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流光容易把人抛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3(1 / 2)

蹒跚学步时,身边无父无母,居士盘坐一边,手不扶,身不动,看着孩子跌跌撞撞,微微敛起眉。

喃喃学语时,脱口而出的不是父亲不是母亲,女娲二字虽绕口,却是脱口而出,清晰,干净,明澈。

居士轻轻念诵经文,孩子又哭又闹的在旁边听,却在纶经中,眼神慢慢安静,慢慢懂得,慢慢静默。

等知事时,便懂得了哭。

人人都有父母,我呢?

女娲的神像悲悯天人。女娲的大殿空旷可以容下无边寂寞。他累了倦了伤心了,便躲在香案下哭。居士依旧在外面轻轻念诵经文。女娲一双眼悲悯的垂着,他不知为何心又酸,又疼,又觉得安慰。

人人都有父母,我即便是石头里蹦出的一粒种子,却还能仰望,虔诚念颂。

便够了。

他自小便是一个易于满足的人。慢慢他便不再哭。他啊,添香扫案,焚香祝祷,祈福诵经。寺门前的梨花树,几开几落,花雾里是逐渐拔高的身子,小小的孩童。

他在神山长大,看着山顶雪,走过地上花。一天过了,仿佛一夜间便成长,长大。

若人唤他兰若,他便从书经,从烛火,从雪山梨花间轻轻回过身,静静微笑。

(六)

梨花开时惊花落。

神山圣地素来禁尘世杂人人来往。尽是白雪青衣,却闯来一少女,一袭浅蓝仕子袍,腰间悬着展翅欲飞金凤,入此仙境如踏无人之地,闲庭信步走走逛逛也没人阻拦。

正徐步前来时却突然顿住脚步,前方正对着大殿庄严,身侧却是方正一间屋,掩在梨花中。

恰是一阵风吹过,门外梨花簌簌作响,落了一地。步履浅浅,踏花而过。紧合的门扉推开瞬时,满室缭绕的烟气聚拢来,绳索一般从缝隙处溢出。

淡雾轻散,绳索解不开,溢出一双流光泛彩,却安静落寞的眼。

烟雾是绳索,绳索解不开。

居士本端坐正殿等待,万般寂静,恍若未闻。却在遥想中那门开一瞬时突然睁开眼,背后神像面容庄严慈悲,轻轻一声叹。

是躲不脱,惊花落。

(七)

圣音奉先四十五年春,皇女碧水南湘奉女帝御旨,代其上神山供奉女娲娘娘以祈天年。皇女出行,虽是带母皇行天地大礼,却还是行礼仪銮一切从简。

只是这四十五年的梨花好似谢得特别早。

等二皇女回今城时,行辕车马更是精简。礼仗留于后,只数马、一车先行,踏着落花,疾驰回今城。

(八)

他坐在车马中动弹不得,却日渐目不暇接起来。自从被从神山不告而掳。神山雪经年不化,山下的风物是他从未见过的。初阳映着雪巅,明灿灿让人不能直视。而刚刚升起的太阳,就洒在城郭上,落下的影子也是很美丽。

做豆腐的夫妻,一碗豆花饭,他被安置在椅子上,一口一口被人喂着,——她总不避讳的,作出亲密的姿态。他用空闲的眼睛贪婪看着周身熙攘。那女子封着自己哑穴,让他不能说话。那女子点了自己酸麻,让他不能动弹。可口中的豆花很是香甜,让他无从计较。

神山上斋饭里也常用豆腐,也食肉禽。味道却和这里不同。

还有叫嚷着酸梅汤和豆腐脑挑担而行叫卖的小贩。用小锤子敲打雪白糖块,丁丁作响的糖贩。小孩牵着线,风筝在空旷的郊外摇摇欲坠,又笑又闹。而马车里坐着他,从欢笑的身边疾驰而过。

市井里有许多商铺许多家宅。人似河流湖孩,黑压压一片。走进市井,吵嚷中却有着画着春光明媚,各色蔬果,清雅或喜庆的书画。讨教还价的声音,叫卖吵闹的声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

还有寄宿在寺庙里的贫穷士女,用树叶烧着红薯冒出烟来。

他目不暇接,却有些满足。他总是是一个易于满足的人,并不贪心。

他想着,若是再回神山,对着花雪心里总还是会怀恋的罢。何时回神山?

眼睛被万千颜色染出一抹生机,避不了的入世,却想何时能再回。身旁把他从经堂神山拖出来的少女却躺在身旁,睁着一双眼,安静的模样。

却不知道想着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就笑出声来。

(九)

闲逛也不阻碍疾驰,带他见过陆途风物后,便弃车换船沿江而下。他不知道前路何方,只知沿途奔袭疾驰,顺流而下逆流而上,也见识不少,此时仍被这穿梭不息来往人流的盛景,压得透不过气来。千斤过龙门在面前缓缓开启,睁眼瞬间,便是水银般的城池喧嚣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声响与繁丽将自己掀倒在地,又被今城之美托举至云端。

城郭仪态万方,云朵是白玉石阶,一梯一梯直望向如同天界琼楼月华灿灿一片宫殿。

他看着再远处绵延宫殿莹白似月琉璃似日,看着春日江水碧波荡漾,看着江上千舟齐发。他身边是桥旁人家商铺来往行人举着伞,是一轮红日从东面跃起,日照寒江。

说不尽的雍容清丽,道不完的繁华沧桑。到今城的当日。他看着远处莹白一片,仿佛山巅雪,心中一时惊艳疑惑,那时他还不知,那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只迟疑问,“那是……”

站在身旁少女眉轩长身而立,周身气势凌厉如刀,一字一笑,“那是孤和你日后的寝宫罢。”

(十)

今城。谁不说今城好?

寒江水,十二桥。天子脚下,王谢人家。

见不了的山巅雪,青色衣,红尘染了心性,便再也回不去。

(十一)

端木王府极大。也极小。

他从神山下来,又被锁在一个小院里。庭院树木郁郁葱葱,趁春光花开得烂漫。他却不知该如何。

端木王女。

他该称呼她为王女殿下,其实在这王府里与她见面并不多。她并非每晚都会过来,他也不清楚她将自己掳来到底为了什么。

身边有了人,渴时递上茶,饿时送上饭,生活起居都会有人帮忙。他却更习惯自己亲为。

他想回去,回神山。太久的离开让他心神不定。他每日手足无措的等待日落日出,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有时她来了,就扭着做一些亲密的事情,他也不太习惯。从未有人教过他这些,不熟练,他也不能坚持太久的时间,不能让她尽性。她一双眼看似温和,却在自己耳边说着让人心悸的话语,他问她多久可以回去,她却突然发笑,让他措手不及。

你以为,你只是下山郊游了一趟?

回不去了,你毁了,一辈子都回不去。

你脏了。

一边低声在他耳边述说,一边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抽紧痉挛,看着他渗血的唇瞬间放大又收缩的瞳孔,心中快意让她温和微笑。

(十三)

“呀,你看着没,就说错几句话,居然就被活活打死了,左丞相好狠的心……”一身奴役打扮的女人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喘息,惊惶失措的模样让身边同样打扮的女人看不过眼,冷笑一声,打断她断然道,“谁叫她胡乱说话一点都不避讳,运气不好被丞相爷听着了小命没了,也是活该!”

几个人躲在墙角,见她那一声声说着活该,心里也不舒服,冷嘲道,“这话什么话,怎么会活该呢!本身一个来路不正的男人小轿子一摇一摇进了府,还得叫他少爷……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还想堵住别人的嘴!说不定是咱们丞相爷贪上男风好上这一口也说不定……”

正说着忙被那惊惶女人捂住嘴,一边浑身乱颤一边压低声音恨声道,“哎哟呦又说这话!你还敢!不怕被丞相爷打死……这都死了一个了,还敢说……”

却是在丞相府角落里,几个粗使女人偷着空躲着说闲话。

前一日左丞相府死了个人,平时也算老实,一点点小偷小摸也碍不了什么事——结果那天她着了煞气,就偷着说了几句不知上下的肮话——正说着前些日子抬进来的小少爷是丞相小相好儿,那少爷唇红齿白美得天上天仙,怪不得连咱们老爷也动了心思……

身旁几个女人只顾着发笑,不防着居然正好被那心烦意乱也不带人,只自己一个人闲逛的左丞相听得正着。结果这几十下棍子挨着,早上还东家长西加短的好事女人没过一晚上就呜呼了,真真死得委屈。

那被抬进来锦衣玉食养着的小少爷却不知道这些事。他什么事情都不想知道,无论是突然叫着自己‘我苦命的孩儿’的父亲,还是其他什么,他都不想知道。

他坐在天井下,黑发垂在地上仰头数着星星,心里默默算着:究竟是多少日了,自从自己离开神山?

(十四)

那日,他因睡梦中的颠簸而醒,他来时就受够了车马摇晃,这颠簸他也熟悉得紧。只想着那王爷终于发善心让他能出去了,心里欢喜却又耐不住睡意,头一黑又睡死了过去。

再睁眼时就躺在了榻上,头昏昏沉沉。却还来不及哀叹,就被身旁一身打扮清贵的男人死死拽着自己酸软的手,花白的头发颤巍巍,拽得他疼也不撒手,只哭喊着,“孩儿,我苦命的孩儿……让你受苦了……受苦了……”

小时候他还会去想,自己为什么没有父母?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他是没有人要的孩子么?等太阳升了又落只有余晖满地,等他知道神山雪亘古不化只有白雪皑皑,等他晓得树上梨花落尽还会再来以后,他也再不想弄清楚了。

十年茫茫不知有父有母,一个人独活,也能自得其乐。恰是一遭红尘劫,奈何谁。

(十五)

流水自潺潺,潮风拂面过,邻水畔笑声琅琅。女子身敷云霓发上簪着金银错,纤纤玉指是青笋持着羽扇,一扇就将那朗朗清风送自水亭之外。身旁有人倚着亭柱两相竞对诗,中间放着石桌上,桌上香茗清茶鲜果样样精致,那些公子们却动也不动,或抿嘴笑,或望着水上磷磷波光远处山黛,或附耳在身旁人耳上说上几句好笑的话,忍俊不禁亦是笑不露齿。

浅苔一身锦绣衣衫坐在亭子边缘处,看眼身边小姐高谈公子低笑,便默默移开目光看向远处。远处河水波光粼粼,远处青山如黛,阳光落在波纹上溅染了碎金子打湿了他衣角,却也不自觉。

正倚着柱子笑着的女子一眼瞟过,见他孤独一人便笑辞了身边佳人,踱到离他几尺打量他几眼才轻笑道,“这里好水好景致堪称美景,天朗气清算是良辰,而宵公子孤身一人,可是不得尽兴?”

水面波纹晃荡,风吹就聚,聚了便散,万分不由己。浅苔看得出神,稍稍一愣才明白那声宵公子喊的是他。他总是想不起来,自己已被认回左丞相膝下,对外称为失散多年的儿子,再不是神山兰若。

拂过鬓边发回视过去,却是一女子,清雅打扮衣袖绣着烟色罗纹,正朝他微微笑。

“只是不太适应罢。”不知该怎么回话,便只朝她轻轻点头,看着她脸上脂粉自己身上绫罗,光耀闪烁的珠宝玉石不过是小姐公子身上配饰,映着亭中雕梁花柱花纹精致奇巧,身旁百花争艳颜色欲夺目,看着屋檐连着屋檐,琉璃瓦上金光烁,很是美景,却总觉得万分不适,万分别扭。

他忍不住想自己那间禅房,房外那树梨花。

女子见他又独自出神去,一笑,转脸正扫到一身雨过青蓝长袍的少年缓步踱来的身影,心中大喜便一拍手朝浅苔笑道,“也莫要太拘束,左丞相奇男子,气概连我女子也自叹不如,宵公子必定不凡。再者相门风度,只瞧着那人——”

浅苔顺着她手中扇子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少年举止清贵雅致,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踱进亭中来,神清骨秀,骨子里便是一股子书卷贵气,“那便是右丞相公子国风。国风国风,国之风范,竟得圣上御前称赞的男儿,果真不凡!”一面说着一面迎上去,拱手笑道,“国风,你怎么现在才来,可等你多时了……”

那少年动作庄重清贵自如,一双眼清朗如点漆,可叹是光风雨霁,沐在朗朗乾坤中。

浅苔看着他,——呵……相门风度,国之风范。贵公子行动举止果是无一可挑。他本欲赞,欲笑,喉间却突然梗塞,让他面目难堪,似笑。却欲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