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白茶觉得他遇见这个人很多很多次,去哪无所谓,奇怪的是信任。
“逃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两章是甜饼吧大概
第33章 落日与月
透过那扇铁门,白茶望见眼神空洞的母亲,注射器里是他们说的镇静剂。那他该作为什么角度面对她?
小儿子、小女儿、影子、还是受害者?“妈...你...”他张着嘴说不出话。
林梓程替他喊了声:“医生,我带他走了。”
他被拉着奔出走廊尽头,两个人的步子下了楼梯。
这只哈士奇头白茶认识,夏天正热,宇培中学和成安六中联合开了个游园会,他俩待一块疯闹了一整天。
“离开去哪?”
“想带你去的地方。”
“游园会也是,同学,你怎么那么多地方要逛?”
楼梯建在楼房一侧,头上留了几个偏绿的遮雨棚,二人一溜的速度往楼下狂奔,白茶看着带头套的身影实在是眼熟,一手执意拉着他,一手在拐弯处撑着扶手。
他觉得疼,不是手腕,对方握着他的手臂,避开了磨损出血丝的地方。
楼下儿童住院部几个小孩指着他们大叫:“哇塞!狗狗会走路!”
白茶想笑,对方下楼的速度不仅能稳当当地走,如果滑倒了,估计顺着惯性还能跳踢踏舞,或者来曲探戈。
他没什么怜悯心地提醒前头:“你着急么?滑倒了你就直接甩出去吧。”
这位狗兄穿着短袖短裤,差个拖鞋才算成彻底的路人甲。
“别啊!白同学,我拉你跑路呢,正经一点成不成?”林梓程闷在头套里嘟嘟囔囔。
白茶被他拖着,手腕疼,被拉着还抽不回手:“这位,我们很熟?”
“哈?不熟?我以为暑假游园会足够我和你熟起来的!别啊!”那位哈士奇先生将他往左拉,咬字清晰:“我觉得经过游园会的相处,我对你——非常、十分、超级熟悉,你什么看法?”
这猛然一拉扯,阿茶指关节打到了墙壁,正常情况正常逻辑,他在乱里生了疑:“没有看法,我只觉得你自来熟,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不知道,暂时没有。不过我今天会在你身边。”跨过栏杆,他回头看着阿茶:“非要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我挺喜欢你的。”
“...你以为你在宣什么誓。”光晃了影子,消毒水的味道散了个干净,白茶对此不打算了解,只当是他随口的喜欢:“那你的喜欢真是生的蹊跷。”
“你说巧不巧,我也这么觉得,估计是什么蒙了眼吧。”
白茶看见自己胳膊被拧出来的地方开始泛青,不想多看,想起来问话:“你们六中放假了?你在这做什么。”
“这个——”林梓程一步越三阶,呼吸急促:“你可以理解为,我在这里等你一起。”
他们在一块的时候,白茶总有些烦躁感,他挤出时间伸手乱抚那只哈士奇头,再猛地拍下:“哦?那就是说,你在这里蹲我?”
“蹲什么蹲?那能一样吗——你打我头!我一片真心要哭了哈。”林梓程的手指往他手心里叩:“算了,你别说话了,灌冷风,只要跟我走就成。”
日落晚霞,他拉着他奔下了楼,二位速度选手在院门口的人行道暂停了职业生涯,他俩在保安老大爷注视下乖巧慢步。
疗养院附近有个广场,茶余饭饱后的城市生人气足。大妈们占好了斗舞的地方,阿茶被拉着避开横冲的小孩子。
广场中心的喷泉迸出几滴水渍。
匆匆绕过小巷到繁忙夜街,过路的人都盯着这一男孩一狗人的组合看。
看得白茶极为不自在,他可没养狗。
狗子成精了不是?
车水马龙的世界里,有夏天末尾里的一阵风,还有落日里一场声势浩大的追逐。
等多几个红绿灯的过程里,林梓程突然拽着他手凑到眼前看,小心呼呼吹气:“疼不疼?”
“疼不疼我暂时不知道,你,先撒手。”白茶抬起头望上空看,路灯在他俩头顶,晚上的视线模模糊糊的:“再说了,你现在看有什么鬼用?”
头套没摘,他也不敢摘。林梓程倔强地认为——不能让自己是谁这件事被暴露。
跑了一路,觉得汗渍滑下了胸口,林梓程才放开手,郑重其事:“你等等我,别过马路,敢走我就拜托警官开警车,我坐车上举个喇叭,全市环绕喊你名字。”
“啧!凭什么?”平静如白茶,碰见这人也是逐渐暴躁。
他们俩的频道好像不在一个精神层面。
“阿茶,你的人生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从了我这回又如何?不说了,等我。”林梓程盯着几回才转身离开。
白茶看着那只人形哈士奇的背影,他好歹是初三,又不傻。
从游园会那天就能看出些苗头。
声音很熟悉,性格差不多,口头禅离不了“别啊”。
总觉得他是还没上初一的那段记忆里,机缘巧合才认识的某人。干脆试探著称呼对方,他要等待个确切的回应:“林——”
那狗头身形一滞,又迅速摇摇头,自动判为幻听,直愣愣往街边一家店铺拐,白茶看来,林梓程此时像个不愿束手就擒的狗头僵尸。
“可以,我等你掉马。”轮到白茶自己不悦了,大晚上东跑跑西跑跑,手腕是疼:“可以的,一直藏在里面才见我,难道你觉得我可怜,是吧林梓程?”
大马路上车喇叭响个不停,那几声霓红光里唱片的声响扰的人迷幻沉溺。
白茶拿出手机,看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他哥打过来的。
问如何瞒住今天去见母亲的事?他没能组织好语言,自然是不敢打个电话回去的。抬头看见林梓程提着开着一小物件的盖子。
白茶索性编辑短信:“哥,我和朋友有事,待会回来,别担心。”
短信发回去就关了,很多事情不能去深究,他的思绪糊成一团,回忆起疗养院的事,可想到的只是大大的狗头。
啧,林梓程是魔鬼,白茶难受不是高兴也不是,奇奇怪怪的心结拧作一团。
只一小会儿人就回来了。
他一回来什么事都顺了,难不成傻人有傻福?
“哎!绿灯绿灯!跟我走先!”炸呼呼的哈士奇再次拉着他出发。随着他跑吧太被动,可被拉着确实是没身体主权。
白茶仰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落日的对立面是藏在云层里的月,是日月共存。
月亮是紫的,人心是红的。
就跟在他身后,明明自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对方是谁,可还是想等他自己坦白,只迅速抛了个直球:“你为什么,非要戴个玩偶头套,亏心事?”
“当然是因为我丑啊!这儿不是怕吓着你——”偏离话题的话痨小天才,就是林梓程本人没错。
是了,确认了是谁,白茶彻底放松:“那我跟着你混了大哥,别把我卖了。”
“...嗯,我怎么会。”
转身没入人群,跟着的是他的方向。
有点像懒人必备的自主导航,还差点代步功能。
终点是河畔天桥打中间,晃晃悠悠里,原来林梓程拉着他往河边天桥上跑了。
湖边的光在水面的倒影对他眼睛太有威胁了:“你拉我来这?”
“嗯哼!好看吗!”
两人站在桥中间,赶上了落日。
“你拉我跑路来看日出?”
林梓程摇摇头:“不是,我是叫你看月亮出来,你手伸出来。”
“凭什么?”
狗头人士有时候是真的狗,虽然打开药瓶子的动作很柔和:“你觉得你犟得过我吗?”
“...闭嘴吧。”
其实男生有另外一个男生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还是很别扭的。
白茶不大自在:“...你还是撒手好些。”
林梓程同学自然是没听进心里去,只是自顾自点着他的狗头,棉絮沾了药在阿茶手腕上轻轻滚动:“嘘!你听我跟你理成不?”
他俩隔壁趴着看鱼的小孩,手里拿着的牛奶雪糕开始融化,奶油顺着包装坠在指尖,粘稠地低落地面。
落日烧了起来,蒸发的甜腻残留个痕迹。
他说得严肃:“要是你自己愿意在塑料袋子里,我会在塑料袋上戳几个小孔,但你能不能先留个呼吸的余地给自己,起码活着。”
白茶没说话。
林梓程更像是自言自语:“你如果不高兴,明天后天每一天,我都愿意拉你看日落,你若是不愿意,我就把你打晕了扛过来——”
林梓程这人,白茶初一前就知道,是他自己遇见的说话摸不着头尾第一人。
打个比方,就是阿茶知道玩偶之下的是谁,而林梓程预计知道的众多有的没的,比想象的更多。
慢慢消了个毒,林梓程往他手腕涂了几层紫药水,盖一层创可贴封顶似的:“完美!”
“好丑。”紫药水涂了,视觉上总有加大了手腕伤疤的范围的效果。
临时医护狗人林同学对此非常不满,他盖上药瓶子:“哪里丑了!健康安全,还干净,你把它看做一朵紫色小花成不成?”
阿茶:“....”
林梓程甩甩狗头,他大咧发言:“行吧,你就算不妥协也得赞美,谁让今天落日是橙的,月是紫的,手腕上的药水也是紫的。”
“你这是什么逻辑?”
“以一个点为中心的放射性逻辑,怎么着?”
“...给我闭嘴吹你的风,哈士奇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34章 直击灵魂的电话粥
蓦地冷水一灌,凉的他打了个激灵。
今天想得太多,没注意时间,那燃烧的炉子熄了。
白茶关上花洒,残留的水顺着管子滴在瓷砖地上,也有些没入桶里,滴答滴答落着回音。
脖子烫红一片,短袖短裤身上一套,毛巾随手往头上一搭,他端着杯子赤着足出了浴室。
初三那年除了游园会那会,其他时间里,他频繁遇见林梓程绝不是意外,可有些事情想太多就是给自己添堵。
也没有多频繁,只是远近距都有看见影子。
落日之后,二人看起来是再无交集,刚开始还有点膈应,膈应什么呢,只是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白茶一个人在宇培,永远都是一个人。
他也想过:“没什么大不了,生活方式是既定的,他林梓程当然可以选择做一个短暂的过客。”
后来某一天白茶终于感觉到,只要他出了宇培的校门,去哪都有强烈的视线,不是造谣者的恶意,是林梓程在控着距离。
带狗头的那位抛弃了头套,正脸侧脸都多次出现在他眼前。
“难不成还想混个眼熟?”白茶想不明白,究竟是谁给林梓程的勇气,让他以为白茶是彻底不记得那年吃瓜时瞎认的大哥。
那双荔枝眼怎么可能没入人海里?只有他林梓程觉得自己普普通通。
每天每天,林梓程的身影都在他周围晃,目光所及全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不上前说句话。
打比方,就像你命里来了一束光,照过来又风风火火跑了。
但那光源跑又不跑个彻底,偏偏要在他周围转圈,成了个屏障,也不说声招呼。
白茶端着杯子走回房门口,收拾书包拿着东西回了卧室。他手机屏幕亮暗光,还是特定的铃声:“啊啊啊啊老白接电话吧!!”
接通之后皆是沉默。
白茶用毛巾搓搓发,头发长了,与之前说过的打算一样,留长发。他并不讨厌长发,也并不否认自己性别认知的问题。
林大哲学家说的没错,习惯也好喜好也好,没谁说女生一定是长发,男生一定是短发。
高一刚开学二人正面遇见,却是林梓程先开口说话,也是他率先扯住他。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梓程!”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是林梓程——
那时白茶下意识就想离开,他心里五味杂陈。林梓程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在高中拴住他。
“喂。”白茶先问,对面打过来的电话又不说:“林梓程,你死了?”
“...没有啊。”林梓程有个自己都没注意的习惯,一紧张会敲东西,比如现在,他在敲手机壳。
白茶喝一口凉开水,此时说话底气挺足:“和尚撞钟,你敲手机壳。到家了?”
“我到了。”
听筒里一阵掀盖声,听着林同学是在烧水。
白茶放下杯子:“是么,那叔叔阿姨呢。”
“还没下班呢。”
林梓程今夜一通电话问一句答一句,比某某搜题还要本分。
“你打电话想说什么直说,你的性格不这样。”
清清楚楚听见对方吸气,喝了一大口水,白茶笑了:“又不是酒,你壮什么胆子?”
“老白,你怎么知道哈士奇是我?”
“我那个时候是沉默,又不是自闭,林同学,你始终如一日的口头禅,炸毛的性格,还有搭不着边际的逻辑思维。”
“我——是,可再不着边际,你不也明白了吗。”林梓程听声音是泄气,估计一堆话要说:“哎?那你开学说不认识我!”
白茶打心里感谢北北同学对哈士奇的追根溯源。
“怎么着,准你初三看见我不说话,只跟踪狂似的待我附近偷瞄我,还不准我说不记得你?”
林梓程暴力拆开一盒麦片,直往碗里倒:“你变了!”
“你别倒冷牛奶进去。我没变,我提醒过你,离开你爷爷奶奶家,我还问过你——林梓程,我是谁。”
“你是白同学。”
白茶往后一仰,从抽屉拿出那枝花叶:“答对了,我就是。”
“那么热当然喝冰的,那——游园会那次,你知道是我么?”
“眼熟而已,你半夜胃疼可别打给我。”
“哦...那老白,明天见不见?”
“明天长跑,你说不见就不见?”
“也是哦。”
二人再次沉默,博弈似的看谁先挂断电话。
白茶在椅子上听勺子搅动麦片的声音,应该是个玻璃碗,不锈钢勺,丁零当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