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下来的傅承安连声音都软绵绵的,像一把小羽毛在挠褚修远的心。还有小安说话时一张一合的湿润唇瓣,更使他心神摇曳。
褚修远前倾上半身,握上了傅承安放在桌子上的左手。虽然他们上周日才刚滚完床单,但是摸手这么纯情青涩的动作让褚修远更加心动。而且小安没有将手抽回来,乖乖地让他吃自己豆腐,使他的心脏跳动得愈加激烈。
褚修远摸着小安光滑的手背,假模假样地安慰道:“你不要太担心,傅鸯都二十多岁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傅承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我就是……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所以才会着急。”
褚修远揩油的同时还不忘给情敌上眼药,“你说,傅鸯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呢?还不告诉你他去哪里了,害你担心了这么久。”
傅承安垂眸,自责道:“没事,是我这几天脑子太乱了,忘记要去他公司找他了。”
褚修他乘胜追击,“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帮你劝劝他。”
傅承安被这个提议吓到连连摇头。傅鸯离家出走就是因为看到了褚修远在自己身上留的痕迹,要是还让他跟着自己去见傅鸯,说不定两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
“不用了,太麻烦了,我一个人就可以。”傅承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还将手抽了回来。
褚修远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什么雷点,他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怅然若失,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他装作理解地点点头,“也是,我这个外人不方便去介入你们家里的事。不过如果你说服不了傅鸯回来,记得告诉我一声,我帮你跟他说一说。”
褚修远根本不信小安的那一套“因为一些小争执所以傅鸯离家出走”的说辞,而且他觉得小安可能都不相信自己的这个说法。他注意到傅承安解释时,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语气越说越飘忽不定,更不用提他说话时眼神闪烁,似乎在掩盖什么真相。
但是褚修远不着急去询问小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安出事之后是来找自己而不是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前任,那就说明自己是小安非常信赖的人。既然如此,他就没必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倒不如给小安一些时间,让他做好将事情敞开来说的心理准备。
眼下,他更关心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挽回小安的心。同学聚会之后,他找人想法设法尽可能收集更多关于赵杰的信息,但是当薄薄的几张纸放在他面前时,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根据手下的人调查得到的资料,赵杰高考失利,去了B市的一间民办大学。大二那一年,学校有一个出国交流半学期的机会,赵杰和另一个同学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为了得到机会,赵杰故技重施,模仿以前他对待小安的手段,造谣那个同学晚上在教室猥亵女同学。没想到他的对手也不是省油的灯,态度非常强硬地让他说出是哪件教室和受害的女同学是谁,然后要求在老师的旁观下查看那间教室的监控。这种情况下,赵杰的谎言自然被戳破。从此他在学校的处境越来越难,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
到了该找工作的大四上学期,赵杰投了不少简历,但是很多公司看不上他的学历和毕业院校,给出的工资又远低于他的要求。等到秋招结束,赵杰成了同届同学里唯一一个没有找到工作的,最后还是他的父母托了关系,把他塞进了A市的一家小公司里。但是因为能力不足,他只能从最底层的职员做起,每天对着办公室的领导点头哈腰。
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更加不幸,这家小公司的一个领导的女儿看中了他。赵杰原以为自己搭上了快车,却没想到自己的生活被这个老婆彻底控制。周末要陪老婆回娘家陪她的父母,工资直接被打入老婆的账号,而且一旦他在办公室和单身女同事多说几句话,家里就有一场风暴等着他。连上次同学聚会的费用,也是他好说歹说才从老婆手里捡了漏,目的就是为了给那家小公司拉上合众的线。
褚修远看完之后有些语塞,他完全可以让他的下属和那家公司说不会跟他们合作,再漏点口风说是因为老板不喜欢他们公司老板的驸马。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赵杰会因此受到惩罚或者为了高中的事情感到内疚吗?
答案是不会的。他也许会怪褚修远不给他们公司机会,也许会怪他的那个控制狂老婆,甚至还有可能去怪那个戳破他谎言的大学同学,但是他永远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误。既然如此,惩罚又有什么意义呢?
褚修远也可以派人在赵杰的公司里宣传他高中时的校园霸凌,就像其他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一样,让施害者为他的罪行付出代价。可是这样做难免会将小安牵扯进来,把高中那件事再拉出来讲一遍。
褚修远看着眼前正在为傅鸯离家出走而忧心的小安,实在不舍得让他再受伤害。而且七年前那件事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自己,是他没有注意到小安对自己的感情,才会导致赵杰趁虚而入,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欺负小安。
他又想起资料上写的赵杰现在的生活。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做些什么,赵杰已经被惩罚了,他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而被困在了无间地狱里,永远没有任何解脱的希望。而且也根本不需要褚修远推他一把,赵杰自己就已经从悬崖上跳下去了。
褚修远叹了一口气,看来自己在重新追求小安这件事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自从傅鸯在公司里公开出柜后,午餐时间来围观他的人中多了不少男同事。虽然大家都听说过他那个有些虐心的暗恋故事,知道他有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但是总有人想来碰一下运气。
在他们的看来,傅鸯不管是身材还是样貌都是一等一的。更不用提他平时上班的穿着,每一套看上去都彰显了不凡的品味。他的暗恋只让他显得更加深情,不会阻挡那些想要追他的人的脚步。
他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从周一开始,傅鸯连续几天都没有带便当来上班,而且脸色也不太好看,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他们纷纷猜测,傅鸯大概是告白失败,在用工作来治愈受伤的心。
蓝同思是第一个出击的人。他主动接近傅鸯,邀请他一起吃午饭。虽然每次都被拒绝,但这丝毫没有打击到他的自信心。
周五下午,他决定要更加主动一点。他在电梯口拦着了准备下楼的傅鸯,满脸笑容地问:“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傅鸯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电梯的门一开,他迈步走进去,摁了一层的按钮。蓝同思紧随其后,嘴里一直在叨叨他这周末的安排。之前无论他说什么傅鸯都不会回答一个字,但是今天他却说了两个字,看来自己坚持下去早晚会敲开他的心房。
傅鸯这几天本来就因为不能见到哥哥烦躁,听着这些不知所云的话更加难受。他停下脚步,转身对蓝同思说:“你不要一直跟着我,我……”
蓝同思正因为傅鸯愿意跟他说话而兴奋,他仰着头等着下面的话,但傅鸯越过他的头顶,直直地看着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
蓝同思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傅鸯已经绕开他往那边走去。他的脚步飞快,几乎是小跑到一个人面前,眼神里都是蓝同思没有见过的激动和爱意。
第62章
在离哥哥还有几步的距离,傅鸯硬生生地刹住了,直直地站在原地,眼神在说要靠近,但是又透露着害怕,踌躇着不敢上前。
傅承安也注意到了傅鸯的手足无措,他就像一只犯了错的小狗,想要走上前道歉,但是又担心主人会责罚,徘徊着不敢靠近。
这一幕使傅承安后悔不已。自己从来都不敢对弟弟生气,哪怕是提高音量他也要斟酌再三。现在他忽然被哥哥踢了一脚,当然受不了。傅承安不会再怪他离家出走了,这事放在谁身上恐怕都很难接受,更何况是一直被哥哥捧在手心上宠的傅鸯呢?
傅承安向前走了一小步,声音里带着颤抖,“你,这几天都住哪里?”
傅鸯飞快地瞄了一眼哥哥,然后又垂下了小狗似的眼睛,嗫嚅着回答:“住家里的酒店……离公司比较近,上班也方便。”
虽然傅承安不太了解养父母公司具体的经营范围,但他也知道他们旗下有一家酒店,在各大城市的市中心都能见到。
“噢,这样啊……”
傅承安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他来四方只是为了看看傅鸯还在不在,见弟弟还有来上班,没有离开A市,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几番犹豫之后,傅承安抬起右手向前,指尖轻轻地点在傅鸯的胸口上,问道:“还痛吗?”
“不痛了,”傅鸯摇头否认,随即小声补充,“但是,我的心好痛啊。”
傅承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傅鸯又摇头说:“没事,这都是我该受的,是我做错了事,才会这么疼的。”
傅鸯说这话时别过脸,下意识后退半步,和哥哥的指尖拉开距离。他擤着鼻子,嘴唇微微颤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傅承安最看不得弟弟受委屈的样子了。每次看到弟弟露出这个表情,他就忍不住要上前拥抱他。
但是他的余光瞄到了傅鸯身后有一个人在观察他们,傅承安抿着嘴唇,犹豫再三,伸手拉了拉傅鸯的衬衫,低声说道:“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吧。站在这里会被你的同事看到,对你影响不太好。”
傅鸯正等着哥哥来抱他,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拥抱哥哥,然后再认认真真地表白,最后手牵手甜甜蜜蜜把家还。如果顺利的话,这周末他还能哄着哥哥上三垒,光是想想都美滋滋。
为了激起哥哥内心的保护欲,这几天他还拿出了当年备战高考的动力,观摩了影视作品中的白莲花是如何扮可怜陷害女主角的。他还对着镜子模仿,寻求最佳角度。
傅鸯足足等了五天才等到了哥哥来找他。期间他还不敢联系哥哥,害怕在细枝末节暴露了蛛丝马迹。这样做风险很大,万一哥哥转身答应了杜文生或者褚修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只能赌一把,用一场离家出走作为筹码,赌他在哥哥心里的地位。赢了就甜蜜之家,输了就两眼汪汪。
所幸的是他等到了,世间所有的语言都无法准确描述他在公司楼下见到哥哥时的心情。他只觉得一阵眩晕,两秒后他回过神来,欣喜地发现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哥哥真的来找他了。
浑身的血液一瞬间涌上大脑,体内的细胞叫嚣着要上前。他连想都不用想,立刻向哥哥奔去。但是迅速拉近和哥哥的距离后,傅鸯猛地停下脚步。
冷静一点,你现在犯了错,逃跑还来不及,怎么还赶着上去挨骂呢?傅鸯提醒自己要镇定下来,不要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上次他就是过于激动,才会吓到哥哥夺门而出。要是这次他还不吸取教训,再把哥哥吓跑那就糟了。
傅鸯压抑着要扑向哥哥的冲动,装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看着哥哥,手上的小动作有些多,暗示他想为犯下的错误道歉,前提是哥哥得保证不会责罚他。
果然努力是不会白费的,哥哥真的被他唬到了,还问他胸口痛不痛。傅鸯搬出准备好的答案,先说不痛,再说他的心更痛,最后向哥哥示弱,反思自己的错误,承认身体上的疼痛都是应该的,减轻哥哥的负罪感。搭配后退半步的动作,绝对能够一举拿下哥哥。
傅鸯还特地别过脸,露出比较好看的右脸,以及练习了几日的演技。其中难度最高的就是如何让嘴唇微微颤抖。他从网上找来一些哭戏cut,对着镜子学习控制面部肌肉。可惜他没有演技天赋,无论练习多久看上去都很假。好在哥哥并没有注意细节,让他轻而易举地混了过去。
就在傅鸯被自己的演技折服,思绪已经飘到了他们退休后该搬出哪个城市居住时,哥哥拉了拉他的衬衫,他才想起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蓝同思。
傅鸯对这个聒噪的同事没什么好感,现在更是埋怨他打断了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虽然害羞的哥哥是一处好风景,但独赏才更有风味。他轻飘飘地向后扫了一眼,跟哥哥说:“我不认识他,可能只是路过的吧。不过如果哥哥想换一个地方的话,前面有一家不错的餐馆,不如我们吃完饭再回去吧。”
然后他在蓝同思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带着哥哥走出公司的大楼。
傅承安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想趁这个机会好好说一下傅鸯喜欢自己的这件事。虽说在这个时代你可以爱任何你想爱的人,但是这个人选和方式也要讲基本法啊。不可以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强来,这不是喜欢是犯罪。而且喜欢上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这件事也太惊世骇俗了,就算是宠弟弟的傅承安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另一方面,本就亲缘关系淡泊的傅承安恐怕也不能接受失去弟弟的生活。过去的二十三年里,他已经习惯了划出自己的一部分来照顾傅鸯。看着弟弟从肉嘟嘟的小孩子长成朝气蓬勃的青年人,傅承安心中的自豪和骄傲都快要溢出来了。如果断然拒绝傅鸯,不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越跑越远,不再让自己找到他?
傅承安抬眼看着傅鸯的背影,鼻子有些发酸。他既不想失去这个弟弟,又不能接受他的表白。这个矛盾的心理快要把他折磨疯了,他竟然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幻想自己如果是傅鸯的亲哥哥就好了,这样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拒绝了。
就连傅鸯给他拉开椅子的时候,他还在想着这件事。如果他们有血缘关系的话,他也不用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因为一份错误的感情而破裂,以后也许还能继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两人面对面坐下,没有着急翻看菜单。服务员倒了两杯水送上来,然后又走开了。傅承安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双手紧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正色说道:“不如你先说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吧。”
第63章
傅鸯面无表情地反问:“哥哥问这个问题,是打算证明我对你的感情只不过是亲人之间的依赖吗?”
傅承安一惊,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但他好歹也比傅鸯多吃了几年盐,依然面带微笑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傅鸯盯着哥哥,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几秒后,他移开视线,撇撇嘴回答道:“不然呢?哥哥肯定会说我喜欢你是因为小时候一直被你照顾,久而久之模糊了依赖和喜欢的边界。”
傅承安笑得勉强,“啊……这样啊……”
傅鸯接着说:“如果我说是小时候,哥哥会说是我情窦初开的时候接触的人比较少;如果我说是成年以后,哥哥就会说是荷尔蒙的冲动,不是真正的喜欢。反正我回答什么哥哥都会找到理由拒绝我。”
他越说越委屈,两边脸颊还被气得鼓起来,还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哥哥。
不过这番话的确猜中了傅承安心中所想。从他脸上震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的确准备了两套不同的说辞,全部用来拒绝傅鸯。
他不自然地拉了拉衣领,让空调的冷气灌进来,降低皮肤表面温度。他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像是被人推到台上,临时对着几百人做一个讲话,“话、话可不能说得那么绝对……谁知道以后呢……对吧……”
傅鸯早猜到哥哥不会这么轻易被说服。他像小猪一样“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再说话。
傅承安无奈地挠了挠脸颊。他的底牌已经被傅鸯抖出来了,接下来只能靠他随机应变了。
但很不巧的是,傅承安不是那种“活着就靠一张嘴”的人。他连说什么话都要思忖再三,确定没有错漏才说出口。现在让他当场构思一篇关于如何安抚以及劝说弟弟的演讲稿,这和揪光他所有的头发没有区别。
如果面对的是杜文生或者褚修远,他尚且还可以稍微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地结束这段关系。可一旦把对象换成傅鸯,他就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