此轻易的收起野心退了回去,他不难想象各中缘由,必然是她这一路上做了些什么,这才拿捏住了寒歌陌的弱点,让他放弃了以人质威胁承国的打算。
她到底在想着什么?对他又到底是何姿态?他这一刻着实是分辨不清了,既要与他老死不往,如今又在竭力维护。
她如今的心思,当真是隔了他太远,他只能雾里看花一般,全凭感觉。
“陛下。”
属下人的声音将他拉回来眼前。
他目光沉沉的望向入夜的勰城,开口问道:“她真的回来了吗?”
眼底一抹克制的灼热,她回到了这里,又是在想些什么?为了什么?
“属下已经命人探访,皇后确实到了勰城,只是时间太紧,仍不知人在何处。”
“传下旨意,让所有人都出找。”叶宸枫策马直入勰城,一骑当先。
身后众人各自匆匆寻去,只留了一人,贴身跟随。
不多时的功夫,却已经有了消息传来。
叶宸枫找到地方的时候,只觉一步之遥如隔天堑,脚下灌铅般沉重,始终如在梦中,不敢惊扰。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仍在彷徨之中,却听到了里边动静。
姑苏亦水入勰城,并不是为了等他,可这一步踏上承国之土后,她便发觉到已经寸步难行,这里是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要一声令下封锁城道,她就只能无计可施,想要入阳城,终究躲不开他。
所以她没有在第一刻离开勰城,而是选择了留在这里。
抬手拉开了门,她不出意料的看到了他就在门外,身上带着日夜兼程的露气,凉风掠过肩头。
“亦……”
房内无光,他看不清她的身影,方才一个字出口,眼前房门却已被她毫不留情的关上。
“你为何跟我?”
隔着一扇门,姑苏亦水沉默片刻,按住身上疼痛,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你受伤了。”
他抬手放在门上,言道。
“你来做什么?”她问。
“我只见到了空了的棺材,我只见到一路的血,没有你。”他攥紧一只手手,推门。
“你别进来。”门缝里月光透了一线,她靠着身后桌子跌了下去,口中鲜血连吐了两次。
她声音随着低咳显得喑哑,他已经推开一线的手定住。
“你不要进来。”她再次开口,声音更加的无力。
“那日我既已走,就不会回头。”她缓了一会儿,方才提起了气,断断续续的言道。
门外长久没有动静,没有脚步声,没有回话声,仿佛没有人在。
久到她以为人已经走了,却突然听到了房门被推开。
他毫无预兆的推门,目光比身后的月光单薄,却只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他已经来到了面前。
“我后悔了,是你在骗我。”
他抬手撷去她唇边血迹,目光如水平静的看向她。
“都是你的圈套,这所有的一切,让我自作多情,到头来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落泪,你还要再替他杀谁?”
他已不知如何表述心中隐怒,更不知该如何诘问,她就是利用了他的不忍之心,方才成功逃脱,落得这一身遍体鳞伤,这样的事,再多来一次,他都只怕连活人都看不见了。
“你在质问我?”姑苏亦水冷扫他一眼,以仅有的力气,推开了他的手。
“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更不用你来多虑。”她侧眸发丝垂落,月光正映出半边脸,眼下斜斜几道伤痕蜿蜒,略显狰狞。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目光落在伤到的半边脸上,一时心如刀割,被她气的肩膀一抖。
“就算你不在乎,也不该这样作践自己,姑苏亦水,你不能!”
只几日的功夫?她便落得遍体鳞伤,一处完好的地方都没有,他若是知道她会这样不清醒,那日行宫中,便是天塌地陷也不会放她离开半步。
“你一句后悔便要我不能,天底下从无这样的道理。”
姑苏亦水侧首,欲挣脱他的手,却被他更深的拉回。
“没有道理,我就是道理!”
他对上她的眼,喘了一口气,收回了放在她下颌的手,弯腰抱起她。
“你留在城门上的信,我已经看到,入了勰城这么久,你还没有离开,不就是在等我吗。”
叶宸枫垂眸看她,并未听到答复,便也不曾再问,起身离开了这里。
出门直接上了马车,他并未在勰城内停驾,而是吩咐了手下,接着赶路。
他将她放在了马车内的榻上,方才出去吩咐了一声,再回头却见人已闭眼。
“起来。”
他上前将她拉起来,却见她仍旧闭着眼。
“姑苏亦水。”他喊了一声,见她依旧没有睁眼的动作,便不再开口。
只替她将手腕上的伤口清理后包扎起来,他面色便转眼间沉如积水。
从伤口上,他能清晰的看出下手之人的狠毒,这不止是为了毁她的双手,更是出于折磨。
伤口并非是一剑划过,而是被人一寸寸的挑破,血肉撕裂,到如今仍是鲜血淋漓一片,可见伤重程度,即便是此后伤口愈合,别说不能提剑,怕是连筷子都未必能握得紧。
眼底一抹阴霾,他加快了包扎的动作,不愿再多看一眼。
“他不是被你杀了,这样一双手怎么握剑杀的人。”将她的手放在掌心,他问道。
姑苏亦水蹙了蹙眉,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别人伤的。”
“那你呢?”见她肯答话了,他接着再问道。
姑苏亦水没有听到后半句,缓缓睁开了眼。
“为什么留在勰城,是在等我来找你吗?”他俯身正对上她刚睁开的眼,不容抗拒的问道。
她的许多所作所为,他如今已不太明白,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她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她的多变让他捉摸不定。
“你说过任我走,又为什么出尔反尔?”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这也让她无从回答,她不能告诉他是为了入阳城,不能告诉他并不想见他,不能告诉他一切都会结束。
“你可以不回答,因为我有的是时间知道一切,但是不要再拿这句话来搪塞我!”他眼底神情沉了沉,缓缓直起身子来,离她远了些。
“为什么放你离开,你难道不清楚?你利用我对你的不忍,去为别人拼命,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狠心的人了。”
第291章 目的何在
无话可说,她不想与他争辩,这些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如何看她,便随他去。
见她又闷在一旁,不愿搭话,叶宸枫只觉这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到最后只让自己更加生气。
他只能也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只紧握住她的手,两相沉默。
“你总要这般气我,才肯多说一句。”
眉心微动,这世上最难挽回的就是人心,偏她又是向来不留余地之人,他若事事与她如此相对,怕是迟早被她磋磨的疯掉。
姑苏亦水靠着身后马车,一眼未曾多看他,只垂眸半阖眼睑,他想听的话她已无立场开口,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置气,都已是穷途末路,她是当真死心了。
他当真拿她无计可施,哪怕是放在眼前,也只是更清晰看见她的无情,蓦然几分悲凉无从而起,他起身离开马车,一袭霜华落满双肩,夜风孑然卷起几分寞寞。
姑苏亦水听到动静,依旧未曾抬眼,只是掠过他松开手的衣袖,一抹浮云般流逝而去,她挽不住,亦握不了。
若是没有这许多,能够从头再来……她只愿重归三年前,不遇,不见,他只纵横捭阖,一全志在千里夙愿,她只自奔前程,不问缘劫或者黄沙埋骨,也好过今日这般冷冷清清,萋萋戚戚。
若要忘,她忘不了,若要放,她放不下,爱而不得是苦,可她却不得不爱,他纵使愧于旁人,这一生也从未负她分毫,这份情意,不可谓不重。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只愿能清清静静的走,替他斩这一段情丝,来日世上没了姑苏亦水,人间百年,他总也会有放下的那天,如此也算她不负这一场悦然喜欢。
车马连夜行路,天亮之时,便到了目的地。
一夜里,姑苏亦水本无睡意,但仍不知何时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知道他带着一身凉气坐在了身侧,她方才混沌的醒了过来。
许久后方才想起,昨夜并非是困极睡了过去,而是昏倒了。
身上大小伤口数十道,她虽觉刺骨锥心的疼,却也觉得尚可忍耐,可不想竟毫无预兆的失去意识。
恍惚失神了一下,她方才看到了他递过来的手。
“这是哪?”
她走下马车,骤然间却发现有些陌生,这并不是阳城,仔细看了瞧了,又觉得有些熟悉。
“席城行宫。”叶宸枫执她手,向前走去。
“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不料他竟带她来了这里,这并不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直到推开殿门,宫人三两退下后,方才回眸看向她。
“你想去哪?”将她按在床前坐下,他俯身蹲在榻前,脱下她的鞋袜。
姑苏亦水蹙眉,看向他的动作,抬脚挣脱开来,“阳城。”
他已经替她脱了鞋袜,便任她收回了脚,起身坐在了她的身前。
“你想如何回去?承国上下天翻地覆的折腾一通,京中那些人只盼着你能快些找到,好将这一笔账大做文章的发挥一番。”他说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疲倦,伸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俯身埋首。
“亦水,你想回去做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要留在勰城,为什么要回阳城?”
他不敢将重量压在她身上,怕碰到她的伤口,只肌肤相触,落下几点细碎的吻,缱绻呼吸贪恋一段幽香。
“你不会想知道的原因。”姑苏亦水向后避了避,垂眸看向他,指尖掠过他的发梢,他的肩头,抬手一推。
“你别用力。”他一手圈住她,即时按住了她的手腕,怕她伤口裂开,他便也再没有其他亲近动作。
“先把伤口上药,再用些清粥。”
他自顾着说自顾着做,她便也忍着没有躲避,只是目光黯淡了几分。
她并没有想到他会来席城,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什么,但却清楚的知道,不能与他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