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地看了眼姚迟,悄声和范巧说:“估计他还能就今天的事在赚上一笔。”
职员们忍曹康挺久的了,一听到肖澜央说这话,和范巧坐一起的女人也侧过身加入话题:“你放宽了心,只管让我们吃饱喝足了,咱今天句道歉都不让他赚。”
范巧冲着肖澜央挤眉弄眼道:“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群众的力量和道德绑架。”
没说上几句的功夫,载着他们的车停了下来。
“姚迟?”肖澜央力道极为轻缓地碰了碰旁边的人,他现在回味过来不久前发生的事,越发觉得不能轻易招惹对方,“能搭把手吗?帮忙一起把后面的桌椅再搬下车。”
他起身让道,姚迟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肖澜央又往后退了两步,避让到了对面的座椅间。
姚迟的视线从微微发红的眼角睨过,仿佛是不经意间从肖澜央身上一掠而过,他轻而易举地拖出后排的两张木桌,举塑料板似的带着桌子就走了。
车上的人缩着脖子坐在原位,直到他下了车才敢起身。
范巧连连咽了几下口水:“我感觉你弟能一拳把我揍得绕地球飞两圈。”
肖澜央:“……”还真不好说。
几个男同事也过来帮忙,把椅子刮分着带下了车。
趁着其他人下车的空子,肖澜央又和代驾司机交代了一两句:“你送完餐别急着走,我估计之后会需要你帮忙把人送医院看看。”姚迟踢到曹康那一下他离得近听得很清楚,感觉像是骨折了。
代驾往车外瞥了一眼:“你说刚才那不要命的啊?用不着了。”
肖澜央被司机赶下了车,那辆公交车扔下一群人,迫不及待地驶离原地。
半天时间不见,三桥大厦来了个大变样。
一堆人站在三层高的小洋房前,仔细回忆一番先前肖澜央是怎么向他们描述这栋房子的,纷纷向他投来难以言喻的眼神。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得“小破屋”?这简直就像从那些高档别墅区里头搬出来的一样。
不光肖澜央的同事惊呆了,肖澜央本人也蒙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原来的自建房就和从年幼期过渡到少女时期的姑娘一样,长高了,还变漂亮了。
杵在一旁的一名男同事羡慕地吸了吸鼻子:“同学,你对小破屋的要求标准好高啊。”
刘玥:“这房子也太好了吧,离公司还那么近。”
一说到地段,就有人不禁疑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咱们周围还有山啊?”要知道他们公司所处地理位置可是位于市区特别繁华热闹的位置。
肖澜央不知该作何回应,干脆笑笑不说话得了,走上前去开门,请同事进屋坐。
小独栋不禁外形大变样,连里面都焕然一新,与旧貌截然有异。
一楼的安保室还在,薛非殊住得那个房间不翼而飞,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厅,脚下的地板由廉价脱瓷的地砖换成了光亮平滑的抛釉砖,灯光打在光洁的地面上,屋内亮得晃人眼。
姚迟拖着叠在一起的两张桌子进了电梯,直接摁下楼层,不等其他人就上去了。
范巧用‘要啥自行车’的语气对肖澜央道:“私人电梯都有了,还要什么电动冰箱。”
肖澜央看着电梯在三楼停了下来,神情异常古怪。
要说其他人是第一次来做客,不感觉奇怪就算了,姚迟可是和他一样住了几天的人,好歹肖澜央还知道有App和任务的存在,不至于震惊过头,姚迟是凭什么对这房子的变化做到熟视无睹。镇定自若的?
果然是有问题。
在肖澜央忙着把餐椅垒进电梯里的过程中,大门传来笃笃几下敲门声,离大门比较近的同事顺手给开了门。
屋外站着方才给他们开车的司机,身后还跟着三位酒店工作人员,每人手中都拎着两盒黑底金纹的食盒,隐隐透露出几分吃力之色。
司机张口道:“赶紧拿走啊,车上还有呢。”
肖澜央让帮忙搬椅子的同事先乘电梯上去,自己跑到门前接过司机手里沉甸甸的餐盒。
给开门的女人上前搭了把手,开起玩笑道:“肖同学,你这架势是要掏空人家后厨啊。”
范巧提起一盒,感受了一下重量:“我合理怀疑你有预谋要撑死我们,好继承……算了,我也没啥可以给你继承的,今晚我改名叫范桶,舍名陪君子。”
肖澜央跟着跑了两趟,提完了东西又转身把司机几人送到楼下。
上上下下地跑,半点儿没觉得累,燥热感对比之前竟然还有所减缓。
反观酒店工作人员,一个个气喘吁吁,袖子都捋上去了。
肖澜央把抱在怀里的水分发到他们手里,摘掉口罩说:“辛苦了。”
领队的人二话不说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抹抹嘴巴,瞅着肖澜央乐呵道:“小朋友体力不错啊,看不出来。”
肖澜央抿出浅笑,他也是直到今天发现自己体力不错。
肖澜央把人送上车,站在屋外冲着车身挥挥手,等目送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里,才退回到房子里把门给关上。
三楼的气氛已经让人给炒热了,肖澜央一上来就被几名同事招呼到其中一张桌边坐下。
“来来来,先闷一杯再说。”一杯倒满快要溢出的酒落到他的面前,端着杯子的人和他勾肩搭背,酒还没喝进嘴里头,人就显露出了醉态。
肖澜央:“我尽量。”
“人感冒呢,同事间吃饭图个开心,搞什么酒桌文化。”邻桌的女同事拦下他,责难地瞪了劝酒的人,随后话锋一转,“肖肖,怎么不见你弟弟人啊?”
大约是受到氛围感染,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暂时拉近,肖澜央从同事那里收货了几个新的昵称。
肖澜央捧着酒杯,张望一圈,真就没看见姚迟的人,最终他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卧室里猫着呢。”
罗仁从进屋一直沉默到现在,想要挑房子毛病打击肖澜央的意图没得逞,就抓着机会揶揄一句:“你弟弟真没家教,亲弟吧?”她话里有话,说得时候没什么底气,声音小,平时的大嗓门不知道丢哪儿了,此时又很嘈杂,离得远了的人压根听不到。
索性所有人一致默认为没听见,忽视掉她的发言。
曹康不甘心道:“闯了祸就知道躲,放在我家里早让长辈打老实了。”他啪啪两下拍在大腿上,“我这条腿到现在挪不动,落下什么毛病来,你们家得给我负责一辈子。”
挨着他坐最近的职员立刻调侃道:“老曹,你看你,又吓唬人,你绊人孩子一下还能给你腿绊废了。”
“要我说人小哥看着金贵得不行,没让你一脚拦地上磕出什么好歹算好的。”
“听听,你说得什么话,喝大了就赶紧吃点花生米。”
“曹哥,你要和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就没意思了,什么负责哟,得改叫养老。”
肖澜央满脸写着无助:“我也得能替姚迟负责呀,要当时被曹叔绊那一脚的人是我还好说,问题姚迟不是我家的人,我看……我给他喊出来吧,负不负责,曹叔你和他当面说。”
闻言,曹康顿时噤声,也就是看肖澜央是个连脾气都不会发的人,他才敢有事没事不分场合地刁难,碰上姚迟那种煞星,阴沟里使坏都翻船,更别提当面怎么样,薅着头发都能给他直接丢重症室里躺着去。
肖澜央不管他接不接呛,愿不愿意和姚迟来场面对面交流,直接站起身走到其中一间卧室的门前,扬手叩响房门。
不缓不慢的“叩、叩、叩……”几下轻响,却震得曹康心脏快炸了,肖澜央不动声色地将他脸上的变化收入眼底,嘴角以让人不易察觉幅度轻挑勾动。
这把双刃剑,借来对付老无赖最合适不过,即便是姚迟闹出人命,他也能撇清干系。
事实如此,充其量,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把房子租给姚迟住了几天的房东。
姚迟做了什么,和他肖澜央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8章 搞快点
两桌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人阻挠,又碍于担心真的会出现什么暴力事件,各个转移话题,事不关己地聊起闲杂琐事。
隔上一会儿,肖澜央面前的房门突然打开,当他看到屋内那少年的第一眼后,下意识急忙用身体挡住后方的视线,伸手把姚迟推到门后,掩着门顺缝挤进去,然后赶紧关上门,反锁。
他没忍住吸了口气,皱眉看向姚迟,又赶紧别过眼道:“你脑子出问题了?外面那么多人,去把你的衣服穿上。”
卧室里没开灯,姚迟站在昏暗之中,披散的长发勉强起到半遮半掩的作用,整个人苍白没有血色,像是寄生于黑暗的精魅一般。
借着微弱的月光得以看清屋内的场景,分明没多少物件,却乱得让人感觉一团糟,床上连褥子都没铺,一根一根的床梁显得冰冷又坚硬。
等到姚迟穿好衣服,肖澜央问道:“柜子里有床垫和四件套,你怎么没用?”
姚迟指间捻着一条红线,穿过发丝绕了几圈,随意地打了个结,目光落在肖澜央身上:“麻烦。”
肖澜央好奇地看了一圈:“那你是睡在地上的?”
姚迟指向床:“睡那儿。”
肖澜央:“……”真的吗?我不信。
直接躺床粱不就跟受刑似得。
肖澜央说:“那倒不如睡地上。”
姚迟垂着头抚平衣褶:“那里高。”
或许是做工用料的原因,当他的手从面上轻轻滑过后,褶皱的地方又重新变得平展,新的一样。
肖澜央站在旁边等待他整理仪容。
姚迟动作不紧不慢,用隐隐有些不耐烦的语气道:“找我做什么?”
肖澜央刚一张口,一个喷嚏打了出去,亲眼看着一团火出现在视线范围中,在空气中停留了两三秒才散开。
一时间想不出咳血和咳火到底哪个更好。
他僵硬地抬起头与姚迟四目相对,被他看着的人也正看着他,脸上却没有一点儿异样之色。
反倒是他的短暂性沉默引起了姚迟的不满,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一遍:“找我做什么?”声音比前一次要大上几分。
肖澜央方才回过神,佯装镇定道:“出来吃饭……还有,在车上绊你的人,曹康,他想和你面对面交流一番。”
姚迟拉开房门走出卧室,扫视两桌人,然后自经走到了曹康身边。
曹康拿着筷子的手一抖,筷尖夹着的东坡肉掉在碗边,塑料桌布沾染了一小片油渍。
姚迟眉梢微微扬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寒声道:“说。”
“说……跟你这个小孩儿说什么,我急着去洗手间!”曹康强绷着脸,左手扶在桌边儿,撑着自己慢慢地站起来。
奈何姚迟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根本无法做到水平对视,他又不想仰头,就只能抬着眼珠子看人,与其说是看,更像是在瞪着姚迟挑衅一样。
姚迟脸色当下就黑了。
曹康瞬间低下头,拖着一条腿,半走半跳地从他旁边溜过去,筷子还攥在手里来不及放下,他一言不发地抬脚跟在后头。
肖澜央冲着曹康笑了笑,只是那笑意不大真切。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卫生间都在房间里,姚迟,你借曹哥用下你房间的卫生间。”
在两人从自己后头路过时,他扭着头又补充了一句:“曹大哥脚腕不舒服,你扶着些,注意安全呀。”
姚迟留下一声冷笑,直接像拎小鸡一样,在宾客的瞩目之下,提着曹康的衣领把人拽进了卧室。
范巧不由得放下双筷,发自内心地为曹康的安危感到担忧,旁敲侧推地提醒肖澜央说:“肖小哥啊,他两个人,会不会不小心摔到磕到啊?老曹喝了不少酒,不稳当,他年龄比较大了,骨头也脆,最好两个人扶着才稳妥。”
肖澜央假装听不懂她的潜台词,说:“曹哥人好面子,姚迟还能算是个小孩儿,在旁边掺着他还好说,我在旁边看着,他肯定会觉得丢脸。”
“你、你平时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做事这么恶毒?!”罗仁的五官缴作一团,话都说不利索了。
肖澜央像是个面对长辈批评,惶恐又不解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晚辈一样,不安地扶着椅背站在椅子边儿上。
邻座的同事圆场道:“老曹是成年人,自己有分寸的,小肖的弟弟力气那么大,肯定扶得稳。”他顺势拽了肖澜央一把,“你是主角,肯定要多喝几杯啊。”
“罗姐,你别发那么大的火,是我考虑事情不周到,我先自罚一杯。”肖澜央顺着对方的力道,安安稳稳地落座,端起桌上的酒杯。
曹康的速度挺快,肖澜央一杯酒刚下肚,他就一个人从姚迟的卧室里走出来了,受伤的那支腿感觉不到疼痛似地安稳落地,只是步伐蹒跚又怪异,两只脚一深一浅踩在地上,回到座位前默不作声地坐下。
席上的人交谈声落下,商量好似的逐个儿打量曹康几眼,见他表面上没有新增的外伤,聊天声又再次大了起来,比之前更响亮了。
肖澜央无法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几次三番地聚集到曹康那张木然无神的脸上,敏锐地察觉到比起进入卧室之前,他似乎是缺失了点儿什么东西,已经不像个活人了。
同事又帮着把他的酒杯填满,扬声道:“碰一个!”
“嗯,嗯……好。”肖澜央心不在焉地端着杯子。
在曹康出来后有一会儿,姚迟才姗姗露面,餍足地打着哈欠走到肖澜央身后,伸手在肖澜央的右肩轻轻点了两下。
来自肩膀的酥痒致使肖澜央收回投放在曹康身上的视线,侧过身昂起头,狐疑地看着姚迟,眼底还藏着一丝惧意,让浮在上面的疑惑遮挡着。
只见姚迟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酒杯:“我也要。”
肖澜央下意识直接将手里的那杯酒直接递了出去,等回味过来的时候,手上的酒杯已经让姚迟接了过去。
“你兄弟俩感情是真的好啊,一块坐,一块坐啊。”旁边的老大哥帮忙拖来一把椅子,塞到自己和肖澜央的座位之间。
肖澜央燃起了无法克制的抗拒,那是种本能反应。他忽然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另一名房客会对姚迟避之不及。
是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力,仅仅呆在姚迟旁边儿都时刻感觉呼吸困难,这种情况……就连先前姚迟对他发怒时都不曾有过。
肖澜央:“你坐到那桌去。”他停顿片刻,“那桌的人少。”
可惜有同事帮着拆台:“人多喝酒才热闹啊。”说话的同时,说话的人又向肖澜央递来盛满的酒杯。
姚迟一点儿没跟人客气,坐到了肖澜央旁边。
对比以往来说,他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即便不讲话,旁人也能直观地感受到那种溢出的愉悦感
因为是临时腾出来的空缺,两张椅子拥挤地并在一起,于是坐在这两张椅子上的人也几乎是贴着的。
光是姚迟举杯送到嘴边时他们的手臂产生了一瞬间的擦蹭,就让肖澜央整个人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