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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有点甜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9(2 / 2)

田孜抿嘴一笑,不理他的调侃。

赵蜜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妈经常要我向我姐学习呢,说有次下雨家客人多,姐姐打把伞去顶楼背英语,一背就俩小时……”

“这么刻苦?”何川吃惊地看看田孜。

有这样的事?田孜想一想,太遥远了,依稀有点影子。

突然,何川扒拉出一个册子,认真地翻看起来,田孜凑过去一看,脸顿时涨得通红,急忙伸手去抢。

何川多机灵,立刻躲开了,把它举得高高的。

田孜不依不饶地伸手去够,何川仗着身高优势,一会儿换到左手一会儿换到右手,笑嘻嘻地逗她,就像逗一只小猫。

田孜突然就被得罪了,蹲下去不理他。

何川觉得有些无趣,拿给她看:“不就是一个相册吗?这么小气!”

“就是,姐姐太小气了!”

赵蜜朝她刮脸皮,小没良心的,胳膊肘往外拐!

田孜:“好好好,看吧看吧!”

何川一页页地翻,一边看一边笑,小时候的田孜扎着俩羊角辫,涂着两团红红的胭脂,翘着嘴,每张照片都没有笑模样,一看就是被逼营业。

后来的照片慢慢有点少女清秀的样子了,眼神却一直是忧郁的,小小年纪就很有心事的样子,翻到上大学那几张才开朗一些......

田孜不搭理他,爱咋咋地吧,不就几张照片嘛,谁还没有糗的时候?

突然,何川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笑也跟着凝固了,赵蜜凑过去瞅瞅:“妈妈说,这是姐姐大学时的男朋友!”

“什么?”

田孜一下子跳起来,一把夺过何川手中的相册,还真有一张她和周子非的合影,在学校综合楼前的蔷薇花墙前面,头碰着头,笑得甜蜜蜜的。

王美蓉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田孜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地划过他们年轻朝气蓬勃的脸庞,那时候的他们刚在一起没多久,眼神热烈明亮,根本没有料到后来会有这么多折磨和纠缠。

何川紧紧盯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赵蜜有些奇怪,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好奇怪啊!

“蜜蜜~”

王美蓉突然在厨房叫她:“过来给妈妈帮个忙!”

“来了!”

赵蜜立刻落荒而逃,凭直觉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田孜想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时间久了,照片几乎黏在那层塑料薄膜上了。

抽了一半她又放回去了,算了,过去的人和事还是待在它应该待的地方好了。

何川非常不爽,一把拿回相册,粗鲁地往箱子里一扔,说:“快帮我铺床,我要睡觉了!”

田孜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

她帮何川在阳台上铺床,拿湿抹布一遍遍地擦那个小床,让他睡这样的地方,的确是委屈了。

何川躺在旁边的竹躺椅上,看她像只小蝴蝶一样扑来扑去,一会儿装被套,一会儿铺床单,为他辛苦为他忙,刚才那点郁闷慢慢消减了一些,呼吸又顺畅了。

田孜把枕头拍松,说:“可以了,去洗漱吧,卫生间有套干净的睡衣,你别嫌弃啊!”

“怎么会?”

何川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遐思翩翩。

突然,他慢悠悠地来了一句:“ 若能共你同鸳帐, 怎舍得让你叠被铺床?”

田孜一顿,狠狠地剜了得意忘形的何川一眼,说:“哎哟,小看你了,《西厢记》都看过?”

何川翘起二郎腿:“不敢,只粗略翻了翻最香艳的那部分。”

他咂巴咂巴嘴,无限回味的样子。

田孜啐他一口:“一天到晚都没个整形!”

夜深了,大家陆续洗漱后都睡了,田孜留到最后一个洗澡。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何川那边的小床突然传来嘎吱嘎吱几声响,田孜收住脚步,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轻轻拉开布帘,何川枕着双臂,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灿若寒星,正对着她微微笑。

她也不由地跟着笑,说:“是不是不习惯?”

毕竟是贵公子流落民间的第一夜。

何川还真有些不习惯,以前他觉得田孜租住地方就够简陋的了,没想到这世间还有更简陋的住处。

好在被褥被田孜她妈晒得喷香松软,又是经田孜的手一样一样给给他铺好的,他躺在摇摇晃晃的床上,别有一种新鲜的滋味。

窗帘和客厅那道布帘子都拉上了,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封闭的空间,里面只放着他的床,还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现在田孜过来了,这个小的空间便有了一种甜蜜亲热的氛围。

田孜看他只笑不说话,叹口气,说:“你暂且忍一忍,明天就送你去酒店,我们这个地方虽然小,但还有一家四星级的大饭店呢。”

何川用身体在床上弹了两下,说:'“这床挺好的!咳,就是没有什么夜生活,这么早哪里睡得着?喂,你陪我聊聊呗!”

田孜点头,反正她头发还没干,聊会儿也行,她起身去找小板凳。

何川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她就跌坐在床沿上了。

何川说:“坐这儿就挺好!”

田孜无可无不可,解开头上缠着的毛巾擦头发。

她刚洗过澡,一张小脸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热烘烘的气体并着无名的幽香从她睡衣的领口悠悠飘了出来,何川一阵心神动荡。

田孜一边擦头发稍上的水珠儿一边说:“聊什么呢?”

她微侧着头,举着胳膊,胸部轮廓鲜明而美好,纤细的脖颈线条修长,在夜色中格外性感。

她的睡衣是 V 领的,有颗水珠从头发稍坠落到脖子上,又从那里直直往下滑落,顺着领口裸露的那块雪白的皮肤一直往下滑,最后落入隐隐约约的丘壑之间。

她里面肯定没有穿内衣。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何川喉头发紧,全身血脉贲张。

田孜犹自在说:“想想这跟场梦一样,又像个荒唐的闹剧,昨天咱们还在拌嘴,早上还在大连睡觉,这会儿竟然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心平气和地聊天.....咦,你怎么不说话?”

何川喉结动了一下,指指布帘子的侧上方,田孜顺着看过去,嘀咕道:“怎么了?不会有飞虫吧,这个地方是经常有那种小飞蛾的......”

话音未落,何川折起身,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田孜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唇又贴到她唇上了,滚烫,颤抖,且炽热。

田孜挣扎,他早有准备,用大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吸吮她的唇瓣,又用舌尖霸道地撬开了她的牙齿......他没有刮胡子,扎得她微微生疼。

夜那么静,只听到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挣脱开的田孜娇喘吁吁,眼中泪光点点,小脸微微发红,何川恨不得把她箍在怀里再狠狠揉搓一番,可是她的眼里已经先喷出火来了。

她不敢大声,恨恨地颤声道:“你你你,你这个衣冠禽兽!”

枉她最近刚刚对他有些改观,放松了警戒。

何川耸耸肩:“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吗?你不会真以为我跟着你跋山涉水,是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吧?”

田孜一下子被他噎住了。

何川觉得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可爱极了,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颤抖的唇瓣,暧昧地说:“你刚才明明也挺享受的。”

有吗?田孜立刻使劲儿用手背擦自己的嘴,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皮都擦掉了。

何川立刻沉下脸,眸色骤深,说:“你这是给谁守身如玉呢?”

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悦。

田孜一滞,谁?周子非吗?刚才那么一秒她竟然差点忘记了他的存在,她原来这么水性杨花吗?疑惑和惊惶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何川不容她细想,往床上一躺,把被子拉到下巴处,赶她走:“我要睡觉了,你快走吧!”

看田孜还呆呆地不动,他一挑眉:“你想一起睡也行,可我怕这床声音太大,吵着两位老人家就不好了。”

田孜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真是个流氓!

田孜走后,何川翻了个身,懒懒地回味着刚才的旖旎,只觉意犹未尽。

他用手摸摸嘴,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温软甜香,下一次,他想:下一次一定不能这么轻易放她走了。

(作者的话:何川哥哥的福利,素了这么久,他也不容易哈!)

第39章 情迷野莽岭

何川一夜好梦,田孜却辗转反侧了半宿,何川不是什么君子她早知道的,但他一直还算坦荡,从不强人所难,所以她慢慢有些放松,竟忘记了他的狼性。

她以为他们之间有某种不需言喻的默契,彼此的底线都心知肚明,没想到男人和女人想的始终还是不一样的,男人永远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田孜一直翻腾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洒满了金灿灿的阳光,难得的一个冬日晴天。

田孜迷瞪了半天,梦里不知身是客,好一会儿才知道身在何处。

赵蜜已经不在了,门外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田孜抱头呻吟,她应该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悄悄开门,迎面正对上咧着大白牙笑得璀璨的何川。

他穿着王美蓉连夜给他洗净烘干的白衬衣,挽着袖子,露出半截古铜色的胳膊,神采奕奕地对着她说:“嗨!”

不亏是海王,收放自如,昨晚的事好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田孜脸一僵,刚要说什么,王美蓉闻声过来了:“”哎呀,你可算起床了,厨房里有早餐,还热着呢,你快去吃吧!我和你赵叔蜜蜜再出去买点硬菜,今天大年三十呢,何先生难得来一次,咱们得把规格再提一提,好好热闹热闹!”

田孜赶紧说:“不用,不用,他等下就要去......”

何川截住她的话头,飞快地说:“那啥,阿姨,田孜等下要带我去野莽岭转转,我们回来可能就下午了。”

田孜瞪他一眼,不是说好去酒店吗?她什么时候说过带他去野莽岭了?

何川脸皮够厚,神色如常,就像没有看到她的警告一样。

“那敢情好啊!”

王美蓉笑吟吟的:“我们这里没什么好地方,就那里还值得转转,田孜以前就经常往那里跑,有一次啊......咳,算了,不提陈年旧事了。”

她殷切地叮嘱他们,说:“去吧去吧,山上冷,穿厚点,带上围巾。那啥,年夜饭开饭早,记得早点回来啊!”

女儿年纪大了,她看谁都觉得是好的结婚对象。

“好嘞~”

何川赶紧应下了,声音拉得长长的,洋溢着发自肺腑的愉悦。

野莽岭其实是一处山丘,海拨不高,但连绵不绝,夏日的时候草木葱茏,漫山遍野都是浓绿,虽然名头不响,但离市中心不过十多里路,当地人闲暇之余都热衷于往那里跑。

冬天的野莽岭是另外一种景象,草木萧条,空气寒冷,虽然赶上了个大晴天,金黄的阳光照着,迎面吹来的山风还是有些割耳朵。

俩人踩着上山的羊肠小道的默默走着,一时都没说话。

田孜心里还有些别扭,如果之前她还能理直气壮地自欺欺人的话,昨夜突如其来吻彻底把它击了个粉碎,他们之间再也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了。

何川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心头萦绕,他有什么企图她难道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那样地明晃晃。

她又不是情窦未开的少女,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的时候,神情,姿态,说话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田孜有些羞惭,在她被周子非重创的时候,在她伤痕累累的时候,在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的时候,她顺势纵容了何川的强势,也许是因为她需要这么一点点男人的温情,也许是因为何川能排遣她的寂寞,也许是因为他也有他自己的魅力,但无论如何,她只想这段关系点到即止。

但昨晚危险的何川让她陡然醒悟,他绝对不是她能掌控的男人,他的隐忍蛰伏,只为后面的势在必得。

她和何川?柳丝丝的前夫?想一想都有些乱伦的羞耻感。

何川浑然不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边的冬日山景,一蓬蓬乱芦苇,叶子枯黄的竹林,背阴处的积雪,还有在树梢上一点即飞的小鸟,充满了野趣。

男人和女人来自不同的星球,一个吻而已,之前又不是没亲过,他早就不当一回事儿了,万没想到田孜还在为此翻山倒海。

山上空气清冽,田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少女时期的自己,一受委屈就蹬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往这里奔,爬爬山,出一身汗,对着空无一人的山谷嘶吼几声, 又有力气与那个让她喘不过气的世界抗衡了。

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她妈刚结婚那年,赵国强的儿子来了,王美蓉为了讨好他,特意买了小城难得一见的时鲜水果——芒果,一共买了五个,那孩子一口气吃了四个。等田孜回来的时候,王美蓉到处找最后一个给她,却遍寻不见,最后发现赵国强锁在自己的抽屉里了,想等他孩子下次来的时候再吃。

在田孜的印象中,这是王美蓉第一次和赵国强翻脸,俩人吵得声嘶力竭,把杯碟碗筷都砸了。

田孜瑟缩在自己的床上,蒙着毯子,出了一身大汗也不敢吱声。

事后王美蓉还数落她,说她不机灵,不会讨人喜欢。

那时她上初一还是初二,自尊心正强,蹬着那辆自行车一口气跑到这里来,她坐在山顶,看着空空的山谷,觉得众生皆苦,数次有跳下去的冲动。

等她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家里的大人为了找她闹翻天了,王美蓉看到她时的表情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她一把抱着她哇哇大哭,手掌举得高高的,到底没有落下去。

事后赵国强特意买了一小袋芒果放在她的房间里,出于一种奇异的自尊心,她一直没动,一日日看着它们变软,溃烂,最后被王美蓉悄悄扔了出去。

田孜看看何川,如果是以前,她早就迫不及待把这件事讲给他听了,凭感觉她知道他愿意听的,倾诉有时候也是一种治愈和释怀,但现在......

他们爬到一处陡峭的山坡,小路湿滑,上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平台,栽种着几棵苍翠的松柏。何川三步并作两步蹿了上去,很自然地回身伸手拉田孜。

田孜却意外地避开了,她垂下眼帘,倔强地说:“不用!”

何川一愣,这才咂摸出她一路的沉默不仅仅是害羞,还有强烈的拒绝意味,不由地生出些不快来。

坡上砂石滑脚,田孜只顾逞强,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往下坠。

何川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一使劲把她硬拽了上来。

力道太大,没有收住,田孜直接扑到他怀里去了。

她脸的正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到他铿锵有力地心跳声,仿佛响在耳边的鼓点,急促而混乱。

田孜赶紧起身,何川却不放,就势把她搂得紧紧地,然后附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你今天在闹什么别扭?”

说完忍不住轻轻咬了下她小巧白皙的耳朵。

田孜全身像过电了一样,一激灵,赶紧使出浑身力量挣脱开来。

她看着何川,何川也在看着她,目光灼灼,里面翻滚着复杂隐晦的东西,简直摄人心魄。

田孜不敢与他对视,移开了视线。

何川用手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一字一顿地问:“我哪里不好?”

他受够了和她玩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

耳边的山风呼啸有声,哨子一样尖利,由远及近反复盘旋。

“我哪里不好?”这句话好像有回声,一遍遍在田孜耳边响起。

她的心不由地狂跳了一下,抬头看他,他的眼眸黑沉,热烈而执拗,仿佛一定要个答案不可。

“何川,咱们不是一类人,你这里...”

田孜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胸口,说:“没心的。”

“谁说的?!”

何川一把捉住她要逃跑的小手,另外一只手胡乱地撕扯着胸膛的衣物,急不可耐的样子。一层又一层,他赤裸的胸膛很快暴露在凛冽的空气里,他把她冰凉的小手直接按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说:“你再感受看看!”

田孜的脸红了。

何川的胸膛毛茸茸的,他体毛一直旺盛,田孜还记得那个晚上,他腹部下方的黑毛顺着人鱼线蜿蜒向下,那样地性感......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她说不出话来,眼神摇晃,小手无意识地在他胸膛摩挲着,勾得何川口干舌燥,欲火大盛。

他一向凭直觉行事,当下二话不说,一把抱起她来,往旁边一棵老松树后面走去。

那松树有点年头了,足有碗口那么粗,却经不住似的,只见一阵剧烈的枝摇叶晃,掺杂着田孜小声的抗议,“哎呀,你怎么又发疯”

“别碰那里”

“呜...”

嘴巴好像被堵住了,只听得男人粗重的喘气声,窸窸窣窣的暧昧声,突然何川“哎哟”了一声,叫道:“你属狗的?怎么咬人啊?!”

田孜不理她,背过身收拾自己的衣服,手指头一个劲儿地颤抖,半天系不上扣子。

光天化日的,何川那股劲儿上来跟禽兽似的,在她全身胡摸乱捏,撩得她滚烫发烧,膝盖发软,几乎把持不住,最后狠狠咬了他一口才得以脱身。

何川从后面抱住她,滚烫的鼻息喷在她耳边,轻声哀求她:“好田孜,我难受得很,咱们去酒店好吗?”

他紧紧贴着她磨蹭,下面硬梆梆地顶着她的后背,明显欲求不满。

田孜甩开他,正色道:“何川,咱们这样是不对的!”

“怎么就不对了?”

何川的浓眉拧成一团,眼里直冒火:“你单身,我也单身,碍着谁了?”

就这他还是讲究的了,以前结婚时他还不照样跟着感觉走,随心所欲。

田孜看他,眼神恢复了清明:“原因你知道的,何川,我喜欢的是周子非。至于你,”

她顿一顿:“对我也是欲望多过感情。”

这话就像一盆冰水,瞬间把何川泼清醒了。

他很不耐烦,说:“你们女人怎么磨磨唧唧这么麻烦,这些事情能分那么清楚吗?我对你有感觉你对我有感觉,想在一起睡,这不就万事大吉了?!”

田孜哭笑不得,简直有点同情他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呀,是真的不懂!”

夏虫不可以语冰,不是一个世界的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说多了都是对牛弹琴。

何川也是个骄傲的男人,他在女人那里向来往来不利,哪里这么啰嗦过?

是,田孜是有些不一样,可他也花费了最大的精力和耐心了,最后却只得了一句“你不懂”,心里不免即委屈又愤懑,在他看来,男女之间只要有原始冲动就够了,分那么细有什么意思呢?!

田孜也很烦恼,她和何川之间如同脱缰的野马,失控到让她心烦意乱,她知道他在闹脾气,可是今天这番话早晚都要点透的。

(作者的话:写这篇时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黄小琥的歌词“没那么简单就能去爱别的全不看,变得实际也许好也许坏各一半”,成年人的爱情真的没那么简单哦!)

第40章 孤男寡女

俩人都不说话,下山时的路程就显得漫长而压抑,快到山脚的时候,田孜突然“咦”了一声,翻了翻双肩包,拿出一袋烟花炮竹,说:“这个都忘记放了!”

明显想缓和气氛。

何川懒懒地瞥了一眼,没有什么兴致的样子。

田孜又去翻打火机,他不说话,指指不远处的标语:预防森林火灾,人人有责。

田孜立刻顿住了,讪讪的,觉得自己成了没素质的那一个。

俩人继续沉默地往前走,走到了山下的主干道上,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因为是大年三十,这里的习俗是年夜饭要早,所以好几处都冒起了白色的袅袅炊烟,间或有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倍觉喜庆和热闹。

田孜看看何川,他耷头塌肩,还是一副意兴阑珊万念俱灰的模样,她心里倒是不落忍了。

他虽然胡闹鲁莽,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这件事说到底她也有责任,隐隐约约让他看到希望,又让他失望。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指着远处说:“哎呀,那边野草丛里好像蹿过来一只野兔。”

“哪里?”

何川抬头望去,只见风吹草动。

一回身,隔田孜了一段路莫名其妙对着他笑。

何川不明就里,大步走向她,说:“搞什么鬼......”

一语未落,脚下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走到哪里炸到哪里,步步生莲似的,何川猝不及防,这一通上蹿下跳。

田孜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捂着嘴笑弯了腰。

何川追过去,抓住她的后脖颈提溜起来,好气又好笑:“让你这么淘气?”

田孜忙不迭地献宝,递上那一大包烟花炮竹,说:“大王,小的再也不敢了,请笑纳!”

一脸讨好,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俩人站在田野的路边乒乒乓乓地把那袋子烟花炮仗全放完了,噼里啪啦的,好不痛快,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微微呛鼻。

何川隔着淡淡的烟雾看她,心情也回转过来了,他恨恨地想:她说不行就行吗?老子偏不信这个邪,等我找机会把她摁床上了,看她还有这么多没用的屁话没有?!

这么给自己一打气,刚才的颓唐之态就去了大半。

田孜逮着机会也悄悄看他,发现他铁板似的脸上依稀有点笑模样了,一直悬浮着的心才算回到了原处,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太少了,如果有可能,她谁也不想伤害。

田孜和何川各自藏好心事,貌似都后退了一步,作出平时和谐共处的样子, 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正赶上王美蓉忙乎着在厨房里下饺子,里面白气腾腾,跟仙境似的。

田孜赶快洗洗手过去帮忙,王美蓉碰碰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山爬得怎么样?感情培养出来没有?”

“说什么呢?”

田孜的脸微微红了,她顶受不了王美蓉挤眉弄眼硬要和她做知心姐妹。

王美蓉嘿嘿一笑,说:“我看小伙子挺有男人味的,虽然现在工作不固定,但还年轻,你不要太死板了.....”

“我把饺子捞到这些碟子里面吧!”

田孜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婆婆经。

王美蓉已经习惯了,这个大女儿简直是个白眼狼,她往前走一步她就会退一丈,永远都暖不热。好在她终于肯回家了,说话做事也不像之前那样尖锐戳人心,说到底还是长大了几岁,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她又欣慰起来。

年夜饭比昨天那顿还要丰盛,几乎搬出了这个家所有的家底,盘子摞着碟子,把一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花团锦簇的。伴着电视里喜气洋洋的春节歌曲,他们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田孜和她妈一起洗碗,一个冲洗,一个用干净的抹布擦干,非常默契。

这活儿田孜有些年没做了,干着干着又想起了她俩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虽然颠沛流离,但母女俩的心是紧紧贴在一起的。

她们的间隙应该源自于王美蓉嫁给赵国强,王美蓉赢得了战争,得意洋洋,然后又自顾不暇,完全没有发现这个小女孩不知不觉变得异常地沉默,她眼神乖巧,所有的怨恨都收在心里。

王美蓉说:“等下我和老赵蜜蜜得去一下乡下她爷爷那里,每年大年三十都得过去陪陪再吃一茬年夜饭,捎带给她奶奶上个坟。”

“哦。”田孜应下,心里有点不安。

肯定是为了招待她和何川才吃了两次年夜饭!她应该感动的,却只是不安,觉得自己扰乱了别人的生活节奏。

王美蓉完全没有察觉她微妙的心理变化,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在干净毛巾上擦了擦,拿起水池边的护手霜细细地涂了起来,她爱美这一点大概要至死方休。

她一边涂一边还不忘交待:“没多远,十多公里的路程,我们差不多十点回,你们先看看春晚,太好了,今年终于可以和你一起熬福了。”

她们老家的规矩,大年三十的晚上熬得越晚越有福气,小时候的田孜争强好胜,每每眼皮子都睁不动了还不肯上床,几乎都要哭闹一场,气得王美蓉直咬牙,说大过年的不吉利。

少顷,他们一家三口穿戴齐整出门了,王美蓉不放心,临走还在唠唠叨叨:开心果瓜子在茶几的第二个抽屉里,点心是一整盒的,拆开就能吃,里面有田孜最喜欢的凤梨莲蓉馅......

田孜喏喏应着,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了出去。

门一关,何川和田孜面面相觑,莫名都有点尴尬,小小的空间突然变得空旷起来。

田孜打开电视,春节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倒计时的采访一个接一个,镜头里的全国人民都在喜气洋洋地辞旧迎新。

何川往沙发上大刀阔马地一坐,拍拍旁边的位置,对田孜说:“过来一起看春晚!”

田孜赶紧说:“我去给你准备点零食。”

然后小鸟一般地飞走了,何川在后面无声地冷笑:小样儿,我还能把你吃了?

田孜拿了一个八宝攒盒,往不同的格子里装蜜饯坚果点心和糖果,心里面直打鼓,好半天才慢吞吞地送了过去。

何川心知肚明地看着她笑,笑得她发毛。

他说:“你就乖乖坐这儿看吧,法治社会,我还能把你怎么着了?”

田孜被戳穿了心事,讪讪地坐下了,顺手拿了个靠枕横在他俩之间。

今年春晚换了几个新面孔,一开场载歌载舞,欢呼震天,颇有些普天欢庆的味道。

田孜好多年没有完整看过春晚了,其实春晚是真的越来越没意思了,现在看大都是因为小时候的那点儿情怀。

家里没有人,何川慢慢有点放肆了,他歪在沙发上,双脚大咧咧地架在前面的茶几上,身边放了个碟子,边吃零嘴边点评。

田孜慢慢也看进去了,很多他们童年的男神女神还活跃在舞台,但明显见老态,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俩人一起唏嘘了几句,之前的那点子局促不知不觉散了些。

田孜眼角的余光留意到何川不停地用手摸胳膊上的纱布,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赶紧问:“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崩开了?”

何川赶紧把受伤的那种胳膊往身后藏 ,说:“没事!”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田孜瞪他一眼,把医药箱拿过来,一圈一圈把他胳膊上的纱布解开了。

伤口果然裂开了,流出来的血把最里面的那两层纱布都粘住了,田孜稍微一动他就龇牙咧嘴,不知道怎么忍了这么久。

田孜用毛巾沾了点热水贴上去,一点点给他揭下来了,何川额头直冒汗,却咬着牙一声都没哼。

换好了药,充满包了纱布,田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啰嗦:“”以后一定要小心这个胳膊,不能再使劲了,你说你怎么会碰到那里.......”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后面的话立刻就咽下去了。

何川笑,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你倒是说说看,我这是怎么弄的?还不是你,跟个小野猫一样,手脚一起扑腾,喏,我脖子里这里还被抓了两道呢!”

他凑过来让她看,男人的气息热烘烘地扑了过来。

“讨厌!”

田孜似恼非恼地瞋了他一眼,扭身就走,何川的心里立刻又痒痒的了。

他紧跟在后面,说:“你说说你,就亲一亲怎么了,闹什么别扭?”

田孜没有到这个问题又绕回来了,瞪他:“你说怎么了?”

何川看她又要翻脸,赶紧举双手投降,说:“看电视,看电视!”

春晚刚好演到蔡明的小品,她小嘴一向伶俐,说话跟咯嘣豆似地,俩人都乐起来了,刚才那点暧昧的空气很快风流云散了。

看着看着,何川毛茸茸的脑袋就靠了过来,田孜挪一寸他就跟一寸,最后索性枕在她的腿上。他仰面看着她撒娇: “我胳膊受的伤好像蔓延了,现在脖子都疼了,你帮我揉揉!”

他涎着脸,眼睛里含着笑,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

田孜眉毛一竖,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她想起身,何川却抱着她的腿不放,突然变成了一个耍赖的孩子。

田孜又好气又好笑,手机铃声催命似的,继续聒噪地响着,她只好就地接了。

是王美蓉,惯常的大嗓门,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大意是赵蜜他爷爷一高兴高血压犯了,刚晕过去了,才醒过来,今天晚上离不了人,就不回去了。

田孜嗯嗯啊啊了一会儿,把电话挂了,半天怔怔地不说话。

何川像是闻到腥味的猫,一下兴奋起来了,问她:“怎么了?怎么了?”

田孜看他一脸狡猾地笑,就知道他把刚才的话全听到耳朵里去了,

她说:“想啥呢你?”

还能想点啥?何川高兴得恨不得在狭窄的沙发上打个滚,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可以发生很多故事的。

田孜好气又好笑,假装打个哈欠,挪开他的大脑袋,说:“我要进房间睡觉了。”

“别介啊,这才几点啊?!”

何川大惊小怪。

他看看田孜的脸色,又变了说辞:“大不了我离你远点,咱们规规矩矩地看次春晚不好吗?我一次都完整的都没看过呢!”

说着一跃而起,坐得板板正正的,胳膊不疼了,脖子也不疼了。

田孜脸色缓了缓,他这人虽然口舌轻薄,但一般不出大格,横竖把今天晚上糊弄过去,大不了回到大连大家再一拍两散。

(作者的话:他俩这局啊,不破不行,要么撕要么成,期待下章吧!??)

第41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大年三十的夜晚似乎格外长,当电视上的戏剧名角开始咿咿呀呀吊嗓子的时候,何川一抬手把音量调到了最低,转身对田孜说:“太无聊了,整点酒呗!”

田孜立刻警惕,警告他:“别做梦啊!”

何川看她滴水不漏,觉得无趣极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硬币来,说:“那玩个游戏呗!”

“变魔术?”

田孜问。

何川摇头,说:“不,那多老套!”

他把硬币往空中一抛,赶在落地前捂住了它,神秘地说:“猜猜是不是正面朝上?”

切,田孜撇嘴,这不是更老套吗?

她问:“如果正面朝上怎么样?”

何川说:“那咱俩今晚就一起睡!”

“啊呸!”

田孜立刻暴起,啐他:“贼心不死!”

“好了好了,”何川赶快按住她:“开个玩笑还不行?”

他瞬间换了个表情,一脸正色:“说真的,如果硬币是正面,咱俩就处处试试呗,那啥,先不睡也行!”

他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提出一个自认为让了很大一步的方案。

田孜很意外,看他,他郑重其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同,浓黑英挺的眉,狭长的眼睛深邃多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像还有一丝紧张一掠而过,田孜的心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如果反面朝上呢?”

她不由地主地问。

“那就把它翻过来!”

何川飞快地回答,不假思索,势在必得。

田孜被这个霸气十足的答案雷到了,怔了一会儿,嘴唇翕动,刚说了个“我”字,手机突然响了。

这电话来得太及时了,简直就是来救场的,她赶紧接起来,对方轻轻地“喂”了一声,她立刻坐直了身体,刚才的意乱情迷瞬间烟消云散。

她迟疑地问:“子非吗?”

刚刚过了午夜十二点,他倒是有心。

“甜滋滋,他在那边叫她:新…新年快乐!”

他有点大舌头,应该是喝多了,要不是喝多了他也不会打给她。

这么久没有联系了,她以为他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消失了。

田孜的鼻子有些泛酸,迅速起身,走到阳台那里去。

“新年快乐!”

她低低地说,事到如今,他们之间好像也只能说这句话了。

何川看她那副样子,立刻明白这电话是谁打来了,一颗心顿时变得酸涩无比。

他塌肩垂眸,用手指怜惜地抚摸了一下硬币,突然抓起来扔进了脚下的垃圾桶,意犹未尽似的,又飞起一脚,把垃圾桶踢得滴溜溜转,瓜子皮果核散了一地。

田孜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她的心思全部扑在电话那端的周子非身上。

她说:“你喝多了吧?”

“喝了一点点,”周子非含糊着说:“甜滋滋,我想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缠绵,田孜的心顿时酸软一片。

她用手指勾着阳台窗帘上的流苏,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说:“别说傻话了!”

“真的,甜滋滋,我现在就要见你,你在哪里?”

周子非的声音迫切起来。

田孜说:“我在老家呢,听话,快点睡吧,明早起床酒醒了,你就不这样想了。”

泪水好像在眼底蠕动,痒痒的。

周子非说:“甜滋滋,我真的后悔了,这几天我过得好难受啊,我真的很不开心。我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只要你一句话,你说句话好吗?我立刻放弃这边的一切去找你!”

田孜一顿,热烘烘的身子顿时凉了,她冷静起来:“不,子非,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我不想你以后但凡有丁点儿不如意就会想起我今天说的这句话,咱们各自好好的吧!”

不等对方回话,她迅速挂掉了电话,对着窗外出了半天神。

他们终究还是更爱自己。

电话没有再响,田孜紧紧攥着手机,手心都出汗了。真没用,他不过趁着酒劲说些胡话,却轻易就让自己乱了阵脚。

“谁啊?”

何川突然问道。

“哦,一个朋友。”

田孜吓了一跳,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大活人,她敷衍地说。

何川冷哼一声,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田孜想:干嘛呢?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

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急急冲到卫生间洗脸去了,再慢点眼泪就出来了。

卫生间水龙头开得哗哗作响,间或还有擤鼻涕的声音,何川知道她肯定在哭,不由地恨她不争气,又恨那个姓周的纠缠不断,几乎咬断一口钢牙。

田孜的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还是周子非。

何川看看卫生间那边,水还在哗哗流着,她显然没有听到。

犹豫了几秒钟而已,何川接起了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对面的周子非立刻清醒了:“你是谁?为什么接田孜的电话?”

“你找田孜啊~”

何川慢条斯理地说:“她刚才洗澡去了,你听......”

他把手机贴近卫生间方向,哗哗的流水声清晰可闻。

周子非脸色突变:“你怎么会在她家?你们什么关系?”

“你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何川语带暧昧。

周子非一下子不说话了。

何川傲慢地说:“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下次老子可没有这么客气了!”

他“啪”一声按掉电话,要是周子非在眼前,他非一拳打他脸上不可。

周子非的酒瞬间醒了,冷酷的现实仿佛一桶冰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跌坐在沙发上,泥塑般地僵了好一会儿,拨通了一个电话,说:“李师傅,你不用过来了,我这会儿不用车了!”

对方有点恼火:“这怎么说的?我都上路了,大半夜的,咋想一出是一出啊?”

要不是看在高额酬金的份儿上,他才不会大年三十一呼即应呢。

周子非有些不耐烦:“行了,别啰嗦了,钱照付!”

他挂掉电话,胸口绞痛,一颗心仿佛裂成了无数个小碎片,亏这些日子他左思右想,肝肠寸断,亏他热血上涌,半夜三更想连夜去见她,亏他那样的爱她......

终是错付了

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他的面颊静悄悄地流下来了,瞬间就变得冰凉。

大年初一早上,王美蓉一家三口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老爷子病情稳定住了,算是又过了一关,老人年纪大了,每次过年都像是在闯关。

田孜和何川又出去玩了一天,这次去了后山。

那里常年不见太阳,依旧是一个银白的世界,他们看到了美丽晶莹的冰挂和雾凇,踩着山路上咯吱咯吱的积雪,恍若置身于童话世界,感觉整个天地都是他们的。

两人虽然各揣心事,但一个有心弥补,一个退步迁就,所以还算笑语晏晏,和睦愉快。

战火是大年初二的上午爆出来的,王美蓉一家去串亲戚,剩下他俩待在家里不愿出门。

这两天爬山爬得骨头疼,他们各自懒洋洋地守着沙发的一端,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突然,田孜像见鬼了一样突然折起身,脸色都变了。

何川说:“怎么了这是?一出一出的!”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里似乎能飞出刀子来,嘴唇颤抖了半天才问出声:“三十晚上你接我电话了?”

“接了!”

何川愣了一下,干脆爽利地应下了。

田孜一下子就不好了,瞬间跳了起来:“你凭什么接我的电话?你是我什么人啊?谁允许你接我的电话!”

她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张脸涨得通红。

原来周子非又打了一次电话,如果不是翻手机记录她根本就不知道。

通话时间是两分零六秒,在这两分零六秒里,何川不知道说了什么。

不,他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大年三十,深更半夜,一个男人能接自己的电话,这对周子非来讲已经够暴击了。

周子非会怎么想自己,水性杨花?装腔作势?怪不得后来他一直没有动静,可怜她还保留着一点儿最卑微的期待。

一想到这里,她胸口就满当当的,感觉马上就要爆炸。

何川冷冷地看着她发疯,表情莫测,又大言不惭地重复了一遍:“我接了,怎么着吧?!”

怎么着?

田孜简直要疯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无耻?这样理直气壮?她在屋子里暴走,恨不得找个称手的家伙砸在他头上。

何川说:“你搞搞清楚,你俩早分手了,现在是我陪在在你身边,你要恪守妇道!”

我去,一个满世界风流的人要自己恪守妇道,田孜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气极反笑,恶毒的话不假思索地冲了出来:“你咋不先照照镜子啊?自己跟种马似的,是个女的都不放过,还有脸指责我?!”

何川脑袋轰地一响,感觉万箭攒心,他自认对她够上心了,没想到在她眼里竟这样一钱不值。

熊熊怒火呼地蹿了上来,他把后牙根咬得咯吱吱响,好一会儿才恨恨道:”你真当自己有多了不起,抬举你都不知道?你满世界打听去,以前超过二十五岁的妹子我看过一眼吗?”

“哈,天,终于露出你的渣男本性了,这几日夹着尾巴做人,装得够辛苦的吧?!”

田孜怪笑,只想往他痛处捅。

何川不及她牙尖嘴利,一肚子委屈和愤懑在胸口胡乱翻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气得手指微颤,脸色铁青,抄起眼前的茶壶就往地上撞。

“哐啷”一声巨响,茶壶的陶瓷碎片和茶水一起飞溅。

俩人都不由地一震,田孜立刻想起之前他和柳丝丝吵架,也是卒瓦了一个陶瓷花瓶,绝情冷酷如阎罗,这几日她大概昏了头,居然忘记他的德性了,禀性果然难移,她半截身子都凉了。

何川则清醒了一些,他说:“田孜,你和不和我在一起不要紧,不要和再周子非搅合在一起了,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很多事你不知道.......”

“他怎么样不需要你告诉我!”

田孜冷冷地说:“与你相比,我更相信他的人品,他比你有追求,比你更努力,只是比你少了个有钱的爹而已!”

这话尖酸刻薄,彻底把何川惹毛了,他一把拽住田孜的胳膊,手指像铁耙一样刚劲有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田孜明显感到他的手,胳膊,乃至全身都在微微发颤,不由后知后觉地生出些怯意。

何川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眼神似乎要杀人,田孜觉得他随时会一拳打下去,可是他没有。

他不知怎地慢慢平静下来,突然古怪地一笑,说:“田孜,多余的我不想再说,我是个男人,喜欢明刀明枪地来,不屑于在背后说别人的是非。但你记住,别把人想太好了,周子非也一样,这世上的每个灵魂都是半人半鬼,经不住凑近细看的。”

这话里明显有话,田孜心里一凛,先信了六分。

周子非难道有什么龌龊事?何川虽然胡闹,但向来不会空穴来风。

她尚在那里发呆,何川已经弯身抄起了自己的钥匙包,穿上大衣就开门往外走。

田孜这才意识到他动了真气了,不由地问了一声:“你干嘛去?”

“回大连,难道继续杵在这里讨人嫌吗?!”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平静的语气里透着决绝。

田孜的嘴张了又合,还没发出声来,大门已经被摔上了,整个楼板都跟着一震。

(作者的话:这一章超级长有没有,为了保持情节的完整,我就不机械地按字数分章了,希望你们看得过瘾哦!

这里首次交锋,三败俱伤呢!)

第42章 急转弯

作者的话:为了证明剧情不拖沓,不拖沓,作者决定加更一章,哈哈,是不是很幼稚???最近何川哥哥的镜头是多了点~

田孜赶紧扑到阳台那里,看到何川气呼呼地下了楼,直奔停在院子里的车而去。

他是真生气了,两条大长腿走的又快又急,大衣的下摆在空气里猎猎生风。

田孜看到他对准车按了一下钥匙,“啾”地一响,然后伸手去拉开车门。

田孜想起他胳膊上没有拆的纱布,还有能把心肝肺颠出来的开车风格,百爪挠心,终于“哎”地一声叫出来了。

她遥遥地喊他:“何川!”

何川身形一顿,回头望了过来,隔那么远也能看出他一脸不爽。

田孜说:“你真的要走啊?”

他点头,不打算再和她多说一句话,她是块石头也该被他暖热了,整个一喂不熟的。

他以为田孜会说几句软话,没想到她下一句就是:“要走可以,把你落我家的东西都带走!”

语气比他还生硬。

何川憋着一口气,刷刷刷走了上去,一开门,田孜已经收拾齐整,穿好羽绒服,提着行李,分明是要和他一起走的意思。

他僵硬的脸皮略缓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哼了一声转身就下去了。

田孜紧跟其后,上车时略争执了一下,说:“我来开!”

何川并没有勉强,但绕到后面去坐了。

气性这么大!田孜心想:至于吗?

她给她妈留了言,说工作那边有点急事,来不及当面告别,让她妈有时间带赵蜜去大连找她玩。

这样的话她以前从来不说的,以前的她,和这个家,和这家里的人,能撇清就尽量撇清。

这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窝浅了不说,心也软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都变老了,让她年少时的委屈找到了释放的出口,当他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说话时,她的心像打翻了调味架,五味陈杂。

即便如此,她依然没能摸索到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之前中间隔着一个何川,很多事情都可以含糊过去,真让她和他们单独坦诚相待了,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逃。

况且,何川负气而走是因为她的口不择言,他胳膊带伤则是因为她家的破事儿,不管从哪个角度讲,她都于心不忍。

一件事归一件事,她虽然不愿意陪他胡闹下去,但何川对她和她家人的迁就和善意她心知肚明,都这么大的人了,没办法像年轻人那样嫉恶如仇,也没办法黑白分明,你来我往,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何川往后座一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帽子扣在脸上装睡,摆明不愿意搭理田孜。

田孜并不强求,她打开车载音乐,想一想,又开了暖气,万一他真睡着了呢?最后一踩油门,车在欢天喜地的新年歌曲中上路了。 与来时的欢声笑语相比,回去的路程就要沉闷多了。何川摆明了不搭理她,田孜也憋着一口气,俩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交流。

在某个服务区休息完后,何川自己坐到驾驶座上了,田孜也不勉强,学他的样子去后座睡觉去了。

睡是肯定睡不着的,她的心里像烧开了一锅滚水,各种沸腾嚣叫 。

她并没打算和周子非重续前缘,事实就摆在那里,铁铸的一样。可就算是分手,她也希望两人都是安好的,没有怨怼和愤怒,偏偏何川插进来一脚!

他总是这样,大少爷脾气,只凭自己的直觉行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越想越生气,自己不过略抱怨他几句,他就像被触到逆鳞了一样,一蹦几丈高,至于吗?!

何川的火也在逐渐酝酿,并且越来越旺,他以为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好歹能像以前那样哄上一哄,没想到她脸拉得比自己都长,简直蹬鼻子上脸,哼,都是那个周子非,碰上他的事她就不再是她了。

何川不知道这种情绪叫嫉妒,他自小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年少时也会先喜欢几个姑娘,可但凡他略微示好,她们立刻颠颠地缠上来了,从来没有见过像田孜这样难啃的骨头。

难啃就不啃了,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何川决定晾晾她,免得把自己的门牙啃崩了,心里也着实受伤,他一直觉得田孜只是嘴硬,自己还是有些魅力的,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这样的不堪,和周子非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让他有一种强烈的耻辱感。

车里的空气安静而压抑,俩人各有委屈,全程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何川一鼓作气把车开到了目的地,一踩刹车,车停在家属区门口了。

田孜愣了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肯送她进去了?这男人的心胸,怕是还没针眼那么大!

稀罕!

她一推车门,气呼呼地跳下车,连再见都懒得和他说。

何川猛地一踩油门,她还没在站稳,车已经飞蹿出去了,浓烈呛鼻的汽油味喷了她满脸,气得她直跳脚。

田孜忍气吞声地提着行李往她租住的地方走,还没到院门口就觉得事情不对。

大门两侧贴了副白色的对联,原本高高挑起的大红灯笼也换成了白色的,走近点,一只黑色的大鸟嘎地一声从老树枯枝上飞起,划过铁灰色的冬日天空,说不出的凄凉。

田孜一惊,手上的行李“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安爷爷去世了,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享年八十二。

他没受什么罪,算是溘然长眠,躺在躺椅上和满堂子孙看春晚,看着看着就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即便如此,丧亲之痛还是折磨着安家的人,安姐的眼睛红肿如桃,刚握住田孜的手嗓子就哽咽了。

田孜抱了抱她,轻抚她的后背,自己尚觉得像是做梦一般。

安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一向健康,前几日还能抄起铁锹铲雪,被她数落了也乐呵呵的。

他的音容相貌仿佛还在她眼前,可不过几天功夫,就变成一抔骨灰了。

田孜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平生第一次离生死之事如此近。

她像安家的家人一样参与进来,袖子上缝了一块黑纱,帮忙设置灵堂,购买香烛纸钱,招待来宾,安抚安奶奶......

安姐看她毫不避忌,一片赤诚,大为感动,几乎把她视为亲人。

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客人前来祭奠,田孜站在二楼窗前,从一群人里轻而易举地认出了周子非,他脸色肃穆,黑衣黑裤,头发往后梳,整个人看上去一丝不苟,格外地打眼。

像是有心电感应,他突然抬头,与二楼田孜的视线相接,却又漠然地移开了,仿佛没有看到她一样。

田孜呼吸骤停,心中大恸,只那一眼,她已经感受到他的冷漠和恨意。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周子非和其他客人都退了出来,安姐夫妇亲自送他们到院门口,周子非自始至终都没再往这个方向瞟一眼,田孜躲在窗帘后面,感觉一颗心如坠冰窖,天昏地暗。

又过了两日,安爷爷的丧事办得差不多了,安姐约田孜出去喝咖啡,顺便谈点事情。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剪裁简单利落,领口别了一个晶莹的钻石胸针,脸庞似乎添了几道细纹,悲伤而美丽。

她握着咖啡杯,欲言又止。

田孜耐心等着。

好一会儿她才说:”田小姐,咱们的缘分怕是要结束了?”

什么意思? 田孜的眼角一跳,慢慢放下下手中的咖啡,洗耳恭听。

安姐说:“你也看到了,我父亲走得突然,我母亲也跟着半条命也没有了...”

这是真的,少时夫妻老来伴,安奶奶这几日一直卧床不起,几乎汤水不进,一家大小轮番劝慰,她只是一声不作。

安姐继续说:“我们那边的休假要结束了,她这种状态无论任何是不能一个人留在国内的,所以我们决定把她一起带过去。”

啊?田孜有点意外,又觉得合情合理,她说:“只怕老人家恋着故土不肯去。”

“没错!” 安姐说:“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点了头。”

答应了就好,田孜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突然又提上去了,安姐下面还有话。

果然,安姐继续说:“我们已经定了机票,其它该安置的都安置了,就是这房子......”

她笑一笑:“这房子本来闲着也是闲着,给你白住都没问题,但这么大一个地方,又刚有人去世,怕是不适合你一个孤身女子独居。

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们合同签了一年,而且你前期费了这么多心思,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如果愿意住就随你便,想退租的话我们也欣然接受。”

田孜默然,她话说得婉转,逐客之意却跃然而上,再一转念,他们一走,偌大的院落只有自己和安爷爷的鬼魂相伴,想一想确实挺瘆得慌的。

打定主意后,她点头,说:“好的,我找地方搬,不过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

“那是肯定的!” 看到田孜这么配合,安姐的神情放松下来,“我们会留一把钥匙给你,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不过有一点......”

她沉吟了一下:“老人家头七马上到了,我怕你一个人....”

“别急别急!”她看到田孜脸色都白了,赶紧安慰她说:“我没有吓你的意思。”

“我知道,我会尽快的。”

田孜飞快地说。

可三四天时间,又在春节假期,找房子哪里那么容易?

之前也是遍寻不见,还是周子非帮她介绍的安家。

那会儿她对这里一见钟情,那么欢喜,天真地以为可以就此扎根稳定,岁月绵长,没想到她和安家的缘分,和周子非分缘分,都这么浅!

她心急如焚,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没想到一转身就遇到了契机。

第43章 山不转水转

大年初六是公司报到聚餐的时间,田孜顺口提起找房子的事,姜璐立刻跳起来,说:“搬到我那里去啊!三室一厅,我那俩室友刚退了租,我正发愁呢!”

“真的吗?”

田孜惊喜交加,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旁边的罗小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姜璐。

“当然是真的了,田姐,这就是咱们的缘分啊!”

姜璐夸张地叫。

声音太大了,周围有同事往这边看,田孜赶紧嘘了一声,压低声音说:“可我这里很急啊,两三天就得搬出来。”

“没问题,”姜璐拍胸脯:“你直接住进来就行,那个最大的主卧有阳台有独立的卫生间,刚好归你,就是贵了点...”

她说了个数字,田孜心里咯噔一下,确实不便宜。

姜璐很兴奋,一转头看到了看热闹的罗小虎,招呼他:“小虎,还多了个小房间,要不你也搬进来吧,省得再进来一个陌生人,怪别扭的,你之前不是说你的房东苛刻又挑剔,过了年还要涨价吗?”

“我?”

罗小虎一愣:“异性合租,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姜璐快人快语:“我和田姐啥时候把你当男的看过。”

一句话把罗小虎说蔫吧了,他摸摸鼻子,想一想,说:“先去看看房吧!”

第二日他们相约着去看了房,田孜发现租金贵是有道理的,房子的位置非常好,处于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出门走几步就是地铁口,坐地铁去公司不过十五分钟,姜璐说骑自行车更方便,最多二十分钟。

房子在十五层,装修得简洁大方,空出来的那个房间足有二十多平方,有一个小小的阳台,独立的卫生间,门一关,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更重要的是:随时可以搬进来。

田孜一下子心动了,先前那点小疙瘩一下子消失了,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每每走到绝处时,总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又去看那个空着的小房间,确实小,只有七八个平方,罗小虎在里面打了个圈就出来了。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田孜立刻知道他没有看中。

他那套小公寓她只去过一次,但明显看出来他是对生活质量有要求的人。

他婉转地拒绝,说其实自己住的地方离这儿就两站路,就不麻烦了,又问田孜看得怎么样了,如果要搬家他可以帮忙。

姜璐也非常热情,充满期待地看着田孜。

但凡有一点办法,田孜都不愿意和自己的下属下班后还搅在一起,但事出有急,她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沉吟了一下,说:“姜璐,你和房东商量一下,我想用自己的家具可以吗?”

啊?姜璐很意外,田孜那间房虽然租金贵,但一分价钱一分货,家具明显比她屋里的高几个档次,就这田孜还看不中?

她高兴地说:“那还不简单,把那些家具挪到我房间就行。”

当时她图便宜,租了小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自己东拼西凑的,现在刚好,捡了个漏,这下算是皆大欢喜,四角俱全。

田孜一拍板,第二天就开始着手搬家的事。

搬家向来都是件凄惶混乱的事情,尤其是对半年前才燕子垒巢般安置下的田孜来说。

联系搬家公司,请家政工人打扫新房子,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件件收进了大纸箱里,打上标签,田孜没有丝毫乔迁新居的欣喜,反而情绪低迷。

一起打包装进箱子里的,还有她这段时间的回忆,一样样添置时的雀跃,有地方可住的安心,周子非留下的痕迹,这座房子里隐隐回响的欢声笑语,那么短暂,却又那么难忘。

安家的人也在马不停蹄地收拾,上上下下,一片兵荒马乱。

田孜抽空和安奶奶告别,她颤抖着握住田孜的手,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

这段时间她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眼角鲜红,微微有点烂了。

田孜打叠起百般温柔安慰她,她却摇头:“我这一去,回来可能只是一坛骨灰了。”

田孜心里一震,虽然是事实,但由她亲口说出来不免让人心惊肉跳,也让人觉得凄凉。

她强笑:“胡说!您在美国好好的,过段时间我出差,还要去看您老人家呢!”

安姐亲自把她送出门,眼中满含歉意,下定决心退房租的时候在经济上好好补偿她。

所有的东西都装好车时, 桂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呐呐地和田孜说保重。

田孜大为动容,她一直不喜欢桂嫂的,她的八卦和市侩经常让田孜绕着她走,桂嫂也应该知道,可她还是来和她说再见了。

田孜看她情绪低落,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有戚戚焉,桂嫂仿佛是这个宅子的见证人:眼看它起高楼,眼见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曾在这里欢声笑语抱团取暖的人,马上就各奔天涯了。

田孜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院落,那天日光暗淡,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衰败凄凉,前院的老树和后院的丁香树藤都沉默着,仿佛已经看惯了这人间的兴荣衰败,悲欢离合。

时间仓促,田孜只有一天时间收拾搬家,第二天就开工了。

姜璐在她房间转了一圈,又艳羡又惊叹,说:“难怪田姐不要这里的家具,原来有更好的啊,啧啧,这得花多少钱啊?!”

田孜淡淡地说:“没多少钱,哎,这一番折腾,连它们也灰头土脸的了,看来自己买房才是王道啊,搬来搬去的,太伤神了。”

罗小虎在旁边给她打气:“田姐这么能干,很快就可以实现愿望的。”

姜璐噘嘴:“自己买房也太辛苦了吧,要我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找个给力的老公,咱们赚的那点钱,买点胭脂水粉就差不多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田孜和罗小虎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下面的话咽下去了。

罗小虎跑前跑后没少帮忙,姜璐更是一大功臣,田孜本来张罗着出去吃一顿的,无奈一天下来大家都累得直不起腰了,最后点了一家知名酒楼的外卖,三个人像模像样地在客厅吃了一顿,捎带着暖房了。

姜璐意难平,又叨叨着说罗小虎不肯住进来,要不天天都能过这种大团圆的日子。

田孜却不这样认为,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远的香近的臭,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细小的摩擦和矛盾很快就会争先恐后地蹦出来的。

趁着大家有兴致,她和姜璐商量了一下合租公约,两个底线:一是下班不谈工作,二是不能留另一半在这里过夜,至于公共区域的卫生清洁问题,她俩也头碰头制定了个细则和值日表出来了。

姜璐虽然配合,但颇有些不以为意,说:“咱们这关系,真不用这么见外!”

“这不是见外,”田孜正色道:“这是咱们的长久相处之道。”

罗小虎虽然在旁边默然不语,但看得出来他也是赞许的态度。

田孜的人生又有了一个新转折,尽管这个弯儿来得这么急这么陡,但她总算平安着陆了。

田孜提了一杯,和他俩碰了碰,感叹:“至少这一年不用折腾了,还得谢谢你俩!”

说完一饮而尽。

姜璐他们毕竟年轻,换个环境只当是一种新鲜的体验,无法理解田孜的这种疲惫。她就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在天空一直飞一直飞,却总找不到可以停下来歇脚的地方。

姜璐说:“咱们的新生活肯定是美好的,希望后面来的那个租客也能和咱们合得来。”

田孜幽幽地叹气:“最好永远别来!”

她身心憔悴,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对一个陌生人。

罗小虎惯例做她们的背景,默默地倒酒递纸巾。

他心思敏锐,田孜刚露出点倦色就立刻起身告辞了,她俩也没有强留,这一天负荷满满,她们只想扑倒在床上一头睡过去,况且田孜还有那么多纸箱子没有拆呢。

罗小虎非常贴心,把一片狼藉的桌子收拾收拾,捎带着把垃圾提了下去。

春节结束了,忙碌有序的生活开始了,田孜白天上班,回到家里就收拾房间,归置东西,洗洗涮涮,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三月份了,初春的风变得柔和起来,有些地方的小草已经忍不住迸出了青色。

姜璐很快发现田孜并不愿意和她做亲密无间的姐妹,她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那条无形线就画在那里,她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不由地有些失落。

田孜是个很自律的人,平时的作息几乎雷打不动,和姜璐试着拼了两次车上班后俩人都各自叫苦不迭,随即自然而然地分道扬镳了。

姜璐是个重度拖延症患者,永远都要赶在最后一分钟出门,然后在出租车上潦草地涂口红。

君子之交淡如水,刚开始姜璐有点不适,但时间久了发现这也是种相处之道。平日彼此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偶尔拉上罗小虎聚个餐,侃侃大山相互打趣,日子也自有它的滋味。

田孜就像一个动了大手术的病人,忙碌和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她的麻药,当生活有序起来之后,麻药的那股劲儿就散了,她的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了,各种烦恼像潮水一样一层层淹上来,又一层层退去,只剩下一片狼藉需要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慢慢收拾。

周子非那里再也没有消息,她每每想起心里总像坠了一大块铅,数次想拿起电话打给他解释下,还没接通又悄悄按了,这种事哪里是可以解释清楚的?那样微妙,只会越描越黑。

其实反正要分手,这样反而更利落一些,没有留恋就不会频频回头看。

可分明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之前分手田孜总有些舍身取义的大义凛然,虽然苦痛,但有一盏幽幽的圣洁之光笼着她,让她觉得她的牺牲是伟大的神圣的,值得周子非后半生惦念的。

现在倒好,人在家中坐,平白背了一个大锅,偏还解释不清楚,不由地百爪挠心,把何川也记恨上了。

何川也挺有骨气,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田孜暗暗冷笑,他的耐心也就这么多了。

(作者的话:那啥,大家都需要静静,静静!)

第44章 平地起风波

田孜平时都坐地铁上班,春意越来越浓的时候她有些心动,尝试着骑了一次公共自行车,发现除了需要带双高跟鞋外,意外地惬意和便捷。

从她住的地方到公司有一条贯穿千米的洋槐大道,现在还没到开花的季节,但树叶已经星星点点开始绽出碧玉般的嫩芽,清晨空气微凉,阳光温柔,缓缓骑行,实在是一种享受。

有次田孜出门早,一边慢悠悠地骑车一边欣赏这个逐渐复苏的城市,槐影蔽日,阳光斑驳,胡同悠长,像极了文人笔下细碎的悲欢。

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叫她。

她身体一晃,赶快用脚搭地,回头。

是罗小虎。

他骑的车可就酷炫多了,一看就非常专业,他笑着把头盔取下来,阳光的碎片好像跳进他含笑的眼睛里,看上去神采奕奕。

他说:“田姐,我远远看着像你,怎么,你现在也骑车上班啊?”

田孜有点不好意思,说:“刚骑了两天,看着空气挺清新的,就当锻炼了。咳,我这就是个交通工具,和你们比不了。”

罗小虎说:“春天骑骑车挺好的,还能捎带改善下心情啥的。”

田孜脸上的笑一僵,心想:嘛意思?我的坏心情是有多明显啊?

罗小虎马上发现自己说话造次了,换了话题,说:“你要喜欢骑车的话,不如买一辆轻便的,现在有很多折叠的钛合金自行车非常方便,你可以放在电梯里带回家的。”

田孜有点心动:“贵不贵?”

“不贵。”罗小虎笑:“我有认识的老板,保准给你个最低折扣。”

田孜点头:“那敢情好,我考虑考虑。”

“咳,就田姐你这实力,买个自行车还考虑啥啊,就这么定了,下班后我等你啊!”

罗小虎难得独断专行一次,说完就骑上自行车,说:“我先行一步了!”

他像条鱼一样,车尾一摆,汇入了人群的海洋里。

田孜在后面吭哧吭哧地蹬着笨重的公共自行车,心想:买就买,老娘上不需要赡养老人,下不需要抚养孩子,为啥不能任性一点?

下班后罗小虎带她去了一家很专业的自行车专卖店,店面并不大,开在一家巷子口,里面却琳琅满目,有些自行车直接挂在了墙上了,各种头盔,尾灯,刹车等配件摆得满满当当的。

田孜觉得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够用了。

店老板也是个年轻小伙,穿得很潮的样子。

他看到罗小虎非常高兴,招呼他:“小虎,有时间没来了,昨天刚到了新货,正想打电话给你呢。”

罗小虎摆摆手,说:“这次来是帮朋友选个轻巧点的车,日常骑的,不用太高端的,你推荐个性价比好点的。”

“那还用说,包在我身上。”

年轻的老板拍着胸脯。

他招呼一个伙计过来,带着田孜去看车了。

罗小虎被他拦在这里,只好目送他们先过去了。

店老板看他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用胳膊亲密地捣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怎么?又换人了?”

“别瞎说,让人家听了多不好!”

罗小虎赶紧捂他的嘴。

“蓉蓉呢?有日子没见她了。”

对方问。

“她呀,”

罗小虎淡淡地说:“年前就去法国了,去学设计了。”

“你们分了?”

对方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

“关你屁事!”

罗小虎忍不住用手巴了一下他的后脑勺。

随后幽幽地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的。”

他语气沧桑,像个看尽人间炎凉的老人。

“你呀,现在跟转了个性子一样,伯父最近的身体....”

“嘘~”

罗小虎没有让他说完,因为田孜已经和店员转过来了。

她看中一辆小巧的银色折叠自行车,刚才试了试,非常省力。

店老板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拿起计算器鼓捣了几下,让田孜看价格。

田孜小小地抽了一口凉气,3888,一个自行车而已。

罗小虎马上看出来了,他说:“这个牌子是贵一点,不过大刘已经给了最低折扣了,田姐不用着急做决定,可以先上网查查了解一下行情。”

正说着,一个穿着自行车骑士服装的人冲了进来,满脸兴奋,说: “大刘,门口那辆车是谁的,我靠,全是最顶级的装备啊,有些配件都没在你家店见过!”

店老板大刘朝罗小虎努努嘴,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来人紧紧握住罗小虎的手,亲热地说: “兄弟啊,你真有门道!钛制框架、碳纤维车轮、皮革包制的把手和车鞍,Rohloff 14 速轮毂变速系统,这一套下来咋也得十来万吧?”

啊?田孜听傻了眼、

罗小虎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淡淡地说:“您才是专家啊,这是我一有钱哥们闲置的,我都不懂这些。”

“是吗?”

来人一脸可惜,大有明珠暗投的遗憾。

罗小虎回身对田孜说:“田姐,要不咱们回头再来?”

“不用!”

田孜说:“今天就买下吧!”

被来人这么一刺激,田孜觉得三千多也不算个啥,像样点的名牌包都买不到,上次买件大衣都花了 3800......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好一阵不自在,搬家收拾的时候她特意把那件衣服塞到了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一看到它就会想到何川拿这件衣服打趣她的样子,嬉皮笑脸,让人心烦。

田孜谢过罗小虎,兴冲冲地蹬着新买的自行车回家了,感觉身轻如燕,钱真是个好东西,她想,随时能给自己带来安慰和快乐,比男人可靠多了。

这个月公司的业务开始忙起来了,田孜负责的这个新项目有了些眉目,新来的几个助手都是公司的老人了,看准了这块肥肉,明里暗里地各种争夺,别的不说,告到田孜这里的官司就有好几宗,弄得她一阵头疼,不仅要跟进业务,还要调解人事纠纷。

这日郭志强找她开会,说德国贸易展的入场名额公司已经搞定了,除了他们这一摊,还有另外两个产品也要去参展,让那个她把这组要去的骨干人员定一下。

田孜毫不犹疑地把姜璐,罗小虎还有那个最踏实能干的张辉报了上去,郭志强沉吟了一下,说:“两个新人都去,会不会...?”

田孜明白,这是嫌弃他们资历浅,立刻护短,说:“姜璐专业扎实,人外向爽朗,最适合这种展会;罗小虎踏实能干,是我们这组除了我之外订单最多的,我觉得他们完全可以胜任这次的工作。”

郭志强镜片后面的眼里精光一闪,到底给了她面子,说:“那就暂时这么定了吧!”

姜璐不知道在哪里听了风声,说同组新来的王飞虹找郭志强去闹,说田孜处事不公,偏心自己人,气得小脸涨红,恨恨道:“她不就仗着自己早来公司几年吗?卷舌音都说不清楚,闹了多少笑话了?要不是大老板宽厚,她早就被开除了,现在竟然和我抢!”

她咬牙切齿,一阵风地刮到郭志强的办公室,田孜拉都拉不住,只能扶额长叹。

这些办公室战争啊!要是大家匀出些勾心斗角的劲头放到业务上,多少的提成拿不了啊?

姜璐在郭志强办公室待了半晌,颇是豁得出去,使出十八般武艺,最后哭得梨花春带雨。

年轻女孩泪珠满面的样子自然是楚楚动人的,郭志强招架不住,本来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并不想因为这个得罪田孜的,当下就顺手推舟定了姜璐。

于是他们开始风风火火地忙签证的事,又得亲自去工厂选参展的产品,形状,重量,透明度,都得优中挑优,一丝不能马虎,田孜忙得热火朝天,一晃半个多月又过去了。

她喜欢这样脚不沾地的生活,可以忘记很多琐碎的烦恼,可再忙碌也有安静的时刻,每当那个时候,熟悉的忧伤就又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田孜觉得自己大概年纪大了,变得有些婆婆妈妈,那些扰人心绪的情绪怎么总是挥之不去?

或许姜璐说得是对的:忘记一个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句话何川也说过类似的版本,只不过比较污,说“和别的男人睡一觉就会好了!”

田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拐了个弯又想到了他,他已经如断了线的风筝再无音讯,想一想,他就贪玩的孩子,突然闯进她的生活,搅皱一池春水,然后拍拍衣襟就走,不带走一点尘埃。

这种万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的功夫,田孜永远都学不会。

这天下班后,田孜发现罗小虎骑在自行车上,长腿搭地,在必经之路等她,非常诧异。

他们虽然都骑车上下班,但并不能天天都碰到,毕竟各有各自固定的生活作息,偶尔碰到面了,也不过“嗨”一声,然后各走各路。

罗小虎是专业骑手,田孜不想拖累人家,罗小虎也不愿意让她觉得有负担,说到底,君子之交更长久。

那是个晚晴天,红彤彤的晚霞铺满了半个天空,罗小虎看着田孜从微红的霞光中缓缓走来,心里有种宁静的满足。

田孜好像心情不错,笑盈盈地说:“什么事?怎么不在公司里说?”

罗小虎踌躇了一下,说:“还记得我有个有钱的朋友吧?”

“怎么了?”

田孜一脸雾水。

罗小虎咬咬牙:“他说周律师要订婚了,和那个陈宝珠,这个周末办订婚宴。”

(作者的话:小虎的背景比大家猜的略复杂点,明天有戏看哦!)

第45章 爱情电影

田孜像被大棒子劈头重击了一下,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罗小虎很不落忍,暗暗有点后悔,他本不是多事的人,但事关田孜他总忍不住越界。

他说:“周律师要和陈宝珠订婚了,差不多半个城市有点脸面的人都收到了邀请,我朋友也收到了。我想了又想,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你没事吧?”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呢?”

田孜脸色苍白,却还在逞强。

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没有陈宝珠还有李宝珠,赵宝珠,王宝珠,她明白的,可为什么心还撕裂一般地疼?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陈宝珠,那个当众羞辱她打她一个耳光的陈宝珠,天下有本事的大小姐都死光了吗?非娶她不可?

哦,对了,周子非之前说陈宝珠的爸爸根本看不上他,估计能娶她已经是他祖宗十八代坟上冒了青烟了,哪里还敢挑剔?

田孜觉得自己像个小人,竟然用最恶毒的想法揣测她曾经装在心尖尖上的那个男人,那个清风朗月一样儒雅的男人。

可怪她吗?不多久他还半夜打电话给她,一副没她就生无可恋的样子,那会儿她虽然用理智管住了自己,但一颗心还浸在他那几句缠绵的话里。

现在他说翻就把这一页翻过去了,比翻书还快!

她脸色变了又变,阵红阵白,突然问:“小虎,你能想办法带我进去吗?”

啊?罗小虎意外:何必呢?

他劝她:“田姐,我今天多这一嘴也是想你往前看,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知道,”

田孜点头:“我就是想亲眼看一看。”

声音低低的,飘忽不定。

罗小虎脸上有些为难。

田孜突然清醒过来了,心想,咳,他也难做,何必难为人家呢?!

她说:“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说完翻身上车就走,可她的车像喝醉了一样,刚走一小段,就连扭了好几下,差点撞到绿化带上。

罗小虎出了一头冷汗,赶紧追过去,说:“田姐,你别着急,我来想想办法。”

田孜用脚点着地,看着他,眼中焕发出异样的光芒。

她笑一笑,说:“小虎,谢谢你,这件事姐记心里了。放心,我静静地去,悄悄地走,绝不给你添麻烦。”

她语气里的平静让罗小虎心惊,不由地嘟囔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句话在在三月的风飘来荡去,田孜却没有听到,她已经骑着车走了,背挺得直直的,力量仿佛又回到了她娇弱的身体里。

有时候罗小虎会忍不住纳闷,她一个弱女子,哪来的这么大劲儿对抗这个恶意满满的世界?

周子非的订婚宴会办得非常隆重,陈宝珠她爸不好出面,由她一个做生意的表哥帮着张罗。

场地布置酒宴都是最顶级最奢华的,各行各业有点脸面的人都来了,拱着手道贺,把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大厅挤得满满当当,喜气洋洋。

周子非穿着笔挺的西装,春风满面,器宇轩昂。

陈宝珠盘了个低低的发髻,穿着红色的丝绒旗袍,下摆停在膝盖那里,是一种新中式设计,女人的柔美里带着青春的气息。

此刻她正一脸娇羞地依偎在周子非旁边,完全不见当日的跋扈。

俩人站在台上,怎么看怎么是一对璧人,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周子非这下算是一步登天了,至少比别人少奋斗二十年。

台下酸溜溜的人不计其数,却都只能摁在心里,一律对他笑脸相迎,今非昔比,这个人他们再得罪不起。

新人致感谢辞,有人起哄让他们亲一个,台下的人鼓掌起哄,气氛异常热烈。

周子非浅浅地笑,眼神温柔,一眨不眨看着陈宝珠,就像在看世上最稀有的珍宝。

陈宝珠不好意思地垂下粉颈,他慢慢地附身过去。

下面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还有更响的掌声,差点把屋檐给掀翻了。

何川“哐”一声扔下酒杯,莫名一阵烦躁。

陈宝珠记仇着呢,他并没有接到邀请,但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他还是想办法来了。

周子非台上柔情款款的样子让他有些作呕,又替田孜不值,多亏她不在现场,要不就她那脾气,得气晕过去。

田孜旁边的罗小虎也有些坐立不安,田孜除了脸色苍白一点,看上去异常的平静。如果不是亲眼看过他俩曾经目中无人的浓情蜜意,罗小虎还以为这个事儿在她心里已经过去了。

田孜的手指不停地颤抖, 忍不住握成拳头,放到桌布下的膝盖上。

有些事情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则是另外一种热辣辣的刺激。

醉后打电话给她的那个周子非和台上那个温柔多情的男人仿佛不是一个人,以前的事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视幻听,在这场荒唐的爱情电影里,她还没有出场就输了,连名字都不配有。

何川发脾气:“我点的鲅鱼馅饺子怎么还没到?”

旁边的小陈赶紧弹起来:“我去催催,老大,人家菜单里没这个,现做可不就费点劲儿。”

他像踩着风火轮一样急急而去,唯恐晚一点这个阎王把桌子掀了,他那一张脸已经阴得都能拧出水来了。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搭在了何川的肩上,旁边的长发美女娇滴滴地说:“何大哥今天心情不好吗?我陪你喝一个!”

她举起杯子送到何川唇边,何川似有若无地沾了沾,突发奇想,问道:“你觉得台上那男的帅不?和我比怎样?”

美女还没说话,旁边有兄弟“嗤”地一笑:“谁敢拿他和你相提并论啊,一个吃软饭的!”

语气傲慢而轻蔑。

说话人是他的发小,身家雄厚,自小和何川厮混。

何川皱眉:“你说说,要不是因为咱老爹,咱其实样样都不如他呀?”

“不会吧,”大哥,对方很诧异:“你吃错什么药了?这样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何川幽幽地长叹一声,仿佛有说不出的烦恼。

何川有心事了,大家面面相觑,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饺子端过来了,小陈一边捏耳朵一边说:“小心,烫着呢!”

何川懒懒地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嚼嚼,又立刻吐在碟子里,说:“什么味呀?就还五星级酒店呢!”

小陈赶紧尝一口:“还行啊!老大,你这嘴也忒刁钻了吧,还是你在哪里吃过更好吃的?”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何川拿起洁白的餐巾在嘴角按了按,笑得暧昧而神秘,缓过劲之后,那个地方那个人,回想起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突然,他不动了,视线紧紧黏在一个角落里,那儿坐着一个穿黑色小礼裙的女人,裙子是那种微微反光的缎面的材质,越发衬得她那张小脸晶莹雪白。

她双眼异常明亮,一眨不眨就盯台上的主角。

何川霍然起身,田孜居然来了!

真是个受虐狂!

旁边的人不明就里,跟着看了过去,说:“哥,你不是换口味了,现在喜欢这么素的?”

他发小也跟着看了看,轻佻地说:“不是年轻姑娘了,不过倒也有些白净动人之处,哥,我给你说,这种女人上了床才销魂呢,脱了衣服,一身雪白的皮子,又滑又腻......”

“闭上你的臭嘴吧!”

何川暴喝一声,把餐巾往他脸上兜头一扔,大踏步走了过去。

罗小虎被朋友叫走了,田孜独自坐在昏暗的角落里,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一些,这样也好,免得他如坐针毡,一秒钟看一次她的脸色,小虎这小伙子倒是挺实心的。

田孜很奇怪,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她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才有那么一瞬她连呼吸都上不来了,现在却还一样端端正正坐在这里,偶尔还可以和旁边的人微笑一下,礼貌而优雅,没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早就成了破烂不堪的棉絮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又干又涩,奇怪,连眼泪都没有。

台上好像有什么节目,周围的人潮水一样涌过去看热闹,改日出去交际,都是新鲜的说辞,值得说嘴和夸耀的。

田孜孤独地坐在原地,仿佛退潮后遗留在沙滩上的一个小贝壳,形影相吊,找不到回去的路。

突然,头顶笼上一团阴影,她抬头,看到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刀砍斧凿一般立体冷峻的轮廓,竟是许久没见的何川。

她笑了,慢悠悠地说:“陈宝珠心够大的,连你都请!”

何川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说:“那也没有周子非心大,前不久还在电话里难舍难分的前女友也敢请来观礼,不怕砸场子?”

他还是一贯的不饶人。

田孜木呆呆地说:“没有人邀请我,我是自己来的,可能那一巴掌不扇到脸上就永远不知道疼。”

她突然自嘲起来,何川一个冷不防,顿时语塞。

其实他大可以说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鸡汤,但看着田孜那张脸,他突然说不出口了,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话对她来说有多无力和苍白。

很多时候道理是道理,痛苦是痛苦,不搭嘎的。

田孜的语气忽而尖锐起来:“这下你那口气出尽了吧?高兴了吧?还专门跑过来,看笑话不嫌热闹大!你说得没错,是我不自量力,是我愚蠢.......”

她的情绪突然找到了一个释放的出口。

何川意外地平静,等她发泄得差不多了,突然来了一句:“你想哭就哭出来,没什么丢人的。”

田孜说:“谁说我想哭的,我...... ”

她突然哽住了,用一张纸巾捂住脸,肩膀微颤,不一会儿纸巾就被濡湿了一大半。

杭州灵隐寺有副对联: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也许是她贪心了,虽然心里都明白,情感上还是霸住不属于她的东西不肯放手。

田孜很快平静下来,用纸巾捂着响亮地擤了一下鼻涕,问他:“我妆花了吗?”

出于女人微妙的心理,出门前她对镜贴了半天花黄,来了现场才知道什么是“萤火之光,岂可与星月争辉”,。

家一对佳人站在台上熠熠生辉,连看都顾不上看她一眼,连她的悲伤都是孤独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何川凑过去细看了一番,说:“嗯,洗洗还能用。”

田孜看到他嘴角的笑,竟然有点温柔的意味,心下一动,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涌上心头,她眼波一转,问:“还记得你上次说的话吗?”

“什么话,老子的金句多了去了!”

何川顺着杆子往上爬。

田孜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何川身体一震,目瞪口呆,像看到鬼一样瞪着她。

田孜不催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脸颊有不正常的潮红,眼里燃烧着疯狂的火苗。

好一会儿,何川傲娇地说:“切 !老子也是有尊严的好不?”

田孜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何川赶快起身跟着:“你说真的还是耍我?”

“哎,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技术挺好的啊?”

他隐隐有点小得意。

田孜不理她,急急地穿过人群往外走。

何川有点急了,大声说:“喂,喂,我能改主意吗?”

田孜猛回头,对着他看了一会儿,嫣然一笑,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真的改主意了?”

何川身上的血一阵沸腾燥热,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儿,突然泄了气,说:“假的!”

(作者的话:为了保持情节的完整性,又多更了将近一千字,求表扬!色气满满的何川哥哥这次傲娇了哦!)

第46章 少年情怀总是诗

田孜难以置信地看着何川,像不认识他一样,下一秒转身就走,又急又快。

她心里充满了挫败和屈辱感,靠,现在连他都嫌弃自己!

身后的何川忍不住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这个时候装什么贞洁圣男?!又怕她冲动胡乱找了别人,“哎,哎”地叫着追在后面,嘴里胡乱地说:“你千万别冲动啊,别的男人还不如我呢,不干净。”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混账话。

有几个人挡了路,等他再看到她时,她身边已经多了个年轻的男性,俩人交谈了几句,一晃不见了。

何川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一发狠,直接拨开眼前的人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门口,才遥遥看到那个男的帮她叫了辆出租车,殷勤地打开车门,田孜一个人坐了进去。

何川悬着的心这才算落了地。

田孜推门进去的时候姜璐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王牌对王牌,她穿着印有皮卡丘图案的睡衣,看得咯咯直笑,客厅橙黄色的落地灯暖暖地笼着她,有种家的温馨。

姜璐看到她回来,冲她笑一笑,说:“这么早就散了?”

她之前谎称去参加老同学聚会。

田孜那颗凄惶无依的心一下子着地了,她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秩序井然,并没有因为谁而支零破碎。

她如往常那样和姜璐聊了几句,然后找了个借口进房间了。

门一关,她的心又开始疼了,原来成年人的痛苦是间歇性发作的。

她没有开灯,摸黑坐在窗边的桌子前,拿出手机,给那个熟悉的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恭喜!

然后默默地把它拉到黑名单里,又把微信和其它任何一个可以联系到方式都拉黑了。

田孜知道这样很小气,显得她格局很小,分手后还能做朋友才够格调,才算潇洒。可真爱过怎么可能云淡风轻?一个眼神就会崩溃。

这几天,何川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去安家找田孜。

一路上他连导航都没开,通往她家的那条路早就烂熟于心,仿佛已经在潜意识里去过很多遍了。

他一路上心心念念,盘算着各种版本的开场白,却没想到那里早就人去楼空。

院门上挂着硕大的铁锁,还有一副斑驳的白色对联,从缝隙里往里面张望,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春草疯长,一片荒凉。

不过短短两个多月,这里已经完全换了模样。

何川莫名有点心慌,在他缺席的时候安家发生了什么事,田孜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总不能离开这个城市了吧?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打给朱浩宁,顾不得绕弯子,第一句话就是:“田孜辞职了?”

“辞什么职?”朱浩宁轻笑:“不是去德国参展了吗?怎么,她不接你电话?”

看来小情侣之间在耍花枪。

何川有点讪讪的,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说:“没有的事!”

朱浩宁坐正了身体,说:“不对啊,老弟,你这次好像来真的啊!”

“什么么蒸的煮的,挂了!”

何川被戳了心,不愿和他啰嗦,“啪”就把电话挂了。

随后又释然:还有心情去出差,估计没多大问题。

田孜一行二十多人,浩浩荡荡,终于坐上了飞往柏林的飞机,几乎占了大半个机舱。

罗小虎本来挨着郭志强坐的,等他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发现姜璐占了他的座位,正和郭志强聊得眉开眼笑,热火朝天。

看到罗小虎后,姜璐遥遥给他一个眼色,示意他去和田孜坐。

罗小虎会意,平时姜璐空有一颗争荣夸耀之心,却并没有接触上层领导的机会,好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必定是要好好施展一下她的社交手腕的。

再看那郭志强,脸上挂着矜持愉悦的笑,对小女生的崇拜和讨好很是受用。

他走到田孜旁边坐下,她正盯着窗外出神,只能看到一个侧脸。

罗小虎默默看了她两眼,没有出声。

她额头饱满,鼻子小巧坚挺,嘴唇如菱角,带着难以言喻的美丽和哀愁。

罗小虎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一笔应该就能把这个侧脸画出来。

田孜发现罗小虎的时候吓了一跳,说:“姜璐呢?”

随即就看到了侧前方和郭志强聊得正入巷的姜璐,不由地笑了笑,果然是姜璐一贯的做派,目标明确,不遮不掩。

罗小虎说:“那天......你提前走了,没事吧?”

“哪天啊?”

田孜挑挑眉。

罗小虎立刻发现自己失言了,听她这话音儿,那个姓周的已经在她心里一笔勾销了。

田孜问他:“你以前在国外读书,去过德国吗?”

“假期去玩过一趟,了解不多。”

罗小虎老老实实地回答。

田孜和他聊了一会儿他国外求学的趣事,话题一直在她自己外绕圈,罗小虎略有些失落,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她和他之间的那条线,依然跨不过去。

他默默带上耳机听起了音乐,田孜好奇地问他听什么,他很自然地分了一个耳机给她,铿铿锵锵的,竟然是古典音乐。

罗小虎对着她笑,说:“是舒伯特 D.958。”

田孜尴尬地哦了一声,又默默地把耳机还给他了,这品味,够阳春白雪的。

还耳机时她的手指不经意划过他的耳廓,指尖柔软而冰凉,她浑不在意,罗小虎的耳根却一片潮红。

到达柏林机场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大家累得东倒西歪,顾不上体验什么异国风情,匆匆分了房间就倒头大睡了,明天一大早就得去布置展会,根本没时间让他们倒时差。

田孜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姜璐还是精神奕奕,亢奋地和她分享着郭志强的轶事:“哎呀郭总原来这么幽默和蔼,以前我都不敢和他打招呼。”

“田姐田姐,你知道吗,郭经理那个年代的高材生比我们这会儿含金量高多了。”

“对了,郭总夸我天生就是搞外贸的好苗子,你说他说真的还是客气一下?”

田孜有点不耐烦了,横空来了一句:“姜璐,人家四十多了,有老婆的!”

一语致命,姜璐立刻哑了,然后气急败坏:“我又没那个意思!哎呀,田姐,你太坏了!”

田孜闭着眼睛勾勾嘴角,说:“关灯,睡觉!”

光线暗了,漆黑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他们一早就抖擞精神出发了,酒店就在菩提树大街上,所以一出门就看到了高大威严的勃兰登堡门,在晨曦和金色的阳光中闪闪发光,大家都不由地“哇”了一声。

那是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砂岩建筑,远远可以看到墙面用浮雕刻画的罗马神话中的经典人物,有人指着最高处的自由女神说:“快看那个标志,是 nike 的对勾。”

一群人立刻哗啦啦都往那里看。

田孜也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她去过欧洲的一些城市,那里小巧精致的居多,来了柏林会恍然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要大一号,连咖啡店的橱窗都特别高。

他们只有一天布展的时间,所以这些城市光影只能惊鸿一瞥,并没有时间和精力仔细观赏。

他们公司共有三个展位,田孜他们是新产品,占了个不甚起眼的位置,人手也最紧,只有四个人。

幸亏大家心齐:搭架子,开箱,摆放产品,张贴宣传图片……,一忙起来就停不住了。

到了下午三点多他们才吃上了饭,是张辉从街头买回来的 D?ner Kebap,其实就是将分量十足的烤肉夹进新出炉的面饼中,再佐以酱汁,配上新鲜的菜叶、西红柿片、黄瓜丁、洋葱粒。

因为太饿了,大家顾不上挑剔,埋头大嚼,只有姜璐眉头轻皱,说:“这不跟咱的肉夹馍似的。”

大家都笑了,罗小虎说:“忍一忍,忙完了咱们去吃德式炖猪肘,那可是德国名菜,配土豆泥和德式酸菜,肥而不腻,咸香逼人。”

张辉赶紧加一句:“还要配德国白啤。”

田孜说:“德国香肠也很出名,尤其是咖喱香肠,听说已经成为德国的文化符了,还有一座专门的德国香肠博物馆呢!”

他们一边吃着肉夹馍就矿泉水,一边兴致勃勃地画饼充饥,虽然劳累,依然觉得充实而愉悦,也许这就是年轻人的生命力吧。

吃完又开始干活了,罗小虎特别给力,虽然自己干自己的,但一双眼睛总是抽空跟着田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但凡田孜需要帮助,他立刻就伸出援手,每次都恰到其分。

第二天是正日子,所有的人都得正装上阵,女士们化精致的妆,一律白衬衣浅灰色的筒裙。

别人尚可,田孜就显得格外窈窕,姜璐羡慕死了,说: “田姐,你这肉咋长的?全长在该长的地方了,平时也不见你锻炼啊,屁股咋这么翘,这腰,两只手就能全握住......”

她嫌自己干瘪,年轻女孩子嘛,总是骨感比较多。

田孜不好意思了,轻轻呵斥她:“别瞎说!”

“这有什么,小虎又不是外人!”

姜璐满不在乎。

罗小虎默默地把视线移开,正落在田孜裙子下面光着的腿上,又细又直,白得发光,他轻轻咳嗽一下,有些口干舌燥。

客户潮水一般地涌来了,闹哄哄的,跟春运的火车站似的:有看热闹的,询价比较的,也有的确有诚意的......,参差不齐。

他们四人不敢怠慢,全都伺候大爷一样伺候着,偶尔得一点喘息的空儿,田孜赶紧又把她打印的专业术语资料翻出来默记。

姜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喘气,说:“田姐,我真佩服你啊,一点光阴都不浪费。”

张辉也说:“田姐,歇歇呗,又不在这一会儿。”

“马上就好。”

田孜头都不抬:“刚才有个参数的翻译我突然忘了。”

怎么会没区别?这个时候你的应对越专业越详细对方越信任你。

罗小虎没有说话,拧开一瓶矿泉水,默默地递了过去,田孜无意识地接过来,刚送到唇边,马上又放到桌上,笔直地站了起来,一脸笑——有两个客户进来了。

姜璐自愧不如,田孜身上仿佛装了弹簧,又好像是橡皮人,永远都不知疲惫。

回到酒店的田孜立刻现出原形,一进门就把高跟鞋踢了,脚后跟火辣辣地疼,已经擦掉了一层皮。

她熟练地从包里翻出一个创可贴,贴在了上面,多亏有备而来。

几个年轻的同事精力旺盛,相约着去打牙祭,捎带看看柏林的夜景。

田孜一口拒绝了,姜璐央求她:“去吧去吧,郭总那么大年纪还不一样去?!”

田孜倒在床上,感觉骨头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她说:“你们玩得开心点。”

门被轻轻带上了,田孜摸出手机,打开微信,那个熟悉的头像已经躺在黑名单里了,可她总习惯性地,一得空就拿出来刷一下,条件反射一样。

这次居然刷到何川的留言,第一条: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可以谈谈你上次的提议。

第二条:啥意思,撩完老子就跑?配了一个喷火发狂的小人表情。

第三条:一溜儿的喷火愤怒小人。

(作者的话:各位永远的少女(小女孩)节日快乐哦!那啥,这场小虎同学的镜头够多了吧?!??)

第47章 浪漫柏林墙

田孜看着那一溜儿喷火小人,仿佛看到了气急败坏的何川,这个表情简直就是专门为他设计的。

她无声无息地笑了,打了一行字过去:不好意思,有效期已过。

当时的那股疯狂劲儿早就过去了。

下一秒何川的信息就过来了:哼,这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田孜笑笑,伸手按掉手机的电源,靠着枕头慢慢闭上了眼睛了。

刚刚眯一会儿就有服务员敲门,她订的意面套餐送过来了。

温热的食物和液体塞满了空空的胃,田孜的力气又回来了一些,她懒懒地靠着床头,就着枕边灯翻一本书。

不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这次是罗小虎。

田孜很意外:“你们不是聚餐去了吗?”

他举起手中的袋子:“路边看到有人卖咖喱香肠的双人套餐,和你分享一下,不打扰你吧?”

田孜赶紧把他让进来,随手把房间的灯打开,说:“你快吃吧,我吃了点东西,不过还可以再尝尝。”

罗小虎一眼就看到她在枕边倒扣的书,钦佩地说:“田姐,你真勤奋,不过展会上的客户一般都能用英语交流。”

“我知道。”

田孜麻利地把热乎乎的食物一一从袋子里拿出来,放到小桌上,用眼神示意他快吃,一边说:“我只学点皮毛,比如 Guten Tag(你好)之类的,不管他会不会说英语,在人家地盘上用德语打个招呼,不也能增加点亲切感不是?别小看细节,当大家实力差不多的时候,细节就是成败的关键了。”

罗小虎认真听着,一一记在心里。

会展又持续了几日,直到第五天上午才算收尾,大部分客户都撤了,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零散客户在那里晃荡。

田孜他们趁着空儿抓紧时间整理客户的资料,田孜耐心地教导他们怎么区分潜在客户和重点客户,又有哪些是来闲磕牙的,虽然一样忙碌,但空气中有压不住的喜气洋洋,连轴转超负荷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公司非常人性化,给他们定的机票是第二天早上的,下午和晚上就是他们难得的狂欢和 shopping 时间,早两天那些小年轻就跃跃欲试了,山高水长地来这一趟,总得不负韶光才对。

中午郭志强组织大家一起吃了顿大餐,这次他带队出行,一颗心总在空中悬着,现在总算顺利结束了。他向来都不是激进型的领导,订单多少且不论,不出大乱子他就功德圆满了。

大家多少都喝了点酒,微醺之下个个笑容满面。异国他乡,比肩奋战,之前那些微妙的勾心斗角突然都消失了,他们变成了相亲相爱,勾肩搭背的同胞。

聚餐完毕,他们兵分几路,有经济实力的想去亚历山大广场逛逛,那里大牌云集,折扣很大,说不准能捡个漏;有的相约去博物馆岛,它位于施普雷河的两条河道的汇合处,由一系列博物馆和国家画廊组成,文化氛围浓厚;更多第一次来柏林的则兴致勃勃地要去柏林墙看看,田孜他们就是其中一员。

他们一行六七个人结伴坐地铁出行了,一到柏林墙公园就傻眼了,那里还有跳蚤市场和露天卡拉 ok,人潮如海,不是找不见这个,就是走丢了那个,后来干脆相约不集体行动了,万一走散了,各自坐地铁回酒店就是。

田孜姜璐罗小虎郭志强他们四个本来是抱成团的,可一转眼,连姜璐和郭志强也看不见人影了,田孜有点心急,叫道:“哎呀,怎么回事?刚才还看到他们在这里呢?”

罗小虎拽拽她的袖子,说:“随他们去吧。”

田孜是灯下黑,一路上他俩不知道多少次想甩掉他们,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也罢,田孜索性和罗小虎一起优哉优哉地逛了起来,他俩都比较随性,没有赶下一场的压力,反而体会到了难得的休闲和快乐。

路边有卖冰淇淋的,童趣可爱的招牌惹得田孜看了又看,罗小虎以为她想吃,赶紧跑过去买,下一秒又跑了回来,说:“忘了问你了,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跑得太快了,微微有些喘气。

田孜看着眼前这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太阳的余晖在他乌黑的头发,宽阔的肩膀上描了个金边,他却浑然不觉,笑吟吟地看着她 ,像孩子一样开心。

田孜心想:有个这样年轻给力的弟弟真好,还能给自己跑腿买冰淇淋吃,又一转念,自己其实有亲弟弟的,只是大学见过一次后再也没打过照面,算起来他年纪和罗小虎差不太多,最多小他两三岁。

她这么一瞎捉摸。眼光停留在罗小虎脸上的时间就久了点。

那眼光仿佛有重量,立刻让罗小虎有些不自在,他挠挠头,说:“要不买草莓味的?女孩子都喜欢草莓味。”

田孜赶紧跟过去,说:“我来看看。”

她果然选了草莓味,罗小虎选了香草的,付钱的时候起了点争执,田孜坚持不肯让他请客,说: “上次咖哩香肠就是你买单的,这次无论如何轮到我了,怎么说我也是姐姐呢!”

罗小虎这次意外地固执,脸涨得通红,说:“也就大了三岁四个月而已”

田孜一惊,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记得这么清楚,有整有零儿的。

老板帮他们解了围,一边收了罗小虎的钱一边说了一大堆德语,大意是给美丽的女士买单是男人的义务和荣幸。

田孜大学那会儿选修的二外是法语,德语底子薄得很,听得似懂非懂的,罗小虎却非常流利地回了一段话感谢他。

田孜很意外,说:“原来你德语这么好!”

罗小虎有点不好意思,说:“咳,也只懂点最基本的日常交际用语。”

俩人一人拿了一个甜筒,顺着五彩缤纷的柏林涂鸦墙边走边吃,还不忘慢悠悠地四处张望,慢悠悠地晒着逐渐落山的太阳。

战争的苦难凝结在墙上,而他们,只有岁月静好。

罗小虎后来常常想起来这一刻,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之一。

前面突然围了一群人,他们对视一下,很有默契地挤了进去,原来走到了著名的“兄弟之吻”,这是柏林墙最经典的拍照留念点。

罗小虎看了田孜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睛里有跃跃欲试。

田孜笑:“不好吧,合影的好像都是情侣。”

话音刚落,一个留着胡子的小贩就忽闪着一张照片跑过来了,他把照片展示给他们看,比划着要钱。

田孜看一看,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国外景点也流行这个。

先偷拍抓拍,然后快速冲洗出来找游客要钱。

罗小虎已经把照片接在手里细细端详了,相纸虽然不好,像素也不高,但将坠未坠的夕阳,迷离的光影,彩色的柏林墙,拿着甜筒笑盈盈看着对方的他们两个,全都捕捉到了,有种明信片里特有的温馨浪漫氛围。

他立刻抓出一把零钱,数都不数直接塞给了小贩。

小贩喜出望外,双手合十,对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德语就跑开了。

田孜立刻“哎”出声来,对罗小虎说:“你怎么不讲讲价啊?给多了!”

实在不符合他一贯谨慎节俭的风格。

罗小虎眼睛还在照片上,心不在焉地哼哈了两句。

田孜好奇,问:“他刚才一连串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罗小虎的耳根子又红了,说:“就是感谢啥的。”

“那也不能说这么长啊!”

田孜自言自语。

“哎,看那边是什么啊?”

罗小虎赶紧岔开话题,小贩说的当然不仅仅是感谢之词,但叫他怎么翻译给她听呢?他把他俩误认作情侣,祝他们爱情甜蜜,百年好合。

罗小虎独自揣着这个秘密,一路上晕晕陶陶的,就像一个贪吃的孩子,偷偷在舌底藏了一颗糖,时不时会涌上来一股甜意。

哪怕他知道这样不健康,早晚会蛀了牙,但这片刻的欢愉依然像鸦片一样难以抗拒。

回国转机的时候,田孜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柳丝丝。

她一贯打扮得明艳照人,七彩条纹的针织衫松松垮垮,露出一边光洁性感的肩膀,细细的黑色吊带,身材窈窕动人

她身边依然伴着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子,但绝对不是田孜之前见过的那个,这个明显喜欢健身,薄薄的 T 恤下面胸肌发达,胳膊肌肉高高隆起。

他俩人旁若无人地走在候机大厅里,就像在 T 台走秀一样,每个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再看他们一眼,疑心是哪个七八线的小明星。

田孜也不例外,可她一抬头就认出了柳丝丝。

她像被烫了一下,急忙撤回视线,但已经太晚了,突然转过来的柳丝丝把她逮了个正着。

她们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隔着机场络绎不绝的人流,时间好像凝固了,过往的恩怨情仇走马灯似地在她们之间盘旋。

田孜先移开视线,她想起自己和何川尴尬的关系,不知怎地有些心虚。

柳丝丝却直接走了过来,一双杏目雾蒙蒙地盯着她,说话还是一贯地柔声细气:“田孜, 好久不见,赶时间吗?”

田孜并不赶时间,离下一趟飞机起飞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一堆人正无聊地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柳丝丝微微一笑,还是那么的美艳动人,不,比以前更明媚了,眉宇间的阴郁早就一扫而空了。

她说:“咱们去那边喝一杯咖啡吧!”

田孜回过神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咖啡馆面对面落座了,她的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

(作者的话:小虎同学的心意已经呼之欲出了,也可能呼不出哦,重见柳丝丝对田孜的冲击很大滴。)

第48章 烂到肚子里的秘密

柳丝丝帮田孜点了一杯蓝山咖啡,这些细节上的温存她总是做得很到位。

田孜垂下眼眸,轻轻咬了咬嘴唇,她们之间并不是没有过好时光。

她问:“那是你的新男朋友吗?”

“谁啊?”柳丝丝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突然反应过来了:“咳,你说外面那个吧,什么男朋友啊,一个玩伴而已!”

田孜一愣,直直地看着她,她现在已经放飞自我到这种地步了?

柳丝丝虽然一脸玩世不恭,可被田孜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立刻烦躁起来,那里面有惊讶,有纯净,还有些丝丝缕缕的怜惜,都是她不愿也不敢面对的。

她打开手包,拿出一支细长的烟,衔到嘴里才想起这里不能吸。

她改用手指夹着摩挲,一边摩挲一边幽幽地叹气:“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天真?我有什么可让你可怜的?我现在的的日子花正好月正圆,要钱有钱要小狼狗有小狼狗,不喜欢了就换个小奶狗…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算了,你这样认死理的人永远都想象不到萧亚轩的快乐。”

田孜轻轻说:“你开心就好,不过傍身的钱还是要留的,小心晚年凄凉!”

话虽不好听,关切之意却溢于言表。

柳丝丝的动作一顿,心里翻腾了一会儿,道歉的话冲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她不耐烦地说:“得了,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一点心眼都没有还来教我,但凡你有点手段,就不能被周子非白白涮了!”

田孜眉梢一跳,吃惊地看着她。

柳丝丝得意起来了:“奇怪我怎么知道的?咳,这个城市就这么大,很难有什么秘密的,不光周子非的事我知道,你和何川那点子暧昧我也听说了一些。”

田孜一惊,手里的小茶匙立刻落在了咖啡杯里,铛一声脆响,咖啡荡起一圈圈涟漪。

她飞快地说:”我和他没什么的!”

柳丝丝眯着眼睛笑了:“有什么没什么的其实都和我没关系的,你不用这么紧张。”

田孜又垂下眼帘盯着咖啡出神。

柳丝丝把那支烟横起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看他是对你真上心!从没有见过他对谁的热情持续这么长时间的,也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该抓就抓住,别傻不拉唧地便宜别人。”

“你一点都不介意?”

田孜被她的毫无芥蒂弄懵了。

柳丝丝轻笑一声:“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过我,当初要不是我用了点手段......算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亏待我,说实话,转了一圈,我才发现就他还像个男人样,风流是风流了点,不过这不是之前还没碰到你吗?”

田孜觉得这个世界好不荒诞,柳丝丝竟然成了他的说客。

她说:“你真不用给我灌迷魂汤,自己几斤几俩我心里还是有数的。算起来这辈子我就谈了两段恋爱,本来要娶我的王丰林娶了别人,至于周子非…”

她顿了一下:“我本以为兜兜转转,最后能和他有个结果,可他还是和别的女人订婚了,我现在啊,对这些事挺心灰意冷的…”

说到后面语气萧索。

大概是因为柳丝丝知根知底,也可能是因为她憋了太久需要倾诉,田孜不知不觉坦露了心迹。

柳丝丝马上同仇敌忾:“这个周子非的确不是个东西,既然负不了责任,那会儿何苦又招惹你?!”

田孜马上又护着他:“他也不想的,男人总是事业心重点。虽然分了,我也不想恨他,毕竟当初他曾对我照顾有加,教我人情世故,护我天真快活,所以纵使现在一拍两散,我也希望他前程似锦,岁岁平安。

我恨只恨我福薄命贱,配不上他!”

柳丝丝听她哀哀怨怨地念了一大篇,立刻柳眉倒竖,恨铁不成钢地说:“别傻了,他算什么玩意儿,你还配不上他了?”

她气得笑了起来。

田孜一怔,呆呆地看着她。

柳丝丝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如果你俩最后成了,下面这话我打算永远烂到肚子里的,但现在他负了你,你还对他恋恋不舍,我就不吐不快了。当初上大学那会儿,周子非刚开始想追的是我,你还记得吗?”

田孜心呼吸一滞,看着她点头,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柳丝丝说:“当然他后来选择了你,你俩又那么要好,我也按下不提了,直到后来我们在大连又碰到,他变得春风得意,我恰好想找个可靠的人帮我打离婚官司,我就......”

“你就怎样?”田孜艰难地挤出这句话,舌头几乎要黏在口腔里。

柳丝丝妩媚地一笑;“还能怎么样?我就小小地撩了他一下,就一下,他马上就上钩了,床也上了,觉也睡了了,可他提起裤子就翻脸不认账了,连我的电话都不肯再接,直到你出现。”

“哼”,她冷笑起来:“我纵横情场这么久,再没见过这样翻脸无情又心硬面冷的男人。”

对于那次滑铁卢她一直耿耿于怀。

田孜的声音飘飘忽忽的:“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信!”

如果是真的,她怎么会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每次提起柳丝丝周子非一丝异样都没有,就像提起一个关系一般的老同学。

柳丝丝"嗤"地笑出声了:“随便你,你俩都分了,我还拿这事儿挑拨你们干嘛?想来我对你也就这么一点子真心了,你居然不信!”

她自嘲地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这个事何川也知道。那会儿我们闹离婚闹得正厉害,他找私人侦探偷拍我,刚好拍到了,当然也拍到了我和私教之间的那点事儿。不过何川都压下了,还给了我很大一笔钱,从这点讲周子非真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何川也知道?

田孜的脑袋被这一波又一波的信息轰炸着,两耳嗡嗡作响,几乎不能呼吸。

柳丝丝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点怜悯,有点嫉妒,又有些说不道不明情绪。她这辈子拢共就田孜这么一个半真半假的朋友了,虽然把她弄丢了,旧情总还有几分。

田孜回过神的时候,柳丝丝已经走了,空气弥留着属于她的冷香,桌上那只细长的香烟已经被揉得粉碎。她克服了执念,冲出樊笼,选择了任性恣睢的人生,快活的同时也有她的纠结和羁绊。

没办法,世间安得两全法?!

田孜恍恍惚惚跟着大部队上了飞机,一路靠着机窗假寐。

姜璐以为她累坏了,并不去烦她,她像个快乐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一会找这个逗趣,一会儿找那个聊天,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精力,昨晚田孜睡着了她还没回房。

田孜闭着双眼,脑子却像被炮弹轰炸过,整个世界都崩塌了,遍布疮痍,片甲不留。

柳丝丝的话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原来周子非放弃她并不完全是因为“不得已”,他身上还有她没看到的阴暗面,也许之前不是她看不到,而是她拒绝去看。

love is blind (爱情是盲目的), 她也不例外。

她又忍不住反过来想,也许是柳丝丝骗她的,她以前就是这样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的。

可像她说的,她编出这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只是为了给她添堵?

她说何川拍到过周子非和她的亲密照,也许是真的。难怪何川每次提起周子非就有种不加掩饰的鄙夷,她还以为是嫉妒呢。

细想想,大年三十周子非打电话过来时何川反应确实大得不正常,吵架时他还警告过她:每个灵魂都经不住细看,周子非也不例外。

他数次咬牙切齿地想说又恶狠狠咽下去的难道就是这个烂事?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宁可和自己翻脸都不愿说出来?

田孜越想头越大,恨不得立刻把何川抓过来问个一清二楚。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曹操来得速度都没有何川这么快,他们一出机场就看到了接机人群里的何川。

他打扮得非常浮夸,梳了个油头,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要多拉风就有多拉风,田孜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何川一眼就看到了田孜,她好像瘦了点,穿了条藕荷色的轻纱连衣裙,温婉可人,和他印象中张牙舞爪骂人的样子格外不同。

何川热血一涌,单手撑着栏杆,一下子跳到了她的跟前,笑眯眯地把那一大捧花往她手上塞。

田孜的同事们一愣,不知道谁“哇”了一声,一起鼓掌叫起好来。

田孜在公司里向来稳重低调,难得让他们看到这样的免费好戏。

田孜恨不得把手上的花砸到何川的狗头上去,他这样兴师动众,摆明是让她在公司无法做人,这下好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何川不容她动作,一伸胳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走,要不我就当着你领导和同事的面吻你!”

田孜身体一僵,他马上加了一句:“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田孜当然不敢试,大家的议论和取笑声越来越大,这条路已经出现了堵塞。

她死命地掐了他一下,脸上笑眯眯地:“你看你,弄得这么夸张,影响多不好!郭经理,这是我一个朋友,最喜欢恶作剧了!”

郭志强当然知道他是谁了,心中虽然波浪狂翻,脸上却一派慈祥了然的笑,说:“快去吧,人家一番心意,我们就不拖你的后腿了。”

他再不融通也知道这个时候和何川相认是件多么不合时宜的事,索性装糊涂。

其他人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俩,跟看猴子似的。

田孜的脸火烧火燎,简直不敢回头看他们的表情,拽着何川的袖子快步走了出去。

剩下的一干人等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坐进了一辆鲜红色的跑车里,马达一阵轰鸣,箭一般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不由地艳羡不已,平日只知道田孜拼,不想她还有这样的背景。

姜璐的眼睛都直了,她对罗小虎说:“乖乖哟,怪不得田姐和周律师分了也不见怎么伤心,敢情这里有更好的呢!小虎,你说说,她桃花运怎么这么好呢?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罗小虎依旧不说话,他垂着眼眸,出奇地沉默,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姜璐还想说点什么,但很快发现他周身散发出一种陌生的凛冽气息,让人望而生畏,她不知不觉把调笑的话咽了下去,转身和其他人八卦去了。

(作者的话:何川哥哥要么不出场,一出场就得够拉风啊!可怜的小虎弟弟!)

第49章 调戏和反调戏

何川的跑车呼啸着在路上飞驰,两侧的树木建筑都变成了一道道影子,在眼前一闪就不见了,田孜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何川奇怪极了,难道她被自己的排场征服了?又觉得不可能,她不是那样的人!

田孜一直憋着气,直到何川的车停到了一栋老房子前。

那房子是真的古旧,远远看过去灰扑扑的,好像上个世纪的那种老洋房,和柳丝丝住的地方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推开大门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院子虽小,但山石流水回廊皆有, 加上花草树木的映衬,颇有苏州园林的风韵。

何川看她四处打量,说:“这是我家老宅,我奶奶是南方人。”

田孜“哦”了一声,不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干嘛。

人前的何川大胆孟浪,只剩下他俩时反而腼腆起来了,只觉腿长胳膊也长,怎么摆放都不合适。

他俩推门进去,屋里的家具都是旧式的,却精美气派,经过时光的抚摸,一律泛着温润的光。

餐桌上放着几碟饭菜,还在冒热气。

何川解释说:“我让阿姨掐点做的,她现在已经回去了。”

田孜又”哦”了一声。

何川被她不阴不阳的样子弄得没脾气了,说:“你是不是生气呢?生气就揍我两下,别客气,朝这儿来。”

他指着自己的侧脸,嬉皮笑脸。

田孜说:“先不说这个,吃饭,吃完饭我有正事问你!”

“什么正事?”

何川有些忐忑,但很快被田孜的眼神摁回去了。

田孜长途跋涉,并没有多少胃口,只舀了一碗汤喝,刚喝了一口,马上“唔”出声来,说:“这阿姨也是南方人吧?”

“是的。”

何川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茶树菇无花果老鸭汤是广州最出名的靓汤,一般北方人做不出这个味道。”

何川有点不安,他今天强势出击,已经做好了承接田孜怒火的准备,谁想她竟然如此平静地与他桑麻话家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忍不住惴惴起来,总觉得背后有把隐形的狗头铡,随时都会落到他的脖子上。

吃饱喝足了,田孜突然问他:“家里有红酒吗?开一瓶!”

何川不肯动,老老实实地说:“你先说你要说的正事是什么。”

田孜语气非常平淡,就像问“今天下雨吗”一样,她问:“你抓到过周子非和柳丝丝上床吗?”

何川立刻弹起来:“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周子非告诉你的?!攀了高枝怕你纠缠他吧!操,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劣根性啊!”

“不是,”

田孜平平地说:“是你的前妻柳丝丝。”

“谁...谁...谁?”

何川激烈的情绪一下子被噎在喉咙里了,转而结巴起来:“什么前妻,我可没什么前妻,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完全是被骗了.......”

田孜笑了笑:“瞧你这点儿心胸,人家可夸了你的,说转了一圈就你最男人,比周子非有品多了。”

“那当然,”何川得意起来:“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所以他俩真有那一档事?”

田孜突然盯着他,咄咄逼人起来。

何川一下子泄了气,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提它干嘛?”

那就是真的了!”

田孜半截身子都凉了,一直在脑子里唧唧喳喳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有种四大皆空的寂寥。

她沉默了一下,问:“我们吵架那会儿你是不是就想说这事?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咳,”

何川摸摸后脑勺:“君子背后不言人,况且事关两个人的体面。再说那会儿你已经那样了,我说出来,怕你现场吐血。行了行了,有些事还是糊涂点好,糊涂是福嘛,”

他打哈哈,试图和稀泥。

田孜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原来她在感情上一直就是个糊涂人,她说何川没心,可就连他都比自己强。

何川一看她泫然欲滴的样子就心慌,到处找纸巾。

田孜霍然起身,说:“不用了,我去下卫生间。”

卫生间里的水哗哗地流了快半我个小时了,何川在门口急得百爪挠心,上次哭一哭就差不多了,这次怎么这么久?不会做什么傻事了吧,毕竟是双重打击啊,而且是直接摧毁三观的那种。

想到这里,何川的心一揪,赶紧砰砰砰地敲门,水声停止了,田孜说:“等一下!”

声音倒是正常,没有什么鼻音。

何川正在暗自揣测,门突然开了,正对上田孜湿淋淋的脸。

她穿着白色的浴袍,拿着毛巾擦头发,一边擦一边说:“本来想洗把脸的,这个喷头太好用了,水温也刚好,忍不住洗了个澡,你不介意吧?”

“不,不,不介意,”何川有点结巴:原来是在洗澡啊,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在哭?或者自杀?”

田孜横了他一眼:“想什么呢?”

何川被她这轻飘飘的一眼看得心痒痒的,痞气又冒出来了,他用手撑着门框,歪头看着她坏笑:“没事儿就好,那咱们好好聊聊上次那件事!”

“有什么好聊的,”

田孜推开他出去找吹风机:“你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嘛!”

“别介,我那不是不想乘人之危嘛!”

何川紧跟在她后面,有点急了。

田孜不理他,东看看西看看:“吹风机呢?”

“在卧室,上次我用完放抽屉里了。”

何川进去帮她找,一回身她就站在他后面,不由地吓了一跳,说:“你怎么进来了?”

田孜看看旁边那张舒适的大床上,说: “你刚才说的事在这里谈比较合适。”

何川一哆嗦,差点没拿住吹风机。

田孜难得看他紧张,突然调皮地朝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声音软绵绵地:“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怂了?”

这叫什么话?!

何川把吹风机往桌子上一扔,作势解衬衣的扣子,说:“谁怂谁是孙子!”

“是吗?”

田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解扣子的手:“你倒是快点啊,要不我来帮帮你?”

她柔软无骨的手搭了过去,隔着薄薄一层衣料,何川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扣子一个接一个慢慢被解开,露出坚实温热的胸膛,田孜的手突然滑了进去,何川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抓住她乱动的小手,说:“操,你不会像上次那样,把我当成报复他们的工具吧!”

田孜一顿,看向他:“有区别吗?”

“当然有,”

何川咬牙切齿: “老子也是有骨气的好吗?”

“那就算了!”田孜一转身,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吹头发。

她头发长了些,已经到肩膀那里了。

何川被晾在那里,像个下不了台的孩子,怔怔的。

田孜只管吹她的头发,镜子里刚洗过澡的她一张脸白里透红,眼睛湿漉漉的,和往常有些不同。

何川不知不觉走了过去,接了吹风机帮她吹,田孜意外地温顺,一动不动地让他忙乎。

何川轻柔地把手指插进她浓密的头发里,动作很轻很轻,仿佛她是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田孜很受用,微微闭着眼睛,一股睡意席卷而来。

头发差不多干了,何川放下吹风机。田孜后颈的浴袍松了,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还有些许毛茸茸的碎发。

他不知不觉把手放了上去,触手细腻温润,他像着了魔,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她的脖子。

田孜依旧一动不动,他只要再往前轻轻移动一下,只要一下,就能把手探进浴袍里了, 她刚洗过澡,什么都没穿。

一想到这里,何川汗毛都炸起来了,浑身发麻。

鼻子里痒痒的,好像有东西流了出来,他用手背随便一揩,靠,竟然是鼻血。

他一阵发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世面没见过?

耳边传来“噗嗤”一声娇笑,田孜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盯着镜子里狼狈的他。

何川觉得没面子极了,声音粗嘎地训她:“笑什么笑?!”

田孜一看大爷面子挂不住了,非常识趣, 掩嘴打了个哈欠,说:“介意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吗?”

不等他回答,她就熟门熟路地往床上一躺,拉过薄被,一会儿就微微打起酣来。

何川气得七窍生烟,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吧!待会儿不教训教训她,她就不知道这世间的险恶。

田孜这一觉睡得香甜而又绵长,连个梦都没有做一个,虽然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却毫无忌惮,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舒展自在,身边那个凶巴巴的浪荡子,不过是个纸老虎而已。

等她睁开眼的时候,何川正侧躺在她旁边,用手支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目光和神情不知怎么有些肉麻。

田孜一激灵,摸了摸嘴角,说:“我流口水了吗?”

何川叹气:“你还是睡着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田孜难以置信就看看窗外,说:我不会一觉睡到晚上了吧?

“没有,外面要雨了。”

仿佛要印证何川这句话,一个惊雷劈头盖脸地在外面炸开了,然后是哗啦啦的下雨声,又急又快。

田孜不由地在被子里瑟缩了一下。

何川问:“害怕吗?”

“不,我最喜欢雷雨天窝在家里了,外面越是电闪雷鸣,我越觉得安全和温暖。”

田孜说。

“而且,” 她眼波流转,欲言欲止,

“而且什么?”

何川追问。

“而且雷雨天最适合做爱了!”

操,何川差点掉到床底下去,这还是他认识的田孜吗?

田孜无辜地眨眨眼睛:“我说错了吗?你干嘛这种眼神?饱暖思淫欲,人之常情嘛。”

何川喉咙发干:“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说话要检点一些。”

“是吗?”

田孜抬抬她精致的下巴,带着明显的挑衅:

“我还以为你喜欢......”

话没有说完何川就用温热的唇噙住了她的下巴,俩人很快在床上纠缠成一团,像干柴烈火,又像饥渴了很久的小兽,疯狂且不知疲惫。

田孜趁空喘息着咬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你的骨气呢?”

“去它妈的骨气,我首先是个男人!”

何川声音暗哑,却依旧理直气壮。

他哄她:“乖,别乱动,让我碰一下,就一下。”

田孜的身体在他怀里化成了一滩春水,他们之间是有电流的,是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那种吸引,不然酒店那一夜,她也不会贸然随了他。

她闭上双眼,心一横,管它呢,管它外面刮风下雨,管它什么良俗公序 ,管他是不是花花公子,管公司的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既然诸生皆苦,她能快活一刻是一刻,一切的一切,晚点再清算。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昏天暗地,就像有无数个鞭子在暴虐地抽打着大地,雪亮的闪电时不时划过室内的大床,又瞬间恢复黑暗,仿佛连它都不好意思直视那一床狼藉和香艳。

(作者的话:亲们,这一章一定看得心满意足吧?田孜的突变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原始的冲动能维持一份感情吗?且听下回分解了。

那啥,看在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写了这么迂回曲折又激情满满的一章的份儿上,请容许我大着胆子请一天假哈,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恢复更新哦!)

第50章 不欢而散

何川把田孜送到楼下,恋恋地搂着她的腰不肯松手,说:“我帮你把行李箱提上去,保证不进门。”

田孜从鼻子里哼笑了一下,说:“得了,得了,都一块儿待这么久了,差不多就行了。”

何川凑了过去,说:“那你亲我一下!”

田孜推开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嗔道:“一把年纪的人了,宗没个正形,也不怕别人看见?!”

她拉着行李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进电梯,在电梯门合上之前潦草地向何川挥了挥手。

何川看着电梯关上门然后往上行驶,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脸上却不由地浮出了笑容。

被暴雨洗刷过的城市湿漉漉的,空气久违地清新,天地都似乎变得明亮了一些,何川转身往他停车的地方走,脚步轻浮,依旧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田孜小心翼翼地推门,开灯,怕吵到了姜璐,又在心里想出一篇话来,万一她喋喋不休追问今天的事好有个应答。

一下飞机被个男人大张旗鼓地接走,厮混到现在才回,可以生出很多故事来的。

没想到的客厅里空荡荡的,姜璐一向晚睡,不可能这么早休息的,田孜忍不住提高音量叫了她两声,没有人应。

田孜的心顿时落地了,原来她回来得更晚。

手机“叮”地一声响,何川发过来了信息:明天下班后我去公司接你!

田孜后颈的汗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立刻把电话打过去,警告他:“以后不许在我同事和领导面前出现!”

“为什么?”

何川反应激烈:“我拿不出手?”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田孜比他还凶。

何川立刻让步:“好,好,好,不去不去。”

这个时候她要星星他也会搬个梯子往天上爬。

他又不甘心:“那我去哪儿找你,家也不让进,公司也不让去,难道骑匹马在半路打劫?”

田孜被他的问题噎住了, 好一会儿才说:“你该干嘛就干嘛呗,我刚参加完展会,最近忙着呢!”

听听,什么叫风水轮流转?这种无情的渣话以前可是何川的台词,现在却要反过来乖乖听别人拿它敷衍自己。

他真的生气了,电话里一阵沉默。

田孜立刻感觉到了,放柔口气,说:“这样吧,我看看周末有没有时间,平时是肯定不行的。”

她打了个哈欠

“我好累,要睡觉了。”

一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何川捏着手机干磨牙了一会儿,刚才那种醉醺醺晕陶陶的感觉突然消褪了,敢情他只得到了人还没得到心啊。

第二天一大早,田孜和姜璐在卫生间相遇了,俩人看着对方,莫名都有些气虚,脸上都讪讪的。

她们一边洗漱,一边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仿佛有默契似地,都绝口不提昨天的事。

何川大概憋久了,折腾得田孜浑身酸疼,早上她又起晚了一些,索性和姜璐一起拼车去公司。

刚进门,就看到了早早就位的罗小虎。

他一看到她们眼睛立刻亮了,赶紧站起来打招呼,探究的目光在她俩脸上飞快地一扫而过。

田孜笑:“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看看人家年轻小伙儿,跟没事儿人似的,多精神!”

旁边的人也跟着打趣,笑。

罗小虎现在却特别不爱听她这样居高临下地和自己说话,他打了个哈哈,貌似不经意地问:“田姐今天怎么和姜璐一起来了,没骑车?”

田孜敲敲自己的肩膀,说:“还骑车呢,走路都觉得小腿肚直抽筋,得几天才能缓过来呢。”

和姜璐一起来好,说明昨晚没留在别处,小虎根本没在意她的回答,只是轻飘飘地笑笑,带着点自欺欺人的如释重负。

忙忙碌碌的日子很快过去了,一天又一天,似乎和之前都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

有天快下班的时候姜璐给大家展示她新买的 lv 包包,说是在德国买的。

有懂货的达人仔细研究了一番,啧啧称叹,说这一款可不便宜呢,没想到小姜小小年纪这么有实力!

姜璐眉眼之间都是自得的笑,却作出轻描淡写的样子:“男朋友非转账过来让我买,其实我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旁边正在和张辉核对订单的田孜一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姜璐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壕的男朋友?难怪最近她变得格外光彩照人,一张接一张地贴面膜,连洗漱都哼着小曲,爱情的魔力真的是无穷大。

田孜一留意,发现姜璐晚归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干脆就不回来了。

年轻男女,情到浓时,其实都能理解,但姜璐从不在田孜面前提这事,田孜也装作不知道,彼此都方便。

何川每天都打电话缠着要见她,田孜却一直躲躲闪闪,缓过那股劲儿后,她心里不是没有一丝丝懊悔的。

不管不顾的暴风骤雨虽然痛快淋漓,但收拾后面的狼藉时,总会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田孜一遍遍拒绝何川,何川一遍遍地重振旗鼓,孜孜不倦,终于在周五的傍晚截住了她。

彼时他大大咧咧地抱着着一捧花,坐在田孜一楼大厅外面的栏杆上等她,两条大长腿晃荡晃荡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简直惨不忍睹。每个走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却浑不在乎。

下班回来的田孜一看到这情形脑子就炸了,赶紧拽着他往人少的地方钻,嫌那玫瑰太刺眼,从包里翻出一个超大的购物袋兜头就把花蒙上了。

何川气得直抽抽,骂她不知好歹。

田孜找了个背人的地方停住脚步,恶狠狠地看着他:“上次不是警告过你不许这样了吗?”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见我,这都五六天了。”

何川一脸哀怨:“你不会提起裤子不认账了吧?”

“成年男女不就那点事儿吗?认什么账啊!”

田孜强撑着作出凶悍相,脸上却微微有些红了。

何川不干了,把双手往裤袋里一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这话头可不对啊!”

田孜心虚,转身就要走,何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胳膊一伸,熟门熟路地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附在她耳边私语:“我不信你没有想我,我可想你想得不行了,不信你感受一下。”

声音黏稠而暧昧。

田孜的膝盖一软,立刻又清醒了,挣扎:“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是干什么呢?”

“那你和我走,我带你吃好吃的,你同意我就立刻松手。”

何川像哄孩子一样哄她。

田孜要拉副驾驶的门,何川阻止了她说:“先到后面来,有东西给你。”

田孜拉开车门,座位上却空空的。

何川说:“你先上去,在里面呢?”

田孜刚坐上去,他就追了过来,门一关,整个人就热烘烘地扑了上来。

田孜被他一阵揉搓,气都喘不匀了,趁空拿拳头捶他: “一天到晚就惦记这点事,瞧你那出息。”

何川眼睛都充血了,说:“你这个坏东西,都憋了我好几天了,快爆炸了,要不你摸摸。”

拉着田孜的手就往不该去的地方拉。

光天化日之下,车外还不时有人走动经过,田孜何曾遇过这样大胆无耻的人,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何川看她娇羞躲闪的样子,心里更痒了,说:“ 瞧你这小样儿,那天勾引我的劲头哪里去了?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田孜拉拉皱巴巴的衣服,把一缕头发别到耳朵后面,瞪他:“怎么负责?我还能把你娶了不成?”

何川身体一震,迟疑着问:“你想结婚?”

“呸,我疯了,和你结婚,我难道老寿星吃砒霜,活腻了?!”

一着急,田孜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何川这才呼出一口长气,抚着胸口说:“那就好,吓我一跳,我这才从火坑里爬出来......”

说了一半发现田孜的脸色不对,求生欲立刻回来了,马上转话风:“当然,如果你真有这想法......”

有点勉强的样子。

“行了吧你,放一百个心,全天下男人都死了,我对你也没这想法!”

田孜虽没和他喜结连理的打算,还是被他的语气冒犯了,立刻不假思索地反唇相讥。

却不知情侣之间很多话都是真假混杂的,你试试我,我探探你,糖果里混着玻璃渣,一不小心就有人被扎了。

何川立刻沉默了,一张脸拉得老长,搞了半天他在她这里还是一钱不值。

车内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很低,简直无法呼吸。

田孜推门就要下去,却被何川拽了回去,说:“你还没看礼物呢?”

虽然有意缓解气氛,声音依旧是硬邦邦的。

田孜的心软了一下,自己刚才说话确实急躁了一些。

何川摸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条宝光璀璨的项链,田孜说:“这太贵重了,我不.......”

话没说完就被何川警告的眼神逼了回去。

他说:“你再蹬鼻上脸试试?”

自己放下身段一再示好,却一再被她泼冷水,划界限,他本来就不多的耐性已经达到了极限。

田孜看看他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说: “那你帮我戴上吧!”

何川这才眉开眼笑起来,他一边温柔地给她戴,一边教育她:“以后不许再说这些伤人心的话了啊。”

他动作娴熟,很快就戴好了,然后端详了一番,赞道:“果然衬你,我眼光不错吧?!”

田孜笑笑,心想那是当然,女人堆儿里打过滚的,经验不丰富才怪。

何川哪里体会得到她这种微妙的小心思,对着她左看右看,越看越顺眼,觉得她身上已经盖上了自己的的戳儿,再也跑不掉的。

俩人腻歪了一会儿,何川坚持要带田孜去吃饭,田孜拒绝,说:“今天真不去了,累得很。”

何川兴致勃勃:“怕什么,不会让你出一分力的。”

他轻佻地朝她眨眨眼睛,说:“你只要在床上躺着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我!”

一脸洋洋得意。

这种带点荤的话在亲密时刻说说倒也罢,但对此时此刻的田孜来讲却是一种强烈的刺激。

当理智恢复,疯狂退潮时,她对那日的沉沦和疯狂不是没有悔意,尤其是看到何川浪荡不羁的样子,更是隐隐后悔自己的任性放纵,也难怪别人这样随便地对待自己!

她用手摸摸项链,平平地说:“今天就不去了,我生理期来了!”

不会吧?何川一愣,眼里炙热的光立刻熄灭了,失望显而易见地挂在他的脸上。

他的反应太明显了,田孜的心一阵刺痛。

她飞快地把项链摘下来,往他手上一塞,略带讽刺地说:“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无功不受禄,这个还你,去送给今天方便的女人吧。”

她难受的时候也绝对不让他好受,什么扎心说什么,哪怕明知故犯地糟践他的心意,捎带作践自己。

何川被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一起一伏

好一会儿,他从牙缝里恨恨地挤了两个字:“下车!”

田孜绷着脸,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两人不欢而散。

俩人气性都大,这一闹就僵了四五天。

(作者的话:俩冤家??)

第51章 意外连着意外

何川大概动了真气,倔起来狗脾气又臭又硬,一连好几天都音讯全无。

田孜偶尔也会觉得自己说话尖刻了点,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何川前面总有种小女孩子的刁蛮,可这种懊悔的情绪往往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她就开始冷笑,瞎操什么心,他现在不一定搂着哪个年轻姑娘 happy 呢。

到了第五天,何川终于打了电话过来,田孜死死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不动,真会卡时间,这是算着自己的生理期差不多结束了吧!

她一伸手,把电话挂断了,何川又打,她直接把他拉到黑名单了。

这天午饭后,她躲在办公室里补妆,等下有个客户上来谈事。

起先是阿里巴巴上一个南非的顾客,拉七杂八地和她聊了好一阵儿了,完了说他们在这个城市有个合作方,先派人过来实地考察一下。

田孜自然严阵以待,工作是她的衣食父母,任何时候都不能懈怠。

刚拿起口红对着镜子描了两下,外面就有人敲门,田孜慌慌张张地把这些东西收起来,站了起来,没想到进来的是罗小虎。

田孜绷着的劲儿一下子松了,问:“什么事?”

“客户来了,我把他领到小会议室了。”

“好的。”

田孜赶快抱起桌上的资料,吩咐他:“待会把我之前说的样品送进去,哦,对了,沏两杯咖啡!”

“好的。”

罗小虎垂着眼皮,一一应下。

田孜赶紧往外走,还是太慌张,高跟鞋一崴,差点摔了。

罗小虎眼疾手快,稳稳地托着她的胳膊,说:“没事儿吧?”

田孜试了试,笑道:“没事,看来我还是修炼不够,有点心浮气躁。”

她起身要走,罗小虎突然叫住了她,指指脸上,说:“田姐,这里.......”

“怎么了?”

田孜胡乱用手背擦了一下。

“不是那里,”

罗小虎突然伸出手,用指腹在她嘴角那里轻轻擦了一下,说:“好像是口红。”

一切发生得太快,田孜虽觉得他行为有点唐突,但也来不及品味,她掏出镜子飞快照了照就出去了。

罗小虎在原地待了一小会儿,擦过她柔软唇角的手指还有点麻酥,蜷缩在拳心里,鼻尖仿佛还弥留着一霎那的芳香,她用的口红有甜橙的味道。

田孜一进门就看到了来客,三十来岁,微胖,圆圆的脸庞挡不住他眼中偶尔一闪的精光。

田孜进来时他并没有起身,只是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朝她点点头,礼节虽在,但浑身散发着说不出的傲慢。

罗小虎敲门,送来了咖啡和样品。

田孜自我介绍了一番,请教对方怎么称呼。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说:“大家都叫我大陈。”

“哦,陈总您好!”

田孜依旧热情洋溢,并未流露出一丝不悦,顾客永远都是上帝。

她打开文件夹,推给他:“这是我们能给的最低折扣,您也可以先看看产品。”

大陈说:“那就先介绍下你们的产品吧”

田孜小心地打开包装,眼前是一对郁金香形状的水晶杯,造价不菲,她戴上手套,把它托起来,详细地给大陈介绍。

大陈好像在听,眼睛却飘飘忽忽,只上下在田孜身上打量。

田孜突然停住了,把杯子收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淡淡的。

大陈一愣:“什么意思?”

田孜还带点笑模样:“陈总您贵人事忙,既然并没有诚意,咱们不如下次再合作?”

大陈很意外,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诚意。”

田孜:“我们这一行干久了,是会有那么点第六感的。”

云里雾里地瞎扯,谁不会呢?

大陈笑了,这是他进来后第一次笑,一张脸马上变得喜气洋洋,没有那么凶狠了。

田孜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却还是非常沉得住气,只是静静地等他的下文。

大陈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来看你的,不是产品。”

“我们应该没见过面。”

田孜不动声色地说。

“的确没有,只是最近听我朋友提你的次数多了些,有点好奇。”

“谁啊?”

田孜还在笑,眼睛里却浮出紧张的神色。

“何川!”大陈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眼睛。

“他呀~”

田孜声音拉得长长的,却没有下文。

大陈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最近因为你挺苦恼的,偏又拉不下面子,我就托大,想着能不能做个鲁仲连......”

田孜已经起身了,说:“我在公司不谈私事的。”

大陈脸上有点挂不住,心想难怪何川吃闷亏,眼前这个女人收放自如,陪得了小心又拉得下脸,确实不是一般人。

他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自己给自己解围:“看来我这个面子不够大呀!”

田孜笑:“您客气了,有机会请您吃饭。”

大陈摆摆手:“不敢不敢,和你吃饭容易噎着。”

要出门了,他突然回头,说:“之前谈好的订单你直接安排上吧,我下午就让秘书给你打款。”

田孜很意外:“没有必要!”

“有没有必要我说了算!”大陈牛哄哄的:“不能白耽误你这么久,咱可不是没事儿耍人玩的主儿,你打听打听,何川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的,我往谁身上多瞅一眼了?”

田孜忍不住抿嘴笑,这是给何川加分呢还是捅他刀子呢?

大陈看她露出点笑模样,心思活泛起来,赶紧说:“我就带句话,就一句。何川他奶奶这次病得挺严重的,他前几天就去新加坡去了。之前一直在重症监护室守着老人家,没顾上联系你,再联系时你可能误会了,把他拉黑了,他这一郁闷,喝醉酒了就找我撒酒疯,弄得我都不敢接他电话了......”

田孜显然很意外,表情怔怔的,大陈看她并不是对何川一点都不上心,又赶紧加把火:“我俩打小一起长大的,再了解他不过。他这人脸硬心软,要是他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多包涵包涵。他奶奶这次看着够呛,他拢共也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就算是一般朋友,您也别这段时间和他闹别扭呀......”

田孜打开会议室的门,说:“陈总,您慢走!”

大陈耸耸肩,自己的话确实有点多了,不过看她的表情,这些话应该不会白说。

田孜亲自把大陈送到电梯口,买卖在不在仁义在,山水轮流转,不一定什么时候又见面了。

大陈暗中观察,对她更添了几分满意,明明心里有数却面不改色,不卑不亢,难怪把何川吃得死死的。

田孜目送陈总坐电梯下去,刚好旁边另外一架电梯叮一声响了。

门一开,一小群人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直扑公司而去,凭直觉,来势不善。

田孜赶快跟进去,刚进门,就看到领头戴墨镜的中年贵妇在空气中一比划,问:“谁是姜璐?”

乱哄哄的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

姜璐怯怯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问:“谁找我!”

“就是你啊?”

那妇人走上前,摘下墨镜,前前后后绕着她看了几圈,突然一把抓住她的头发,逼她仰起脸来,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动作太快,大伙儿吓了一大跳,有人出言呵斥:“干什么呢,放手!有没有王法了?!”

姜璐吃痛,眼泪都要下来了,说:“我不认识你,我也没有得罪过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妇人哈哈大笑,从皮包里拿出一大把照片往人群里一撒:“错了?大家帮我看看认错了没有?”

有一张照片飘到了田孜身上,她接住一看,是姜璐和一个男人手挽手在商场购物的亲密照,那男的只拍了个侧影,但依稀有点眼熟。

田孜还在辨认,已经有人叫出来:“是郭总!”

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田孜赶紧去看其它照片,有正面的,也更亲密不堪的,不用说,前来闹事的正是郭志强的太太。

人群一阵哗然,被甩在一边的姜璐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眼中噙着泪花,却一言不发。

郭太太看她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更来气,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小小年纪不学好,骚狐狸,贱人,你妈养你这么大是让你出来卖的?”

姜璐捂住脸低下头,郭太太意犹未足,还要动手,田孜一个箭步挡在了中间,说:“郭太太,有事好商量,这里是公司。”

又吩咐罗小虎:“快去楼上通知郭总下来处理家事。”

“不用白费功夫了!”郭太太冷笑一声 :“如果我能找到他就不会来这儿闹了,一对狗男女!可怜我熬了小半辈子,偏碰到这个陈世美…”

她捶胸顿足,悲从中来。

她身后一起来的几个男男女女立刻同仇敌忾,摩拳擦掌。

旁边有个女的又矮又胖,声音尖利,说:“表姐,别和这小婊子废话,咱今天直接挠花她的脸,再剥了她的衣服,看她还敢不敢出来卖骚了?”

姜璐尖叫了一声,紧紧拽着田孜的衣服,瑟瑟发抖。

“你们敢?”田孜感觉一股浊气直接冲了上来,张开双臂把姜璐护在后面,急急地说:“郭太太,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你算哪根葱,趁早给我滚一边去!”

那个矮胖的女的伸手就扒拉她,还没碰到,就被一只钳子似的大手抓住了手腕,是罗小虎。

他阴着脸,眼神狠厉,一字一顿地说:“把你的脏手拿开!”

“就是,公司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

张辉也跟着帮腔。

“快走,不然就报警了!”

“保安马上就上来。”

越来越多的同事开始发声,虽然他们并不见得喜欢姜璐,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未免欺人太甚。

对方有备而来,拌了几句嘴后,立刻开始推推搡搡起来,公司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田孜像护小鸡一样紧紧地把姜璐护在背后,罗小虎则警觉地守在她的身旁,眼看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一触即发,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这是在干什么?”

朱浩宁来了,后面跟着几个保安,还有灰头土脸的郭志强。

第52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朱浩宁长居上位,积威极盛,一个眼神扫过去,员工们立刻鸟兽散,迅速回到自己工位上去了。

郭太太终于看到郭志强现身,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朱浩宁对张牙舞爪的她说:“去去去,去打他,把肠子都打出来,反正你也不打算和他过了!”

郭太太一滞,沸腾的怒气瞬间转成了哭腔:“朱总,你要为我做主啊!”

朱浩宁看她有消停的势头,挥挥手,说:“你俩跟我到楼上办公室去,一把年纪的人了,什么事不能关上门好好谈!”

他又看看哭得浑身乱颤的姜璐,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不耐烦地对田孜说:“在这里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把她送回去,明天不用来了!”

这是被开除了?姜璐的哭声马上停了,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田孜。

田孜热血一冲,说:“朱总的意思是先给你放个长假,是吧朱总?”

朱浩宁哼了一声,她倒是挺会打哈哈,不过还是给了她面子,没再多说什么。

保安押着那几个闹事的人先撤了,郭氏夫妇被朱浩宁提溜到办公室去了。

郭志强跟了朱浩宁十几年了,从一个不够十人的外贸公司做到现在这个规模,一直对他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他虽能力有限,小聪明还是有的,主要胜在赤诚一片,朱浩宁亦没有亏待他,否则怎么会放着公司一大摊子事亲自处理他这些破事?

朱浩宁盯着对面垂头丧气的郭志强,心里颇有些看不上他。

外面混的男人有几个不花花的?没有一个像他这么窝囊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就算吃那俩长耳朵也得竖着啊,他倒好,一逮一个准,还闹得这样难看。

郭太太还在抽抽搭搭地哭,求他做主,他心里有些搓火,什么年代了,他还能代表组织毙了他不成。

他对着郭志强说:“老郭,你也别老低着头了,给句话,这个事你准备怎么办?”

郭志强吭吭哧哧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是她先主动的。”

郭太太“哇”地一声哭出来了:“她主动,你是死人吗?你也不想想你都四十几的人了,她图你啥啊?不就你的钱吗?我的天呢,我才查到消费记录,小几万的包包你买给她眼皮都不眨一下呀!”

她絮絮叨叨,越说越委屈越哭声音越大。

朱浩宁听得头疼,一声暴喝:“行了,说正事,老郭,你表个态!”

他递眼色给他,好歹先过了这一关。

偏偏郭志强之前的机灵劲儿不知道哪儿去了,说:“我肯定是不会离婚的,文娟和我这么多年了,就怕姜璐不会善罢甘休......”

“她敢?!”

郭太太一听丈夫还是向着自己的,精神气马上高扬,声音也洪亮起来,咬牙切齿地说:“看我不治死她个小婊子!”

杀气腾腾,仿佛马上就能提刀砍人。

朱浩宁快速地看了一眼郭志强,心里倒真有点可怜他了,身边伴着这么个凶悍的母老虎。

这厢田孜把姜璐拉到了她的办公室,罗小虎跟在后面锁上门,拉上了百叶窗。

田孜一转身就数落她:“你疯了吗?郭志强多大年纪了?你多大年纪?他要是生孩子生得早都能当你爹了?”

人前虽然护着她,心里还是恨铁不成钢的。

姜璐捂着脸哭,不说话。

罗小虎赶紧递杯水过来,田孜刚好渴了,接过来咕嘟嘟喝了一大半,一喝完,罗小虎就自然而然地把杯子接走了。

田孜在办公室暴走了一圈,回头继续训她:“不就是个 lv 包吗?凭你的资质,好好干,不用两三年就能买了,稀罕他的干嘛?”

姜璐突然抬头,泪水浸泡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田姐,我不像你,我挨穷挨太久了,我一刻也等不及受不住了! ”

“穷?什么是穷,什么是富,你羡慕人家拿 LV 的,拿 LV 的又羡慕那些开私人飞机的,这东西有尽头吗?”

田孜的眼睛里快要喷出火了。

姜璐突然凄然地一笑,说:“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穷吗,田姐?这里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小虎笑话我。

我老家在山西的穷山沟里,上高中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县城里。我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缴了一个学期的学费我家就不管我了,是真管不了,我下面还有个弟弟,要不是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我连大学都念不完。

我那些同学室友讲的化妆品名牌我都不懂,那会儿我只想吃饱肚子,天天盘算着下个学期的住宿费还差多少,我连回家的车费都不敢浪费,一年只回一次。

一件 T 恤我从大一穿到大三,大四在地摊上买了件冒牌的阿迪达斯短袖,回头就有人去辅导员那里举报我,说我奢侈消费,差点把助学金取消了 ......”

她触动了伤心事,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田孜和罗小虎都听呆了,都新时代了,咱们国家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她平时那样活泼开朗,一点都看不出来。

好一会儿,田孜才艰难地开口,劝她:“姜璐,你确实受苦了,可越这样咱们越得有骨气才行啊,不要去觊觎不属于咱们的东西,只要努力,面包牛奶都会有的。”

“是吗?”

姜璐突然冷笑:“田姐,你是我见过最拼的人,可不还和我一样在租房住?不一样被有钱的女孩子抢走了周律师?不一样和一个开跑车的男人纠缠不清吗?”

她的话如利箭,支支都射在田孜的心窝里,她不由地身体一晃。

罗小虎不高兴了,说:“姜璐,你这就过分了,田姐不都是为你好,你别不知好歹!”

“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好乱,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璐的锋芒一晃就不见了,又开始凄凄惨惨地哭了,哭得人心都碎了,她说:“田姐,我的好田姐,事到如今,这件事我只能找你帮忙了!”

“什么事,说!”

田孜非常干脆地应下来。

姜璐看看罗小虎。

田孜会意,说:“他不是外人!”

罗小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心里热乎乎又甜丝丝的。

姜璐叹气:“也罢,我也就你们两个信得过的朋友了,我 ......”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大胆地说出来了:“我怀孕了!”

什么?田孜和罗小虎一起弹跳起来,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的肚子。

姜璐倒是平静下来了,说:“刚怀上,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我已经去医院确认过了。”

田孜惊恐不定,没有了刚才的沉着,这情况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姜璐说:“这个消息我怕是没办法亲自传递过去了,他老婆那个凶悍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但我也不能吃这个闷亏,田姐,我想你帮我去谈谈,不能就让他这么把我踹了!”

她脸上流露出和她年轻不符的狠劲儿。

田孜有点结巴:“我,我,我怎么谈啊?”

“他们不是还在楼上吗?你去把这个事情当众戳破了,看看他们什么反应,回来告诉我就行了。”

姜璐有条不紊地教她。

田孜“哦”了一声,做梦似地开门出去了,罗小虎紧跟其后,拦住她,说:“田姐,你最好不要掺和这种破事儿,我觉得她在利用你。”

田孜看他,他眼神坚决,很有主意的样子。

田孜叹气:“她也是真可怜,总不能堕胎费都自己出吧,我就传个话。”

罗小虎突然拉住她的手,说:“人生在世谁不苦,可不是个个都活成她那样的,比如你!”

田孜猝不及防得了罗小虎的表扬,有点受宠若惊,她说:“小虎啊,家里就是养个小猫小狗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个一直在眼前晃的大活人,利用就利用吧,就算我对她尽的最后一点心意吧!”

她挣脱了罗小虎的手,却第一次发现他的手宽厚而结实,像个真正的男人的手。

田孜还是去多管闲事了,僵着脸噼里啪啦说完就走。

她把门轻轻带上,留下了一屋子神色各异的人。

姜璐不上班了,却开始早出晚归,田孜担心她的身体,又怕她在郭太太手下吃亏,可几次开了话头姜璐都避开了,看那她那神色,仿佛很后悔告诉了田孜那么多私密一样。

田孜轻轻叹气,人各有命,暂时把这个事情丢一边了。

又过了几天,一个深夜,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的电话,她一连喂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反应,挂的时候,那边似乎有心电感应,说:“别挂!”

声音低沉。

田孜的心一颤,是何川。

她顿时觉得喉咙那里像被堵了一样,要说话先得清清嗓子。

她说:“这么晚了有事吗?”

语气依旧僵硬。

何川说:“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田孜马上发现他语气不对,立刻坐了起来,紧张地问:“你奶奶没事吧!”

电话里一阵可怕的沉默,田孜的心砰砰乱跳,几乎不能呼吸。

何川说:“她走了,两个小时之前。”

他声音很轻很轻,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悲凉和凄惶,就像一个被大人永远遗弃的孩子。

田孜鼻头一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沉默中突然传来一声啜泣,然后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作者的话:风波不断啊,风波里自有转机!

各位亲:郑重通知大家一件事,最近因为家人要频繁跑医院了,日更暂时保准不了,只能隔天更新一次,如果忙得过来加更就算大家的福利哦!不好意思,有点辜负大家对我的支持,心急的朋友可以攒攒看!

常来的文友,我这段时间看大作只能投票不评论了,见谅!)

第53章 离场

田孜耐心地拨何川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每五分钟拨一次,一次,两次,三次,不知道多少次后,电话终于通了。

何川刚喂了一声,她就温柔地说:“你不要怕。”

“你才怕了呢!”何川粗声粗气地说。

“好好好,我怕,行了吧?”

田孜好脾气地笑。

稍顿了顿,她说:“奶奶算是高寿了,又有你们围在身边,已经很有福气了。虽然这话有些残忍,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早晚都有这么一遭的,你好好的,她会走得更安心!”

何川那边没有声音,但田孜知道他在听。

她继续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浅有深,如果这辈子不够,你们来生还会再相遇的......”

何川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说:“切,小小年纪,整得跟个神婆一样。”

田孜的神经一下子松了,熟悉的何川又回来了。

她说:“睡吧,明天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呢!”

何川“嗯”了一声,出乎意料地温顺。

一晃好几天又过去了,这天田孜下班回家,一推门吓了一跳,姜璐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等她,身边放着两个行李箱。

姜璐看她回来了,朝她微微一笑,说:'“田姐,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啊?你这身子......”

田孜担心地瞄瞄她的肚子。

姜璐会意,说:“不用担心,有人照顾我和孩子。”

“你要生下来?”田孜大感意外,说:“你才二十三啊,单身妈妈不是你想当就当的,而且对孩子来说也不公平......”

她难得这么激动,说话像打机关枪一样,一串一串的。

姜璐站起身,对她点点头,说:“田姐,你是个好人,我遇到这么多人当中数你心最善,以后一定会有好报的!我走了,你要保重!”

语气非常坚决,不容置喙,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田孜呆呆的,千言万语都噎了回去。

姜璐看看她的表情,有些动容,忍不住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孩子会父母双全的。”

“郭志强决定离婚了?”

田孜脱口而问。

“怎么可能?不过我会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交给他们夫妇,那个女人长期不孕,他们想要孩子都想疯了。”

姜璐说,语气非常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可这话对田孜的冲击力不啻于原子弹,她懵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为什么?”

姜璐嘴角往上勾了一勾,仿佛在嘲笑她的幼稚,她说:“还能为什么?当然是等价交换了,我也得到我想要的了。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他们在楼下等我,我没让他们上来,你也千万别送我,免得大家都尴尬。”

田孜还是把她送到了电梯口,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说:“再见,保重!”

彼此心里都明白,以后估计很难再见了,谁愿意在奔赴新生活的时候时时被提醒自己曾有多不堪?

电梯门眼看要合上了,姜璐突然用手撑住,对田孜说:“对了,房子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听房东说已经有人租下了,那个小房间其实也早被租下了,好像还是同一个人,但对方最近不在大连,你还能清静一段时间。”

田孜愣了愣,点头,事情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想到这里。 姜璐走了,田孜从阳台上遥遥看到楼下有两个小黑点,急急地扑过去接她,即便看得不是很不清楚,那副关怀备至的姿态也是呼之欲出,姜璐这段日子想必能过得扬眉吐气,颐指气使。

以后呢?其实也用不着她操心,现在的女孩子都比她精明能干多了,她必定是和他们谈了一个好的价钱,也许是一大笔钱,也许是出国深造的机会,也许是房子车子。

姜璐这样的女孩子,放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不像她,虚长她好几年,在情感方面还混混沌沌像个小女孩,她的杀伐力断全用在工作上了。

田孜的公司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动,郭志强离职了。

之前的事闹成那样,满城风雨的,他实在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每个人看他都像看马戏团的猴子一样,怎么开展工作?

事发突然,一时也难找到合适的人选,朱浩宁就找田孜谈话,想让她暂时接手郭志强的这摊工作。

田孜有点懵,万万没想到这个大饼会砸在自己身上。

也许是为了鼓励她,朱浩宁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目前还是新人,直接提上去了难以服众,等她做出成绩来了,一切都好说。

田孜精神大振,她在事业上向来都争强好胜,以前虽然有岚姐罩着,但也同样压着她,就像一层无形的玻璃天花板,她永远都越不过去。

她很唏嘘,人的际遇真的很难说,她狼狈离开广州,不过想在这里混口饭吃,却阴差阳错有了这样的机会。

刹那间,这几日她压抑的情绪如同清晨的薄雾,太阳一照立刻烟消云散,很是有些意气风发。

田孜强压喜悦,轻轻关上朱浩宁办公室的门,一扭身就看到了几天没见的罗小虎。

他神色很不对,沉默且萧索,她的视线落到他袖子上的黑纱上,心里一凛。

罗小虎勉强对着她笑了笑,嘴角还没勾上去就落了下来。

田孜说:“朱总现在有事,你先跟我来。”

她把罗小虎领到天台上,那是一个阴天,西风呼呼地刮着,把他们的头发衣襟卷起来又放下来,说话要提高音量才行。

田孜关切地问:“我看你请了好几天假,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罗小虎立刻转多身去,可就连他的背影也充满了悲伤的味道,好一会儿,他才说:"我父亲过世了!"

田孜一震,最近流年大凶吗?一个接一个的。

她默默地走过去,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罗小虎回头,虚弱地笑笑,说:“没事儿,他病了这么久,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田孜诚挚说:“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罗小虎摇头:“不用,都安排好了,我今天来是找朱总辞职的。”

田孜大感意外:“为什么?你的工作刚有起色,这样,我帮你争取长一点的假期。”

罗小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田孜“哦”了一声,神情有点怅惘,这几日不知道为什么,身边这些刚让她感觉到生命温度的人,一个两个商量好似地都离开了她。

她与他们之间虽不能说有多深厚的感情,但终归会有些怅然若失。

她把姜璐的事情告诉了罗小虎,他并没有太惊讶,反倒说:“田姐,这样的事儿其实多了去了,还有比这更肮脏的,您是眼睛太干净了,所以看不到这些。”

田孜怔住了,罗小虎看她的神情就像沧桑的老人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了?

罗小虎的视线和田孜一碰就移开了,他轻咳了一声,说:“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在这里和你告个别吧,有时间再找你出来吃饭。”

田孜机械地说:“保重!”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一直在说这两个字,每次说的时候夹杂着无以名状的伤感,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是一个多么害怕寂寞的人。

田孜目送罗小虎离开,刚才兴高采烈的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了,只觉得空落落的。

当何川打电话给她,强势地要求她去机场接自己的时候,她鬼谁神差般地答应了。

拥挤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何川,白衬衣黑裤子,神色肃穆,收起那些玩世不恭后看上去人模人样的。

何川一看到她就不由地眉开眼笑,他朝着她快走了两步,然后把行李箱往她面前一推,毫不客气地说:“拿着!”

田孜抿嘴一笑,惯着他,拉着箱子在他后面小媳妇似地亦步亦趋。

俩人又回到了老宅。

不知道为什么,田孜和这个地方的气场非常合,虽只来了一次,却觉得一草一木每样东西都那么可爱亲切。

一进门何川就往沙发上一坐,拿手在脸上胡乱地摸拉了一把,说:“你过来坐!”

还是一贯的大爷语气。

田孜在他旁边坐下,何川一伸胳膊就把她捞到怀里,搂得紧紧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用下巴反复摩挲着她的头顶,就像一只大猫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俩人都不说话,空气安静而甜蜜,能听到对方砰砰的心跳声。他们什么都没说,也不需要再说,那一刻心是相通的。

温存了好一会儿,何川摸出一个古朴的首饰盒,拿出个戒指,不由分说地往田孜手指上套,嘿,居然刚刚好。

田孜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黑了脸,威胁道:“你给我取下来试试!”

田孜把手举到阳光下面仔细看,那是一颗圆形的红宝石,周边密密麻麻地镶嵌了一圈水滴形的小钻,戒托和镶爪是老式黄金的,雕着复古华丽的花纹,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她不由地赞叹:“真漂亮!”

“那是!”

何川骄傲地说:“这是老太太的压箱宝,特意留给我的,其它珠宝都给我姑姑了,不过老宅子留给我了。”

田孜垂着眼帘用手摸了摸冰凉的宝石,说:“我哪里受得起这个?”

“不要说废话!”

何川伸伸懒腰,下命令:“去翻翻冰箱,给我下一碗面吃,上次你给我烤得那种焦黄的馍片我也要,好几天吃不下饭了,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

田孜抿嘴一笑,说:“这要求也忒低了吧,我还以为你要我以身相许呢!”

何川气得直磨牙:“每次都这样,明明都是你先撩逗我的,最后都变成了我的罪名!”

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又心有余悸的样子。

田孜静悄悄地一笑,哼着小曲去厨房忙活了,之前的不愉快他们谁都没提,也不需要再提,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揭过去了。

(作者的话:感谢各位亲的祝福和理解,感动得我热泪盈眶的,原谅我不能一一致谢,在这里统一表达下。写文是目前紧张的生活中最让我放松和享受的时刻,所以放心,虽然暂时不能日更,但一定会持续更新下去的。

那啥,这章节奏上来了,俩冤家这种有点“莫名其妙”的和解你们能理解吗?)

第54章 亮牌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田孜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罗小虎要请她吃饭。

掐指一算,从他离职到现在,已经大半个多月了,田孜爽快地应下了,他们相识于微时,一直相处默契,她对他不是没有惦记的。

罗小虎找了一家非常高档的餐厅,环境幽静雅致,饶是田孜见过点世面,菜单上的价格还是让她心惊肉跳。

她“啪”一声合上菜单,凑近他,悄悄地说:“换一家吧,太贵了!”

罗小虎笑一笑,说:“没关系的,你尽管点!”

田孜左右看一看,压低声音说:“要不我查查美团上有没有优惠券?”

罗小虎不理她,招手叫来了服务员,刷刷刷点了几道招牌菜,最后又给她加了一例 169 块的木瓜雪蛤。

田孜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她认识的罗小虎吗?以前他们中午出去吃工作餐,经常点十几块钱的盖浇饭或牛肉面,偶尔凑份子吃顿麻辣香锅,已经极其奢侈了。

罗小虎面不改色地顶住她的目光,很随意地笑一笑,示意她快吃。

好好一顿饭田孜吃得忐忑不安,一根神经一直绷着,预防他会突然提出个她招架不住的要求。

罗小虎却只是云淡风轻地扯一些闲话,问问她的现状,谈谈公司的风云变幻,捎带吐槽一下这家的特色菜不够地道。

田孜被他绕得云里雾里的,回过神的时候俩人已经从餐厅出来往停车场走了。

田孜收住脚步,说:“不对啊,小虎,你这次下这么大血本应该有所求才对呀!”

罗小虎笑一笑,整张脸如沐春风,变得无比柔和,他指了指灯火辉煌的餐厅和紧挨着它的一溜旺铺,说:“田姐,这一排铺子都是我们罗家的。”

啊?田孜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半张着嘴久久说不出话来,那样子要多傻就有多傻。

罗小虎又指指不远处两栋直插云霄的大厦,说:“这两栋写字楼也是我家的,对了,我爸爸去世前还在上海拍了一块地,山西那里有两个矿......”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幼儿园的小朋友对同行的小伙伴说“我书包里有一块巧克力,还有半瓶果汁软糖......”, 可田孜的眼珠子足足有一分钟都不能转动了。

完了他对着她歉意地笑,说:“对不起,之前各种原因我有意无意隐瞒了这些。”

田孜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微微刺痛的羞恼之意,那是任何一个被亲信的人愚弄后都会有的自然反应,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了,说:“没关系,你并没有义务向我交代这些。”

话里明显带着疏离之意,罗小虎心里一紧,赶紧解释:“其实它们很快就不姓罗了,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被辖制得只能领点生活费了。”

俗套的豪门恩怨?田孜疑惑地看着他。

罗小虎慢慢把家里的事情讲给她听,他爸罗正国很早就入了商界,很有些时运和天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却把他养成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他苦笑:“我爸老年得子,一味地纵容我。我大学专业是研究黑格尔哲学的,没事儿就登雪山开滑翔机做各种极限运动,心无旁骛地玩。他总觉得他罩得住,可以让我随心所欲,不想年纪不饶人,一次脑梗后就躺床上动弹不得了。我妈也被他惯坏了,只会购物美容打麻将,出了事六神无主,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舅舅打理。

我舅年富力强,还算撑得住,可撑着撑着就想当家做主了,我爸手下的干将几乎全都被换了,这两年要不是我爸还有一口气吊着,这些东西早就改姓了。现在我爸没了,我家很快就变天了!”

田孜听得一颗心浮浮沉沉,电视里才有的情节就这样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边,做梦一样,听到后面又替他揪心,不由地问道:“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罗小虎不知不觉换了神色,眼中闪烁着狼性的凶光,冷笑道:“一忍再忍,无须再忍,他以为我依旧在国外吃玩乐,我偏要打他个措手不及,罗家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抢走。只是......”

他声音低下来:“整个人荒废了这么久,我对做生意的事真的一无所知,亏得跟在你身边多少学了点,但......”

不不不,田孜受宠若惊地赶快摆手,她哪里有本事教他们这样的人物?

罗小虎继续说:“公司内部还有些我爸的老部下,这几年也被排挤的不行了,趁着参加葬礼的时候一起来找我商谈,终归是要斗上一斗的。”

“哦。”田孜茫然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么隐私的事。

罗小虎看着她,目光诚挚:“田姐,你考虑过到我这边工作吗?我现在急需一个得力的自己人,你的能力和人品我完全信得过,至于待遇什么的,你放心,尽管提就是了。”

原来如此,田孜如醍醐灌顶,事情兜兜转转,落脚点原来在这里。

她刚要开口,罗小虎一伸手阻止了她,他说:“事情来得突然,你不用着急答复我。”

事到如今,他还是那样的细致体贴,恍惚还有田孜认识的那个罗小虎的影子。

田孜回去后认真考量了两天,还是拒绝了。倒不是觉得罗小虎开的条件不够吸引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单从经济收益上讲,他那边自然能给予她更多的东西,但她并不是贪心的人,那些复杂诡谲的斗争,汹涌的暗流,还有城府深沉善恶莫辨的罗小虎,想一想就让人头大,她不由地却步了。

罗小虎自然很失望,低落的语气藏都藏不住,好在他风度还在,表示完全理解和尊重她的决定。田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

有时候她也会反过来想想,罗小虎涉世未深就陷入这种局面,孤单伶仃,确实为难,只是这种为难离她太远,不像之前漏单或者报价出错,是她无力解救的。

何川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对田孜工作上的事从不过问,田孜也一样,只知道他在不停地投资,哪里赚钱往哪里扔钱,有时候赚有时候赔,总体算下来失手的次数还是比较少的。

他以前就是学金融的,加上人脉资源充足,这么多年下来练得眼光毒辣,不仅自己能赚,还颇有一些跟风拥护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何川开始带田孜去应酬,赴局,聚餐,搓麻将,有时候还去一些私人会所。

田孜本来很抗拒,经不住何川一再揉搓,肉麻兮兮地威胁她:“外面那些外七八糟的小妖精多着呢,你就不怕我被她们勾走了?”

田孜正专心致志地翻着一本专业书,闻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下,说:“你真当自己是块唐僧肉啊?”

何川双手交叠,懒洋洋地压在后脑勺下,说:“我才不像唐僧那么傻呢,白白放走了国色天香的女儿国国王,还有那些如花似玉的万千后宫,哇~”

他夸张地喟叹了一声,无限向往的样子。

田孜又轻哼了一声,稳稳地翻了一页继续看。

何川觉得无趣,抱怨:“人家的女朋友都是又温柔又浪漫又会吃醋,我却找了个书呆子,真是可怜!”

田孜放下书,摸摸他被发蜡固定得硬邦邦的头发,说:“还真是,打扮得跟花蝴蝶一样,却跑到我这里枯坐,的确有些锦衣夜行的味道。”

“说谁花蝴蝶呢?”

何川突然一伸胳膊,把她的脑袋拉了下来,深深地吻了上去。

田孜不是没陪他应酬过,只是那个环境与她,总是有些格格不入。她不耐烦听那些虚头巴脑的废话,看那些或明或暗的眼神,更别说去揣度那些意味深长的笑,让人没来由地心累,但她还是极力撑着,不能给何川拖后腿不是?

何川不同,他自小混迹在这样的场合,早就练得一副如鱼得水的本领,很多有用的资讯和人脉都是在这些场合有意无意间获取的,但他还是很快发现田孜经常眼神飘忽,心不在焉。

他是个有心人,嘴上虽然不饶人,还是慢慢减少了很多不是那么急迫的活动。

发小的聚会他是一定要带她出席的,光明正大地腻歪着,带点显摆的意味。

田孜一转身他们都骂他,说他狗窝里放不住剩馍馍,他好脾气地笑,一脸得瑟。

这个城市的交际圈其实并不大,有次田孜就撞上了周子非,就在隔壁桌,俩人眼神一晃就对上了,瞬间都凝固了脸上的表情。

不过短短几个月,曾经亲密如斯的他们,身边都坐了原本不相干的人,他们之间虽然只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却像隔了天涯海角。

田孜率先撤回了视线,心里却如海啸澎湃,一波又一波,冲击得她头昏脑胀,连动作都变得木木呆呆的。

何川剥了一个芙蓉虾给她,她机械地放到嘴巴里,嚼一嚼,感觉像在吃纸,没有任何味道。

何川正在和对面一个老江湖你来我往地过招,俩人都笑眯眯的,可每句话里都含着骨头,有数不尽的言外之意——他最擅长这样的套路。

田孜觉得后脖梗有点僵,对着周子非桌子的半个身子都是麻的,那一侧的脸也变得火烧滚烫,全身的细胞都在蠢蠢欲动。

终于,她慌乱中用余光快速瞄了一眼,周子非正和对面的人谈笑风生,脸上沉着冷静,没事人一样,咳,没出息的只有她一个。

她刚要收回视线,却被周子非猛一抬头逮了个正着,他的神态和眼神瞬间变了变,又仿佛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作者的话:小虎弟弟终于亮牌了!注意,尴尬的场面马上要出现了哦!下注的那些小可爱们,晚一点才能揭晓哈!)

第55章 醋海翻波

何川还在哼笑着和对方你来我往,但基本可以收尾了。

对方的一个破绽已经被他敏锐地抓住了,之前故弄玄虚的迷障散了,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软肋和真实意图,整个人从容放松起来,剩下的都是些敷衍的废话。

田孜以前对何川应酬的节奏和战术饶有兴致,时间长了,单从他某个吐字的方式,呼吸的深浅,甚至一个挑眉,她就能判断他是要鸣鼓收兵还是趁胜直追。 很多个无聊的饭局上,何川沉迷于这种你退我进的社交游戏,她则沉迷于研究何川。

可现在不一样了,何川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飘来荡去,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的眼睛不受控制一样,偷偷地,不由自主地,找各种借口地,痉挛似地想往某个方向溜。

她不觉得自己对周子非还有任何的留恋,她恨他还来不及,但只要他们在同一个空间,他对她的冲击力还在,不算大,但足以搅得她心神不宁。

等她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微微转头时,一只大手突然牢牢地握住她的后脖颈,不容她有丝毫动弹。

何川脸上还在笑,娴熟地和对方相互调侃着,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情侣之间亲呢的小动作,只有田孜知道,那只大手里传递出来的力量和怒气。

她的心猿意马他竟都知道。

田孜安静了,有种做贼被现场抓住的羞惭和心虚,她不知道何川为什么不动声色地忍她这么久,这不是他的脾气,可能她还不够懂他。

何川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温顺,可心里沸腾的怒意丝毫未减。

他根本不用特别留意,一抹余光他就发现了她的异常,等捕捉到不远处的周子非时,他浑身的血瞬间就凝结起来了,要咬紧后牙跟才能若无其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种什么心理,在暗处冷冷地看她坐立不安,看他们眉目传情,如一对苦命鸳鸯。

他以为她只是波动一下,没想到她愈演愈烈,如果不是他及时提醒,恐怕整张桌子的人都会看他们的笑话。

除了愤怒,难堪,吃醋,何川还觉得无比的失望,这么久了,他还是比不上一个渣男对她的影响。

他慢慢放松手指的力度,在田孜后脖子那里摩挲了几下,突然温柔地问:“要不要去下卫生间?”

田孜一惊,抬头看他,他眼光凌厉如剑,又如闪电,能照到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

田孜摇头,他却坚持:“去一下!”

田孜以为他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起身离开,他却岿然不动,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目送着她。

她瞬间明白了,他是给她机会与周子非交割干净,不容商量的那种。

田孜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哆嗦,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大力地把冰凉的水往脸上泼,慌乱逐渐退潮。

果然,她一出门就看到周子非靠着墙等她,嘴里衔着一支烟,似吸非吸。

田孜看着他,他也直直地看过来,他们之间虽然已经天翻地覆,可最后一次见面说分手的时候心里都还揣着对方。

田孜的嘴唇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声音在嗓子眼里左冲右突,却发不出来。

周子非把烟掐了,凉凉地一笑,说:“你果然跟了他!怎么样?柳丝丝不要的二手货对你好吗?”

言辞像刀片一样锋利,从没见过他说话这么毒辣过。

田孜的脸皮抽搐了一下,笑,说:“自然很好,再不好也比吃软饭看人脸色的好。”

周子非直起背,紧抿着嘴唇,眼里飞出冰霜做的小刀,挟裹着受伤和恨意。

田孜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眼睛中有玉石俱焚的决绝,来呀,相互伤害呀!

他们之间有过的暧昧,缠绵,甜蜜都化成了恨意,浓烈的黑色的恨意,不置对方于死地不可的恨意。

好一会儿,周子非颤声道:“好,好,很好,算我白认识你一场。”

他倒成了委屈的一方。

田孜有心把柳丝丝的事拿出来往他致命的地方再狠刺一刀,一转念,何必呢?到时候疼的又不是他一个,旧疮疤揭起的时候连血带肉,倒把自己赔上了,罢了罢了,反正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她一泄劲儿,那死寂一般的心灰意冷立刻传到周子非那里,比恨他更让他难受。

条件反射一般,他一把抓住田孜擦肩而过的胳膊,手指陷进她温润富有弹性的肉里,可她并不感觉疼。

他俩僵在原地,像是电影的慢镜头,又像被定格了。

他留她干什么?既然彼此憎恶到这种地步,放手不更好吗?周子非自己也被自己弄糊涂了,伸出手只是一种本能,真拉住她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道影子突然闪过,周子非“哎哟”叫了一声,一记勾拳把他打倒在地上,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

何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他,转向田孜,一字一顿地说:“你走不走?”

田孜立刻说:“走!”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何川把她的手塞在自己胳膊弯里,一起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周子非像只猛虎一样从后面扑了过来,何川猝不及防,被冲了一个踉跄。

田孜被甩到一边,两个人红着眼睛缠打在一起。

他们实力均等,轮番被对方压制在地上,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拳拳见肉,虎虎生风,体面不要了,顾忌不见了,他们失去了理智,成了最原始的野兽。

田孜完全近不了身,只剩下尖叫了,很快有人围了上来,双方的朋友认出了他们,都被他们的失态吓了一大跳,齐心协力把他们撕扯开来,谁都没有讨到好处,挂彩,鼻血,青黑,仿佛成了他们的勋章。

他们意犹未尽,虽被各自的朋友困缚着,却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恨不得把他撕得粉碎,敌意那么浓,浓到什么话都不用说,却比说了还清楚。

王师傅自顾自在前面开车,快且稳,做他们这一行的人人都知道那保命的八字箴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后排一阵压抑的沉默,只能听到何川粗重的呼吸声,他仰头靠着座位,左鼻孔滑稽地塞着一团卫生纸,上面血迹斑斑。

他不说话,田孜也不吭声,年轻时都没遇到的荒唐事现在出现了,一把年纪了还有两个老男人不顾身份地为她争风吃醋,打得死去活来,够抬举她了,她却手脚冰凉,脑子里一团浆糊。

何川打架没占到多少便宜,心浮气躁,有心拿她来撒气,偏她小脸煞白,摇摇欲坠,他那口恶气转了几个弯又自己咽下去,最后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老宅里,田孜默默为他擦药包扎。

她屏气敛息,手脚轻柔,还要容忍他偶尔的吸气和不耐烦,她知道他有满腔的火要撒,以他的脾气,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周子非现在哪里?有没有人帮他擦药?陈宝珠知不知道他做的蠢事?他有没有为他的冲动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些已经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了,她管不着。

她看着何川蹙着眉头横躺在沙发上,眼睛虚虚地闭着,明显不愿意看到她。

她几不可闻地叹气,屋里的低气压让她无法呼吸,她抓起手边的包准备离开,何川的眼睛睁开了,闪电一样射了过来,说:“你去哪儿?”

田孜:“我回去了,你休息吧!”

何川哼一声:“不是去找老情人?”

来了,终于忍不住了,田孜深呼吸:“你不要不讲道理!”

谁不讲道理?

何川腾一声折起身来:“是,我是个粗人,比不得他斯文有魅力,一个眼神就勾得你魂都没有了!”

田孜整张脸火辣辣地烧着,一丝理智管住了她的舌头,只淡淡回了一句:“别说傻话了,休息吧!”

她还是要走。

在何川看来她这就是明晃晃的心虚,以前的她嘴尖舌利,什么时候饶过他一句?!

汹涌的嫉恨瞬间把他淹没了,他不由地刻薄起来:“你不用费心思再琢磨了,他那样的人如果要你,就不会等到现在了!你拿什么和人家陈宝珠比?”

田孜被揭了最痛的伤疤,瞬间恼羞成怒,眉毛都竖起来了:“何川,你够了,我忍你忍到现在了,但凡你成熟一点儿,今天的事就不会发展到这种丢人显眼的地步!”

嗬,何川冷笑:“终于说实话了,是怪我打了你的心上人吧?你趁早警告他,以后走路避着我一些,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以前那股子跋扈劲儿全出来了,和陈宝珠打她耳光时的嚣张一模一样。

田孜心里一阵刺疼,他们终究是他们,有钱有势的,傲慢的,不可一世的,容不得一点忤逆的他们。

她和周子非才是一类人,可怜人,以为终于可以和他们齐肩并站了,其实依旧是他们的小玩意儿,心情好的时候逗猫似地逗着,百般宠溺,一旦你真把他抓疼了,他立刻就现出了盛气凌人的原型。

她咬着嘴唇,拼命压住眼泪,直直往外面冲。

何川急了,在后面各种咒骂威胁,让她走了以后就别再进这个门,嗬,她是有多稀罕?

她学着他的样子摔门,震天响,把让她心烦意乱的一切都隔绝在后面。

田孜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上班回家这一条直线的生活。

姜璐和罗小虎离开后,她连聚餐的朋友都没有了。

其实她坐上郭志强那个位置后想与她交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她已经不能像对他俩那样敞开心扉了,人在其位要谋其事,威严得有,套路得会,注定不可能走得太近。

熟悉的孤独和寂寞再次缠绕上来。

何川不肯找她,她也不愿再去迁就。

他就像罂粟,带给她的快活只是暂时的,仿佛饮鸩止渴,让她越快活越绝望,心是悬的,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会戛然而止。

等这一天终于来临时她反而放松了,就像终于等到楼上另一只鞋落下来一样。

至于周子非,她从没期待他会再来找她。她太了解他了,一时热血冲动闯下的烂摊子就足够他收拾好一阵了。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很快就会恢复理智,然后懊丧自己瞬间的愚蠢。

他和她之间的缘分,终于用他挂彩流的那点血勉强画了个悲壮浪漫的句号。

她已经知足了,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向来都是有深有浅的,人生在世,底色一律是悲凉苦涩的,要非常非常努力,才能吮到一点儿甜味,却又转瞬即逝。

这天她正忙得团团转,有人敲她办公室的门,助理脸色很奇怪地说她有访客,非得现在见她不可。

田孜耐着性子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匆匆地来到会客室,一进门脑袋地“轰”地一响,那黑瘦的,惴惴不安的干瘪老头,竟是她这么多年都未再见的亲生父亲——田存旺。

(作者的话:醋劲儿有点大,事情有点严重哦??! )

第56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田孜怔怔地看着田存旺,上次他俩见面还是她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他试图摆家长的威风,她直接把他顶了个人仰马翻。

其实算算中间也没有隔几年,他怎么老成那个样子了?

轮廓还是那个轮廓,可像缩水了一样,头发白了一多半,脸上皱纹沟壑,明明六十刚出头可说他七十多都有人信。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那个宽敞华丽的会客室里,处处格格不入,寒酸的不仅是他的穿着,还有脸上的谨小慎微。

他甚至第一眼都没认出她来,门口那个气势十足的女子和他以前爱哭拖着鼻涕的女儿实在相差太大,等他终于认出来的时候,手中的纸杯立刻变得烫手起来,他慌忙站起身来。

半杯水全撒在他的裤子上了,他却视若无睹,只顾堆满笑,磕磕巴巴地说:“孜孜…是孜孜吧?”

田孜眼中浮现出憎恶和不耐,这个只贡献了一颗精子的父亲一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的姿态,能有什么好事?可她内心又是复杂的,记忆中的他家境殷实,过得滋润而神气,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落魄?

她淡淡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出息了,之前别人和我讲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孜孜,你妈把你培养得很好,我…我对不起你!”

他又激动又羞愧。

田孜并没有被他的温情打动半分,她眼睛冷硬,说:“我很忙,有事快说。”

田存旺有些难堪,虽然来之前他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难堪。

眼看田孜频繁抬手看表,脸上越来越不耐烦,他赶紧开口:“也没什么事,主要是看看你。”

“我很好,不劳你费心,没事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公司,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田孜毫不客气地起身要走。

“孜孜~”

田存旺叫住她,顿了顿,说:“我病了,可能没几年活头了。”

田孜晃了一下:“所以呢?临终来找我赎罪吗?用不着!”

她依旧毫不客气。

田存旺忍羞含耻,说:“我知道你很好,我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弟弟......”

一想起儿子,他又生出了说下去的勇气:“我把他惯坏了,大学毕业快两年了,一直晃荡没个正经工作,交了一堆吃喝嫖赌的朋友,怎么劝都不听。唉,我死就死了,反正也活得差不多了,就想求你拉他一把,毕竟他还年轻…他本质不坏的,孜孜啊,就看在你们身上流着相同血的份儿上,拉他一把吧,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呵!”田孜忍不住笑出声,猛一转头盯着他,眼神却是冰冷的:“现在知道我和你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了?把我们母女赶出门的时候呢?我高烧快晕厥的时候呢?我大学学费凑不齐的时候呢?我被人欺负骂野孩子的时候呢?那些时候你在哪里?”

她越说越激动,眼中燃烧着火苗,胸脯剧烈地一起一伏。

田存旺连退两步,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小声囔囔道:“好孩子,别那么记仇,你过得这么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听听,这是人话吗?田孜一阵气噎,连着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平静下来。

她换了一副淡淡的声气,说:“你走吧,以后别来了,来我也不会见你的。”

田存旺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知道她自小心硬主意正,可自己都快死了,她怎么还这么不依不饶?

田孜已经大步走了出去,临走扔给他一句话:“快走吧,五分钟内你不离开保安就上来了。”

田孜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往下看,她已经换了一个更宽敞的办公室,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咬着后牙槽一样一样挣来的,凭什么分给别人一杯羹?还劝她不要那么计较,她是圣母白莲花吗?

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凉爽舒适,外面的太阳却白花花的,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刻,楼下的树叶草木都被晒得蔫蔫巴巴的,更何况一个重病的老人?

她的手指头痉挛似地跳动了一下,又一下,最后还是拨通了公司赵师傅的电话,平时工作上有些什么事都是他开车接送。

田孜这样那样吩咐了一番,让他做出好心人偶遇的样子,好歹送他一程。

老赵这一行干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没见过? 一点就通,更何况田孜是公司的红人,他巴结还来不及,自然满口允诺。

田孜这才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用手支着头,久久难以平静。

随后的日子里,她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担心田存旺会像幽灵一样突然从什么地方跳到她面前。

好在一切如初,他像一颗小石子,在她的生活里溅出涟漪后很快就沉寂无声了。

田孜的心情却很难恢复如初,过去的恩怨情仇又被她拉出来在心里咀嚼回味了一遍。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她不欠他们任何东西,是田家欠自己的,却终是不能心安。

这天,她找了个借口打给王美蓉,好久电话才接通。

王美蓉有些气喘吁吁,说:“我在广场跳舞呢?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问问你最近好不好!”

田孜满腔的话顿时被封印了,她所企求的妈妈和现实中的王美蓉并不是同一个人。

王美蓉走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捂着一只耳朵,大声地说:“你轻易不打电话,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是和何川闹掰了吗?”

她一直认死理,觉得他俩就是一对儿。

田孜心烦意乱起来,她就知道打给她不仅无济于事,反而会徒添别的烦恼。

她没什么好气地说:“挂了!”

电话里立刻传来了挂线的嘟嘟声,王美蓉对着电话生气,这死丫头,脾气总是那么古怪。

情绪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有人远远催她快来排练,她一直站方阵的 c 位,没她不行。

她欢快地应了一声,把手机和女儿的心事一起揣进了口袋里。

周末下班后,田孜决定去商场逛逛,她刚拿下一个不错的单子,算算提成,应该有五位数了。

提成其实是小事,关键是彩头,她坐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位置上这么久了,终于扬眉吐气地证明了自己一把。

田孜在光鲜明亮的商场闲转,事业上的进展并没能填上她心里的空缺,自怜身世的哀怨雪上加霜,愈发让她不愿意回那个空荡荡的家。

逛到一家奢侈品牌店时,她突然止住了脚步,生活既然这么苦,那就自己手动甜一下。

她决定买点什么东西犒劳一下自己,流血流汗赚来的辛苦钱,没道理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外面下着雨,店里几乎没有客人,描眉抹眼的店员殷勤中带着矜持,她吃不准田孜的身份,浑身上下虽没什么特别值钱的装饰,但走在这样金灿灿的店里神情自若,让人不敢小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热情地给田孜推荐最近有折扣的几款商品,田孜的视线却落在一袭白裙上,云朵一样轻盈柔软的面料,设计华美却不繁琐,是很多“成年小女孩”的梦。

店员很快发现了,笑道:“您眼光真好,这是最新款,一个尺寸只有一件,特别适合您这种清冷又文雅的气质。”

我吗?田孜暗自好笑地从镜子里瞥了一眼自己,清冷寂寞是有,文雅在哪里?

她没和她纠缠这个,都是为了吃碗饭,何必那么较真?

她去更衣室换裙子,果然衬她。

头发已经长了,她随手挽了个低低的发髻,露出了修长的脖子,白皙的皮肤,玲珑的曲线,淡淡的忧郁,都在这条仙气飘飘的裙子里活过来了,连她清冷的眼眸都焕发出了光华。

田孜对着镜子左右端详,忽听旁边有人大发娇嗔:“哎呀,不好,我最近又长胖了点。”

“怎么会?!您这肉可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是这件衣服的码子偏小,我帮您换一件。”

是另外一个店员小心恭维的声音。

隔壁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孩子嘟嘟囔囔着走了出来,一看到田孜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说:“她这件我穿应该刚刚好!”

跟着她的店员长了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她上下打量了田孜一下,笑道:“别说,你们眉眼还真有点像,您穿肯定好看!”

像吗?田孜看看她,恍惚是有那么一点神似,可她那样年轻,脸庞饱满,皮肤紧绷光洁,比不了的。

狐狸眼店员走了过来,对田孜说:“您买不买?不买就脱下来吧,这个尺码我们只有一件!”

话说得非常不客气,熟客和生客,有钱人和咬牙奢侈一次的主儿,她们一眼搭过去心中就透亮,很是知道该得罪谁。

田孜很不高兴,眉头皱了起来。

看她迟疑着不动,年轻女孩子的神色刻薄起来,说:“大姐,这衣服挑人的,您就算一咬牙真买了,回去穿着挤地铁赶公交,别人也觉得是冒牌货,不如到淘宝上搜一搜,现在很多高仿质量也不错的!”

旁边两个店员垂着手,一声不吭,眼睛里却含着类似的笑,含讽带刺。

田孜感到双手都在颤抖,恨不得马上掏出信用卡拍在桌上,给这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一记热辣辣的耳光。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很快冷静下来,她早就过了斗气的年纪了,何必给这样的人增加业绩呢?

她一言不发,转身去更衣室把裙子脱了下来,自己的衣服还没穿好,店员就迫不及待地进来把裙子拿走,献宝似地捧给了那个年轻的女孩。

更衣室里的田孜满脸涨红,接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能若无其事地推门出去。

女孩正穿着裙子在镜子前左看右看,店员们众星拱月似地围着她,把她夸成了一朵花。

女孩子欢喜极了,招呼她的男伴:“亲爱的,别翻杂志了,你看看这裙子怎么样?”

田孜这才留意到店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他懒懒地靠着沙发背,手里的一本财经杂志挡住了他的脸。

女孩子没有叫动他,跺着脚发嗲,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放下杂志,一抬头,先对上了田孜的视线,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是何川。

(作者的话:有些可怜女主了,甜那么少…)

第57章 这就是爱吗?

视线一碰,田孜像被雷击了一样,连呼吸都停止了。

无法掩饰的失望,痛苦和心碎在她眼中一划而过,转瞬就恢复了平静和冷漠。

她像没有看到何川一样,抓起包,抬起下巴就往外走,步子有点轻浮,她努力控制着,要不徐不疾,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何川坐在原地不动,手脚关节却僵硬了。

刚才女人之间那点暗搓搓的较量他都听到耳朵里去了,却根本没当回事,可一发现被挤兑的人是田孜时,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年轻的女伴浑然不觉,在镜子前旋转了几圈,兴冲冲地对他说:“何哥,你说好看不好看嘛?”

何川“啊”了一声,灵魂这才算归窍。

女孩以为他喜欢,高兴极了,美滋滋地对店员说:“直接把吊牌剪了,我就穿这个和他去吃西餐。”

“好嘞!”

店员欢快地应下,忙了这么久就等这句话呢。

她小跑着把吊牌送到了收银处,扫码,说:“美女,一共 7888,你看用什么方式支付?”

女孩顿了下,看看沉默的何川,叫了一声:“何哥?”

用眼睛示意他去买单。

何川却像突然醒过来一样,拔腿就走,一屋子的人都被他弄懵了,这是什么神操作?!

女孩在后面焦急地叫:“何哥,何哥,还没买单呢!

“买单?”何川收住脚步。

“对,对,对!”女孩拼命点头,心里却有了不详的预感。

何川收住脚步,环顾了一圈,慢条斯理地说:“你买裙子为什么要我买单?!”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年轻姑娘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又羞又窘,眼睛里几乎要汪出泪来了。

何川轻蔑地冷哼了一下,如果不是赶时间,他还有一百种羞辱她的方法,敢挤兑他何川的人,怕是吃了豹子胆了?

混不吝如他完全忘了当初是自己主动招惹人家的,只因为她身上有那么点田孜的影子。

刚才那一瞬,仿佛有人点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他突然明白了,田孜吸引他的绝对不是她的皮相,不然他为何对那个比她年轻比她腿长比她肤白貌美的女孩只剩下满心厌恶了?

他站在电梯口发呆,田孜已经不知去向,刚才她一闪而过的受伤表情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在他心尖上划了一道,疼得他浑身发颤。

有个穿黄马甲的快递小哥迎面朝他走来,迟疑着问:“是何川先生吗?”

何川点头。

对方递给他一个小纸袋,说: “刚才楼下一位女士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让我找你要五十块的跑腿费。”

说到后面不由地有点心虚,声音低了下来。

刚才他被拦下的时候,还以为对方在恶作剧,但她态度坚决,不过一层楼而已,他想,试试就试试,可这位先生的表情怎么这么吓人?

正瞎琢磨,一张粉红色的钞票递到了他的眼前,何川说:“不用找了!”

快递小哥受宠若惊,这钱来得太容易了,不由地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何川随意地摆摆手,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小纸袋,里面硬邦邦的,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一股寒意突然顺着他的脊梁骨直往上蹿,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真把事情搞砸了。

田孜游荡在细雨纷飞的街上,冰凉的雨丝濡湿了她的发梢,地上的水洼里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一晃就碎了,不知道哪家店铺里飘出了缠绵的情歌,勾得她三魂七魄都少了一缕。

她捂着胸口,那里有个位置好疼好疼,仿佛裂成了碎片。她以为自己已身经百战,可一样不长记性,一路走一路防备,到底还是伤在这个浪荡子手里。

她不知道自己的警戒线什么时候软化的,刚开始只是想和他抱团取暖,可他那样认真,认真得她以为她可以改变他,就连那天她气得摔门而出,事后想想心里也是甜的,他肯为她动手,终归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她的位置吧,可他一转身.....

怪他吗?当然不,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软弱,太轻易依赖,太难以自控.......

她想了又想,把他俩的事想得脉络清晰,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一脸的泪,为她对何川刚萌生出来就夭折的感情。

成年人的失魂落魄只在晚上,第二天起床的田孜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她端正地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扑粉,勾眼线,抿口红,又是一张无懈可击的脸。

情场失意的人往往会职场得意,不仅仅是因为运势的平衡,更重要的是她把全部精力都投掷在另外一个地方。

田孜做了新的人生规划,也制定了一个小目标,明年这个时间要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其实忙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碌碌无为,田孜庆幸有份工作支持着她,虽然会疲惫会抓狂会崩溃,但它忠实可靠的,而且讲道理,所有的努力都会陆陆续续有回报。

有一天她正忙得焦头烂额,朱浩宁突然打电话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语气非常急促。

田孜赶快放下手上的工作上去,刚急急推开门,又立刻关上退了出去。

朱浩宁追出来,笑吟吟地说:“你这丫头,何必呢?”

他从没用这么亲近的语气和她说过话。

田孜直剌剌地看着他,严肃地说:“老板,我最讨厌公私不分!”

“知道!知道!”朱浩宁难得如此迁就她,一张脸笑得像朵盛放的菊花。

田孜还要说什么,他并不给她机会,直接推着她的肩膀往办公室里走,带点诱哄的语气:“就这一次,一次,当给我一个面子,下不为例。”

田孜回头,他赶紧举起一只手做起誓状。

田孜暗自叹气,罢了,毕竟是老板,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把他得罪太狠了。

朱浩宁把她推进办公室,自己却没有进去,而是反手把门关上了。

田孜冷冷地站在那里,如同冰做的雕塑,浑身上下都在冒寒气。

何川叹气:“咱们有那么大的仇那么大的怨吗?

田孜说:“你这样做没任何意义,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再一意孤行我只有换工作,不行就离开这个城市,反正我来的时候也是两手空空。”

声音平平,语气却非常决绝。

何川一震,脸色立刻就变了,说:“别,田孜,我给你道歉,我回去想想,你说得都对,我确实感情上不够成熟。”

田孜梗着脖子不看他,说:“也不用这样委屈你自己,其实谁都没错,咱们只是不合适而已。”

“怎么不合适?我怎么觉得咱们再合适不过了?!”

何川走近想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扑棱甩开了。

何川低三下四:“好了,姑奶奶,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给你写保证书怎么样?”

田孜不说话。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红宝石戒指,拉着她急急地往手指上面套,田孜并不怎么挣扎,但一滴温热的泪珠突然“啪”地一声滴下来了,正滴在何川的手上,他立刻感觉像被烟头烫了一样,再也没有办法嬉皮笑脸下去。

田孜扭头揩泪,低声央求他:“何川,求你了,别这样了,一点意思都没有。感情的事不是过家家,一会儿闹一会儿好的,我经不起这样反复的揉搓了!”

“你什么意思?!”

何川耐心耗尽,开始烦躁。

田孜说:“什么意思?自然是一拍两散的意思!咱们试过,也都努力过,不行就是不行,不是一条路的人硬往一块儿凑大家都辛苦。”

话里话外竟然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何川一下子就不好了,他说:“怎么不是一路人了?你是不是介意那天遇见的那个女的?咳,她不过是个玩意儿,连你的头发丝都比不上,当时我不过是...是......咳,我和她真什么事儿都没有!”

他说不下去了,那时他气不过,随便抓了一个和她有两三分相像的人,心想天涯何处无芳草,既然她这样不知好歹,我何必单恋她一枝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原来她就是那么了不起,他很快发现别的女人和她根本不是一回事,三两句话就让他心里起腻,他终于还是认输了,心甘情愿回到她身边低三下四,可她已经不愿多瞧他一眼了。

想起这些日子他各种低身伏小地花样求和,却一遍遍被她冷冰冰地拒绝,简直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他一个大男人鼻子里居然有些酸胀,凭什么,就凭他爱她吗?

他被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这个“爱”字吓到了,原来这就是别人说的“爱”!

他仿佛被雷电突然击中,一股猝不及防的酸楚伴随着甜蜜像电流一样在他浑身胡乱蹿,整个人口齿木讷,纵使心中万千缠绵,口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田孜已经转身走了,她一旦狠下心来,比谁都可怕。

大陈他们笑话何川,一把年纪学人家年轻人闹失恋,何川灌了一杯酒,说:“你们懂个屁!”

酒液顺着喉咙热辣辣地流下去了,烦恼却更添了一层,他说:“你们说说这女人狠起心来怎么这么难搞?”

俩小的背着他挤眉弄眼就笑,被大陈照着后脑勺巴了一下,回头对他说:“该!你也不想想你以前造了多少孽!”

何川往沙发上一靠,呼出一口浓烈地酒气,呻吟:“大陈啊,这次我是真没办法了,死活不让我近身,多找她两趟就冷着脸威胁我要辞职离开,我现在他妈的跟捧了个烫手山药一样,丢吧舍不得,拿又拿不住!”

旁边有个粗鲁的小子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说:“哥,废话少说,把她往床上一按可劲造一顿,保准就服服帖帖了。”

“放屁!”何川操起一个垫子就往他脸上砸:“以后再提你嫂子嘴巴放干净点。”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脖子一缩,相互交换了个眼风,诚不欺我,老男人动了心还真的跟老房子着火一样!

何川不知道田孜已经开始考虑相亲了。

黄姐是她经常合作的那间工厂的副厂长,泼辣能干,和她打了几次交道后不知怎地动了心思,死活要把自己的弟弟介绍给她。

据她说男方条件好得不得了,海归,某三甲医院的主刀大夫,大她三岁,成熟稳重,就是工作太忙又有些挑剔,慢慢蹉跎下来了。

田孜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推辞:“黄姐,我觉得我配不上他!”

“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黄姐大手一挥,把这事定下了。

(作者的话:好的爱情真的要刚刚好才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简直就是一场修炼。)

第58章 相亲对象

田孜有些哭笑不得,又一转念,见见也好。

上天折腾了她这么久,也许真会派个良人给她,不需要心动不需要狂喜,不需要激烈的情绪起落,俩人眼睛一对,就知道彼此都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

慢慢地小家建了起来,生个孩子,凡事有商有量,你敬重我,我礼让你,让人间烟火抚慰彼此疮痍密布的心,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黄任智长得斯斯文文的,架了一副眼镜,猛一看像中配的周子非,可一开口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说话冷静平淡,简洁有力,不亏是经常握手术刀见惯生死的人。

田孜第一次相亲,还以为两人会冷场尴尬,其实完全不,黄任智郑重而严肃,像对待一项政治任务。

田孜进来时他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显然她的外貌气质超越了他的心理预期。

可也不过是亮了一下而下,他单刀直入,谈了谈自己对未来妻子的期待:孝顺有文化,最好再有点情趣,可以有自己的事业但不能耽搁家庭,他想尽快有个孩子,因为从生理角度讲年纪越大孕育和抚养孩子就越力不从心。

至于经济方面,他没有任何要求,他个人收入先不谈,家里做着点小生意,早就给他备好了房车,经济上没有后顾之忧。

田孜挂着面对客户时的职业笑容,唯唯诺诺,不停地点头。

轮到她时不知怎地有点紧张,干巴巴地说:“我没有什么具体要求。”

黄任智飞快地笑了一下,像鼓励一个紧张的病人,他放柔声音:“没关系,想一想再说。”

田孜认真想一想,说:“人品好,可靠,顾家就行。”

黄任智点头,说:“那我应该没问题的。”

他看着田孜,好像在等她回应什么,田孜也看着他,脸上的笑僵得快挂不住了。

黄任智“噗嗤”笑出声来,说:“看来你真是第一次相亲,那我就直说了,到目前为止我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你觉得我怎么样?”

“很好!”

田孜不假思索地说,这样的相亲对象真心没什么好挑剔的。

“那就好。”

黄任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点点头,说:“那我们可以安排进一步接触,周末看个电影怎么样?”

“好啊,去看。”

田孜机械地说,像个牵线木偶。

黄任智刚想进一步确认一下时间和地点,电话响了,他嗯嗯啊啊了两句,快速地起身,对田孜说:“抱歉,有台手术非我不可,晚点联系你。”

“路上小心点。”田孜不由地放柔声音,做出温婉体贴状。

黄任智背影一消失她就伏在了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了,竟微微有些酸疼。

她万万没想到相亲居然是个力气活。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抬头,竟是很久没见的罗小虎。

他眼中含着促狭的笑意,说:“很辛苦吗?”

田孜老脸红了红,叹气:“你说说,谈恋爱累人,相亲怎么也这么累啊!”

罗小虎拉开对面的椅子自顾自坐下来,说:“那就一个人呗!”

田孜叹了一口更长的气:“一个人孤独寂寞冷啊!”

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罗小虎:“朋友爽约,刚好免费观看了你的相亲直播。”

田孜拢了拢头发:“亏得你已经不在公司了,否则我都不好意思上班了,怎么样?你最近还好吗?”

不容他回答,她又盯着他细看了一番:“应该不错,都在脸上写着呢!”

罗小虎招手叫来服务员,给她点了一份舒芙蕾作甜点,很早以前他们出去腐败的时候她点过,赞不绝口,没想到他还记得。

挺长一段时间没见,他还是那个样子,却又有些不一样,气质变得不同了,更沉静内敛,举手投足有些上位者的果断。

他笑:“哪里那么容易?好在我爸旧部下给力,又出其不意,算是从我舅舅那里硬夺了半壁江山,他现在全面戒备,随时会反扑,我这边也不敢妄动,大家一时僵在那儿,反倒难得和平了几天。”

虽然淡淡几句,但不难听出里面的惊心动魄。

田孜带点歉意:“之前帮不了你,不好意思,有时候想想还挺担心你的,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担心我吗?”

罗小虎脸上不由地露出点高兴的模样,恍惚还有些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稚气。

田孜心中暗自叹气,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谁都不容易。

罗小虎拉回话题:“你准备和他去看电影吗?”

田孜一愣,瞋了他一眼:“你这个都听到了?真是看戏看全套啊!”

罗小虎突然正色道:“不要去!”

“为什么?”

田孜一愣。

罗小虎双手紧握,复杂的眼神一闪而过,好一会儿才说:“他配不上你。”

田孜哑然失笑:“你以为你田姐有多优秀啊,大龄剩女一枚,遇上这种条件的应该偷笑才对。过日子嘛,不就是你迁就迁就我,我迁就迁就你?说到底,只要心不乱动就不会伤筋动骨。”

她大概憋坏了,竟然和罗小虎交起心来。

罗小虎直直地盯着她:“田姐,别人可能行,你真不行,你不是那种能迁就的人。”

田孜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我了?”

罗小虎但笑不语,招呼她吃甜点,收住这个话题不提。

田孜还是和黄仁智出去了几趟,看了电影,吃了大餐,还去周边海滩转了转。

熟男熟女,俩人都有心迁就,所以相处还算和睦愉快,可也只限于“请,谢谢,不好意思,你没事吧”等相敬如宾的地步,恍恍惚惚,总是有层无形的纸隔膜在他们之间。

有次黄仁智送田孜到楼下,告诉她自己周末要去北京会诊,会有几天见不到面,然后他定定地看着她,张开双臂说:“来,抱一下!”

田孜汗毛一凛,本能地想后退一步,一咬牙又忍住了,不就是抱一下嘛。

她虚虚地抱了他一下,轻声说:“一路顺风!”

黄仁智却突然收紧胳膊,一股陌生的男人气息并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他在她耳边低语:“你真香!”

声音暗哑。

田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几日他表现得像个教导处主任,她差点忘了他也有男人的七情六欲。

她一使劲,挣脱了,面上有点讪讪的。

黄仁智并不强求,又变回以前冷静自持的模样,淡淡一笑,说:“走了,回来再找你。”

田孜点头,呆呆地目送他离开。

黄仁智以为她对自己恋恋不舍,心里颇有些得意,回头又朝她大力挥挥手。

田孜一激灵,醒了过来,也跟着挥挥手。

好容易送走了他,田孜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了。

刚要转身,一股强劲的力量像龙卷风一样把她拽到了一边。

是何川,一段时间不见他看上去狼狈且憔悴,似乎瘦了一些,更觉得五官棱角分明。

此刻他咬牙切齿,颇有些凶煞之气。

他说:“你他妈的干什么呢?!”

田孜脸一变,甩开他的手:“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川恶狠狠地盯着她,双眼猩红:“老子给你时间是消气的,不是让你找野男人,你找也找个好点的,这算个什么玩意儿?!”

田孜拉拉皱巴的衣袖,慢条斯理地说:“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担心自己配不上他呢!”

何川一下子泄气了,怔了半天,说:“你是来真的?”

语气无奈而酸楚,铁铮铮一条汉子,第一次流露出恐惧和软弱。

田孜的心被什么扯动了一下,却依旧硬着声音说:“是!”

何川送开她的胳膊,慢慢地说:“好!你走!”

田孜立刻转身上楼,可那双痛苦的眼睛一直钉在她的后脑勺上。

他在为她受苦受折磨。

终于轮到他了,田孜也算赢了一次,可为什么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鼻子像是被人揍了一拳,酸酸的,连眼眶也跟着一阵发胀发热。

黄仁智并没有按期返回,说是有个国际研讨会,直接从北京飞英国了。

田孜发信息祝他一路顺风,黄仁智回了个小人送飞吻的表情。

难得他这么活泼,田孜却“啪”地一声把手机反扣了,一阵心烦意乱。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知好歹,黄仁智是专业精英,谦和有礼又不粘人,简直就是为她精心打造的理想丈夫人选。

这段时间初步相处,彼此也觉得还算愉悦,但也仅限于此,每当他想再进一步时她的汗毛立刻就竖了起来。

从他现在暧昧的态度来看,这次回来必定是要再进一步的。

男女处对象,这都是自然而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她自己,田孜心里明白。

她依旧和他不咸不淡地聊着,不愿意轻易放走这个合乎理想的结婚对象,好在对方日理万机,很久才找她一次,应对起来并不吃力。

她有时候甚至想:找个医生做丈夫挺好,别的不说,家人生病也有个照应,然后又猛一激灵,她有什么家人生病了?唉,怎么又想到那个老头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干瘦的佝偻的身影逮住空就会浮现在她脑海里,搅得她心神不宁,却又挥之不去。

仿佛心电感应,没过几天田存旺竟然又出现了,这次还带了个憔悴的小老太太,要不是眉间那颗红痣,田孜简直不敢认她。

她叫王二莲,是田孜的继母,小时候田孜讨要抚养费时见过她几面,那时的她丰腴艳丽,看人时撇着嘴,似笑非笑,比打骂还让人难受。

可现在的她像换了个人,愁眉苦脸地跟在田存旺后面,俩人一模一样地苦大仇深。

田孜非常震撼,不知道田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同时压弯了他俩的腰。

他们在小区门口拦住了田孜,看她时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眼里几乎要发出绿光。

田孜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约了罗小虎在门口递交文件,一会儿他就到了。

自从上次碰面后,罗小虎恢复了和她的联系,时不时在网上问一些关于外贸的问题,他手里现在也有一家外贸公司,专门做美容器械,田孜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昨晚他突然说有份重要的合同想拿给她把把关,俩人约好下班后在田孜小区门口见,谁知道突然杀出两只拦路虎。

(作者的话:小虎再不出来大家可能要忘记他啦??)

第59章 心乱如麻

罗小虎车还没开到田孜小区就遥遥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他的心莫名一紧,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再近一点就看到了满脸烦躁的田孜,被两个憔悴的老人一前一后纠缠着,焦急而无奈。

那俩人虽是祈求的姿态,但看阵势是绝不容她轻易脱身的。

旁边围观指点的人越来越多,田孜浑身一阵燥热,后背都塌湿了,偏那两位不肯放手,满口“求求你了”,“毕竟是你亲弟弟”,“要不我给你跪下”......

又可怜又卑微。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纷纷议论,说现在年轻人真自私,又说做长辈的求到这地步还不松口心可够硬的…

田孜一脑门汗,衣襟却被王二莲紧紧攥着,甩都甩不掉。

其实丢人就丢人呗,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她,最多添点茶余饭后的嚼头,可她特别害怕熟人看到,尤其是罗小虎,她丢不起这个人。

一想到满心敬重她的小虎随时会到,目睹自己的狼狈和不堪,田孜就感觉浑身的血都滚烫了,仿佛立刻就会冲破皮肤喷出去。

罗小虎看着频频地往自己这边张望的田孜,推车门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他垂眸静思了一会儿,暗暗庆幸今天仓促中开了辆公司的车。

他一打方向盘,悄悄掉头走了。

田孜的手机响了,她立刻捂着一边耳朵接了起来,一颗心好像提到了嗓子眼里,不知道该怎么和罗小虎解释这摊烂事儿。

田存旺和王二莲住了嘴,眼巴巴地看着她打电话。

罗小虎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田姐,今天有点事绊住脚了,只能改天再找你了,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

田孜的语气急切,却带着隐藏不住的轻松。

她挂了电话,胸腔里那颗活蹦乱跳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还没容她说话,王二莲迫不及待地说:“孜孜啊,是不是你朋友啊?你体面的朋友那么多,勾勾小手指就能把你弟的事安排了…”

田孜掰开她拽自己衣服的手指,冷冷地说:“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有赡养弟弟的义务了?!”

王二莲一愣,不知道刚才那个软弱慌乱的田孜为什么突然强硬起来了。

她慌忙把田存旺拽到跟前,说:“行!你可以不管自己的弟弟,亲爹不能不管吧?大家说是不是?天理难容呀!”

当年的泼辣劲儿还在。

田存旺羸弱的身体被她晃得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却始终勾着头,一言不发。

田孜的心不由地跟着一颤,从鼻子里笑了一下:“行啊,你让他把我从小到大的抚养费和教育费结一下,我就赡养他。”

王二莲一愣。

田孜继续慢条斯理地说:“不会算不要紧,你们可以起诉我,让政府帮你们算,帮你们做主。”

还当她是以前那个眼风扫过来就面红耳赤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吗?!

田存旺还有最后一丝羞耻心,拉着王二莲就走。

王二莲混浊的眼睛里浮出了绝望和疯狂,突然“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紧紧抱住田孜的大腿,哭诉:“求求你,发发慈悲,救救你弟弟吧,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哭声无比惨烈,可怜天下父母心,周围立刻一阵哗然。

田孜又气又囧,整张脸涨得通红,几次拔腿都拔不动,不由地悲从中来,泪珠顺着面颊滚滚而下:“我拿什么去救他?我不一样租房子挤地铁辛辛苦苦挣钱糊口吗?你以为我的日子是有多好过,我连个为了我奔波的人都没有,我不比他更可怜吗?!”

田存旺浑身一震,赶紧去拽王二莲,她却抱住田孜的腿不放,仿佛快淹死的人抓住了浮木。

正闹做一团,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有人拎着王二莲后背的衣服把她腾空揪了起来,老鹰抓小鸡一样。

何川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黑丧着脸要把王二莲往地上扔,田孜赶紧“哎”了一声,他才略减了力道,饶是如此,王二莲还是跌在地上大哭起来。

何川一言不发,揽着田孜的肩就往外走,他浑身自带煞气,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让道。

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醒来,田孜木呆呆地坐在车里,脸上泪痕未干,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何川抽出几张纸,胡乱往她脸上擦,田孜躲到那儿他追到那儿,她终于恼了,大叫:“疼!”

“该!”

何川笑了,动作却明显温柔起来,完了还帮她擤了擤鼻涕,像对待孩子一样。

田孜长长地叹口气。

何川说:“看吧,你离不开我的,一没我你就出事!”

田孜还沉浸在刚才剧烈的痛苦和窘迫里,没力气和他拌嘴。

何川一拧钥匙,车开动了。

田孜一慌:“去哪儿?”

“开到偏远山区把你卖给光棍汉做小媳妇去!”

何川的嘴巴一如既往地不饶人。

田孜板着脸:“我不去你家老宅!”

“为什么?是怕勾起什么回忆吗?”

何川凑近,暧昧地挑挑眉,表情贱嗖嗖的。

“怕我相亲对象误会。”

田孜慢条斯理地说,却一招致命,何川的嘴巴立刻闭上了,后牙槽咬得太紧,腮帮子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何川把田孜送到一家酒店,帮她办理好了所有的入住手续。

田孜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看他扑来扑去,背影高大,肩膀厚实,恍惚是可依靠的样子,转瞬她又一个激灵清醒了,难道自己那点子妄想还没死?

应该是没死个透,依旧无处不在,在她眼里、唇上,还有无端的笑和惆怅中。

她暗暗下决心,绝不能重蹈覆辙,继续以前的轮回。

田孜堵住房间门口不让何川进去,他咬牙切齿:“你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田孜微微一笑:“你要愿意当驴我也不勉强。”

何川看她脸上缓过来一些,心下松了松,叹气:“你这总躲着不是事呀,不如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有什么犯难的事告诉我,我帮你搞定!”

田孜脸上淡淡的:“不用,我家这些烂事你掺和得越少越好!”

何川欲言又止,想想她强烈的自尊心,只得作罢!

田孜说:“我在这里住上几天,他们守不到我自然散了,他们可能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好拿捏,这次碰了壁会识趣的。如果他们敢再找上来,哼,只有告诉我妈了!”

她不怀好意地一笑,王美蓉爆表的战斗力够他俩喝一壶的。

田孜躲了一个星期,头两天还有人看到老两口在她小区门口出现,后来就只有王二莲幽魂似地在周边游荡,不肯死心的样子。

公司大厦的保安田孜交待过,他们是绝对进不去的,这么僵持了几天后,他们到底还是回去了。

田孜并不意外,混到他们这一步,大连的食宿费就能把他们压垮了。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黯然神伤,幽幽地叹气,颇有些恨其不争之意。

这两天田孜抽空和和罗小虎在外面碰了个头,咖啡馆里冷气很足,音乐缥缈,她哗哗地翻着他拿过来的文件,认真而专注,罗小虎却只顾盯着她看。

她来得急,额角有些冒汗,却依旧美丽沉着,从容自若,完全看不到那天的无助和狼狈。

一出神,田孜说了句什么他完全没听到,不由地“啊”了一声。

田孜笑:“咋回事?大白天想啥呢?”

她不过随口调侃一句,罗小虎却一下子腼腆起来,耳根都有些泛红了,好一会儿才讷讷说:“你接着说。”

田孜双手交叉放在合同上,说:“没什么太大问题,你们公司的人可比我专业严谨多了。”

“那就好!”

罗小虎嘘出一口气:“这个团队是新来的,得先找自己人把把关才知道能不能用他们。”

听上去步步惊心的样子。

田孜叹气,问:“很辛苦吧?”

罗小虎被她怜惜的目光笼着,突然有点鼻酸,世人都羡他锦衣玉食或敬他少年老成或怕他手腕强硬,只有她可怜他,问他辛不辛苦。

他把那股强烈的情感压了下去,换了话题,说:“你呢?最近好吗?”

田孜眼中的阴霾一闪而过,转而阳光明媚,笑:“很好啊!”

罗小虎不说话,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滴水不漏,或者是因为她的心门从未向他打开过。

他说:“你的相亲对象呢,处得怎么样啊?”

田孜伸伸懒腰,笑:“就那么回事,处处看呗!”

罗小虎放在桌子上的手一动,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微烫。

田孜吓了一跳,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罗小虎的眼角跳了一下,却很自然地把她的手翻了过来,说:“我帮你看看感情线。”

田孜笑:“你还会这个?…怎么样,挺乱吧?”

罗小虎煞有其事地看了会儿,说:“嗯~,上面说这个不是好姻缘,你的良人且在后面呢,不要心急!”

“开什么玩笑呢”

田孜抽出手来:“我都多大了,还等?再往后谁还要我呀?”

“我要!”

马上就脱口而出的话被罗小虎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他只是笃定地一笑,说:“你信我一回。”

没过几天田孜气急败坏地打电话给何川:“我身份证是不是在你那儿?”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找找看。”

何川装模作样地说,脸上却无声地笑开了花,他等这个电话等很久了。

田孜屏住呼吸听他窸窸窣窣地找,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昨天她发现身份证不见后差点把家翻了个底朝天,今天早上灵光突然一闪:不会在何川那里吧?那天是他帮忙办的酒店入住手续。

现在这社会,略动弹一下就得身份证,找不到太麻烦了,重新补办油要等很长时间。

大概过了一分钟,何川假模假样地惊喜道:“哎呀,怎么回事?还真在我这里!”

田孜:“装,装得再像一些!”

何川用手指旋转着身份证,说:“怎么地?我给你送过去还是你来办公室取?”

“我去取吧,刚好在附近办事!”

田孜说。

(作者的话:乱吧?乱中见真章啊??)

第60章 原来如此

田孜很快来到了何川的办公室,以前他带她来过几次,中间并没隔多长时间,布局陈设还是熟悉的模样,可已经物是人非了。

何川看到田孜很高兴,招呼她坐下,熟门熟路地问:“还是蓝山咖啡?”

田孜绷着一张脸,声音有点硬:“不用了,我还有事,你把身份证给我就行了。”

“那可不行,来的都是客,咱不能不礼貌不是?”

何川嬉皮笑脸。

田孜不想和他做无谓地周旋,说:“甭废话,快给我!”

“哎哟~”何川往椅背上重重地一靠,“你这是什么态度?”

田孜看他猫戏老鼠似的表情,心下了然,牙一咬,脚一跺:“算了,还是我自己去补办吧!”

转身就要走。

“别介!”

何川慌了,赶紧拦住她,按着她的肩膀往椅子上坐:“啥脾气啊你?总得容我找找吧!”

他装模做样地拉拉抽屉,又翻翻包,很忙碌的样子。

田孜冷眼看他在那里装腔作势,一言不发。

眼看撑不下去了,何川正准备说点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是他助理的声音:“何总不在,你们这样不行,我会叫保安的!”

“别骗我了,我一直在大门口守着呢,亲眼看他走进来的。”

一个苍老的女声,带点方言的普通话,辨识度很高。

田孜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脸惊恐和慌乱,居然是王二莲的声音,她是魔鬼吗?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何川从未见过她这样恐惧脆弱,眼中暗光一闪。

他反身拉开一个隐形门,把她往里推,说:“不要出声,我来处理,你信我!”

他眼神坚定,充满力量,田孜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何川刚把门关上,王二莲就拽着田存旺硬闯进来了,助理在后面扎着手,紧张地向他道歉:“对不起,何总,我没拦住...”

何川挥挥手让他出去,助理这才松了一口气,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何川坐在座位上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眼光威严,充满了压迫感,他说:“我倒是小看你们了,怎么?想讹诈我啊,没关系,我律师随时等你们的传票。”

田存旺和王二莲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有些自惭形秽。

到底还残存着那股泼辣劲,王二莲开口:“何先生,我们不是那个意思...”

“哦?那什么意思?”

何川一挑眉,严厉地看着他们。

王二莲拉了拉田存旺的衣角,可他像根木头一样沉默不语,气得她在心里狠狠飚了句脏话,然后不管不顾地说:“何总,我们知道你是孜孜的好朋友,平时很照顾她,今天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们也不会这么冒昧找上门!”

到底还有点羞耻心,知道自己师出无名强人所难,说到后面呐呐的。

“孜孜?”何川对她自己人的亲热语气大感意外:“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们是她的父母!”

王二莲大言不惭。

“胡说!”何川把笔往桌上使劲 一掷:“我忙着呢,你要么说实话要么给我出去!”

俩人一颤,田存旺开口了,声音干涸:“没说谎,我是他亲生父亲,不过有些缘故......”

田家那点破事慢慢摊在何川眼前了。

尽管王二莲已经尽量文过饰非,从滤镜的角度讲这些事,什么当年离婚是因为田孜母亲不安分和自己没关系了,什么他们一直有心去看望田孜但被阻拦了,什么凭田孜现在的条件也用不着他们牵挂之类的,但生而不养,多年漠不关心,现在擎等着摘果的事实是怎么都掩饰不掉的。

何川越听脸色越难看,额头的青筋突突跳个不停。

他们终于住口了,何川缓缓握紧拳头,说:“所以呢?你们现在找上来的目的是什么?”

“没别的,她爸生病不能赚钱了,弟弟又小,想让她帮衬一下。”

王二莲迫不及待地说。

“怎么帮衬法?帮他出学费吗?他现在读高中还是大学?”

何川压着脾气问。

“那倒不是。”

王二莲支支吾吾:“他大学毕业两年了...他之前读的大学还是很不错的,本科,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他的工作。所以想拜托您看在孜孜的面子上......!”

脸可真大!贴着门板偷听的田孜恨得眼睛里都快滴出血了,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哀和绝望毒蛇一样爬上她的心头,摊上这样的长辈,她再要强又有什么用?

“知道了,”何川不动声色地继续套话:“那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工作?”

王二莲得了这一句,眼睛骤然一亮:“我们要求不高的,清闲点,工资高点,要是提供住处配个车什么的就更好了,我儿子很能干的,当年......”

又陷入慈母情绪里夸个不停。

田存旺都听不下去了,打断他:“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吧,何先生,别听这些妇道之言,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只要您帮忙找个固定的工作,管理严格点,不让他有机会接触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就已经很感谢了。”

何川听着这话里有缝,诈他:“这个简单,不过有些事你得提前给我交个底,不然来了还得让他走,咱们彼此得有最基本的诚信嘛!”

“没,没, 没什么问题。”

田存旺目光闪烁。

“小王!”何川突然对着门口暴喝一声,助理立刻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垂手等着吩咐。

“送客!”

何川毫不客气地下命令。

“别,别,别!”

王二莲哆嗦起来:“我说,我说,你拉我干什么?何总又不是外人。”

何川使了个眼色,小王出去了。

王二莲艰难地开口:“其实大学毕业后,振飞还是好好工作过的,只是遇到了坏朋友,勾搭着他泡酒吧夜不归宿,再往后,就... 就跟着他们溜冰......”

“吸毒?”

何川一震。

门后也传来“哐啷”一声响,显然田孜也被惊着。

她顺着门软软地瘫坐在地上,原来如此!终于知道他们的家底哪里去了,敢情惯着他吸干了家里的血,榨取了父母最后一点能量,现在又缠上她了?

何川拍案而起:“你们还真好意思,不赶紧把他送到戒毒所找什么工作呀!”

“他是溜冰,一点点剂量,不算吸毒!”

王二莲挺起胸脯,习惯性地护短。

田存旺突然泪水涟涟,声音发颤:“你还护着他?要是早点送他去戒毒哪有后面这么多事啊,我可怜的孩子啊....”

“又不是没送过?孩子遭多大罪你没看到吗?他从小到大连一巴掌都没挨过啊,你怎么忍心让他那么痛苦?”

王二莲反应激烈,两人为这个起争执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川内心一阵厌恶,如此拎不清且自私的继母,当年的田孜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冷冷道:“要吵出去吵去,这个忙我帮不了,以后别再来了!”

“别呀何总,你刚才明明答应我的,这样,只要你帮我们一把,我们一定答应孜孜和你的事,我们会努力成全你的!”

王二莲一听话头不对,急疯了。

“你谁啊你,我用得着你成全!”何川毫不客气地挖苦她。

“是是,我说话不管用,可他爹总是亲爹,这丫头心软着呢,只要多磨她几次,肯定能答应的。再说您条件这么好,谁不上赶着?对了,您不会有家室吧,这个也不要紧的,我们长辈不介意的!”

王二莲语无伦次,越说越不像话!

“闭嘴!”

何川脸色铁青,和田存旺一起呵斥她。

何川打个电话,说:“保安上来一趟,这里有两个疯子!”

他无情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就像看着两个微不足道的臭虫,傲慢地说:“别再让我看到你们出现在我和田孜面前,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有些手段我使出来怕你们这两把老骨头受不住,就连你们的宝贝儿子,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脸色黑沉,目光凌厉,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田存旺心都乱了,抓住他的衣袖,叫:“何总,你听我说......”

“何总是你叫的?”何川一使劲把他甩了一个踉跄,他身体弱,马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简直摧心裂肺,连气都喘不上来。

保安进来了,何川并没有什么怜惜之情,厌恶地挥挥手,把他们赶了出去。

办公室里顿时陷入死一般地寂静,何川足足有两三分钟没敢开那个门,田孜也在里面沉默,彼此心潮澎湃,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对方。

终于,田孜推门出来了,摇摇晃晃,面如土色,看都不看何川一眼,直直地往外走。

何川忍不住哎了一声,说:“你的身份证?”

田孜摆摆手,一言不发地晃了出去,什么身份证不身份证,现在都是身外之物。

何川没敢追,他总觉得自己刚才有什么地方没处理妥当,却又说不上来。

他明明替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套出话后痛打落水狗,说实话, 要不是看他俩年纪大,以他的脾气,拳头都上去了,可她却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啊。

一想她摊上这样一个糊里糊涂的家庭和奇葩的父亲,他的心又忍不住隐隐作痛,恨不得穿越回去,早认识她十几二十年,也能帮那时她遮点风避避雨,同时又心生敬佩,不是谁都能像她这样坚韧顽强的,她不仅自己给自己挣出一片天,而且依然保持着纯粹和赤子之心。

自那以后,田存旺两口子彻底从田孜的生活里消失了,她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悲凉,厌恶鄙视中隐隐还有丝丝怜悯,她自己也很难解释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

她不肯接何川的电话,有天朱浩宁叫住她,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她的身份证。

过了两天,黄任智回来了,风尘仆仆地来见她,给她从国外带了一份礼物,价格不高也不低,送她刚刚好。

田孜心不在焉,却还是努力笑着谢他,说:“没想到你还挺会买礼物的,这个最近很火。”

“我帮你带上!”

黄任智小心翼翼地给她带上项链,吊坠是个展翅欲飞的蝴蝶,刚刚垂在她的锁骨处,性感而精致。

项链带好了,黄任智的手却停在她白皙的脖子那里不动了。

(作者的话:突如其来的加更!现在还不能保证一日一更,但努力不定时给大家加更啊!谢谢你们一路的陪伴和厚爱!

何川哥哥很无奈:我做错什么了?)

第61章 峰回路转

田孜立刻不动了,整个身体绷得紧紧的,黄任智多聪明一个人,马上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说:“去吃饭吧?”

“好啊,我来请客。”

田孜迫不及待地说,带点讨好的意味,弥补她对他的生理抗拒。

他们去吃韩式烤肉,黄任智外科大夫的手指修长白皙,灵活有力,总能把肉和时蔬烤得焦嫩可口,然后恰如其分地放到田孜的盘子里。

田孜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殷勤地帮他递纸巾倒饮料,并时不时投以崇拜的眼神,俩人的相处愉快而融洽,和任何刚陷入恋爱的情侣一样。

黄任智谈起了去开会的事,宣读了什么样的论文,临床研究有什么突破,一连串专业术语流水一样从他嘴里冒出来,听得田孜一愣一愣的,感觉他身后缓缓升起了光环。

黄任智淡淡地一笑,颇是享受她的星星眼。

俩人回去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初秋的风凉凉的,翻卷着他们的衣角,一会儿拍打在一起,一会儿又各自往反方向翻卷。

黄任智在楼下收住了脚步,含笑道:“什么时候我能上去坐坐喝杯茶?”

“今天没准备,家里乱七八糟的,下次吧!”

田孜含糊地推辞着。

“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啊?!”

黄任智开玩笑地叹气,眼中却有些不一样的内容。

田孜受不住他这么一看,咬咬牙,说:“那周末吧,我准备点食材,到时候做点家乡的饭菜给你尝尝!”

“一言为定!”

黄任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用殷殷的目光送她进去,一副称职男朋友的姿态。

田孜被他这样看着,步子都有点浮了,转过拐角后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像个坏女人,又像得了分裂症,有另外一个自己悬浮在半空冷冷地看自己和黄任智过招演戏,她忍不住怀疑: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吗?为什么感觉不到平安喜乐,只有无尽的疲惫?

可能罗小虎说得对:“还不如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至少混一个自在。”

她想,自己要想想清楚了,想好了和他好好谈谈,不然对他不公平。

电梯“叮”地一响,门开了,田孜看到她门口直直地站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说:“小虎,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过来的?”

昏黄的走廊灯下罗小虎目光幽深,他扯扯嘴角,古怪地笑了下,说:“本来在楼下等你,怕你不方便就先上来了。”

田孜“哦”了一声,脸没来由地热了一下。

她问:“找我找得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罗小虎不回答,反而突兀地提高了音量:“你怎么还和这个人在一起?!”

这话来得又急又冒失,愤懑而委屈,完全不是平常的罗小虎会说的话。

田孜大吃一惊,就着灯光细细地看了看他,说:“你喝酒了吗?”

他脸色苍白,眼眶微红,略略靠近就能闻到浓烈的酒味。

罗小虎有点不自在,往后退了一步,说:“喝了一点点。”

理智又瞬间回来的样子。

田孜开门,说:“进来坐坐,我给你冲杯蜂蜜水。”

“不太好吧!”

罗小虎努力想避嫌,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跟了进去。

他熟门熟路地往沙发上一坐,酒劲往上冲,一颗头又沉又重,不由地歪在了靠枕上。

田孜赶快放下包,快手快脚地用温水冲了一杯蜂蜜水送了过来,罗小虎不睁眼,就着她的手一口气喝了大半杯,依旧挣扎着说:“谢谢!”

田孜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心里五味陈杂,他向来进退有度,这必定是碰到什么难关了。

罗小虎不说话,她也不问,反身去房间拿了个薄毯子给他搭上,自己在旁边打开电脑,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事。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她敲击键盘“哒哒哒”的声音,还有悠长沉重的鼻息,他睡着了。

孤男寡女,大晚上的身处一室,却没有一丝尴尬和不适,仿佛一切都再自然不过,他们甚至连句话都不用说,就这么静悄悄的各忙各的,安心而静谧。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罗小虎那里有了动静,田孜抬头看过去,鼻子上还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眼睛却是笑的。

她说:“你醒了,好点没有?”

“好多了!”

清醒后的罗小虎立刻发现自己造次了,急急起身,说:“我该走了!”

田孜并不留他,把他送到门口,交待:“你不要开车。”

“知道!”

罗小虎笑一笑:“司机一直在下面等着呢!”

他不说为什么来,田孜也不问,他们之间向来是水自东流舟自横。

罗小虎转身要走的时候田孜突然小声说:“加油,都会过去的!”

罗小虎的身形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最近田孜遇到了神秘事件,几乎每次回家时门卫都会递给她一个饭盒,有时候是炖好的靓汤,有时候是费功夫的硬菜,有时候是时鲜的蔬果。

她警铃大作,可门卫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快递小哥送过来的,什么时候送过来?时间并不固定。

田孜尝尝,味道居然都不错,仿佛专门合着她的口味做的。

她旁敲侧击过黄任智,很快就排除了他的嫌疑,他要示好完全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

难道是何川?一闪而过的念头让田孜一阵心悸,但很快又被自己否认了,何川做事情向来是暴风骤雨,提刀上马横冲直撞的,这样迂回曲折的事情,除非他变性,或者太阳从西边出来。

算起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消息了,这本是好事,田孜一直觉得他是自己生活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可为什么他消失后她的日子依旧疙疙瘩瘩不舒展呢?她不禁陷入了思考。

周末很快到了,田孜一想到要和黄任智摊牌就心烦意乱,她好像一个自信满满的孩子突然发现自己迷失了方向,到处都是重雾迷障,前所未有的惊惶混乱。

这天她留了意,特地请假蹲守,终于把送饭的幕后主谋逮了个现行,还真是个年轻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带着口罩。

她抓住他的胳膊不放,非要他摘下口罩,看看是何方神圣。

对方非常无奈,又不敢十分挣扎,只好露出了一张脸,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对着她紧张地笑了笑。

田孜沉着脸,问:“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意思?谁派你来的!”

对方嘴角动了动,突然叫了一声:“姐,我是振飞!”

什么?田孜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身体一震,手松开了。

田振飞反而镇定下来,说:“没别的意思,爸说你一个人可怜,让我送点吃的给你,你放心,食材都是干净新鲜的,我妈做了好久。”

田孜一阵头疼,这一家三口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轮番上阵,三打白骨精似地。

她一脸警惕:“我可没钱,你们别浪费时间了!”

田振飞到底年轻,脸皮红了红,说:“没那个意思,你放心吧!”

他顿了顿:“我明天就去戒毒所了,其实我瘾并不大,只是不愿意在家待着,现在都想通了。你放心,等我出来了一定好好做人!”

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田孜将信将疑。

田振飞自嘲地笑笑,说:“以后可能是爸给你送这些了。他找了一份看仓库的工作,申请了大病补助,有靠谱的医生给他持续用药,最近身体已经好转了。我妈也留在了大连,找了个帮厨的工作,她手脚麻利,待遇很不错的。”

“哦!”田孜无意识地应了一下,感觉云里雾里的,一转眼所有的事都顺了?

田振飞已经走了,这种叛逆堕落的年轻男孩子说拽就被拽回了正轨,谁这么有能量?

田孜轻飘飘地往家走,手里拎着沉甸甸的饭盒,里面不知道是鸡汤还是糯米排骨,反正都合她的口味,太阳出来了,光线温暖而明媚,原来转眼已经到了秋高气爽的季节了。

田孜首次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地温柔可爱,可又不敢发出幸福的感叹,怕命运听到,因为每次只要她稍松一口气,新的幺蛾子就会出现,如履薄冰已经成了她生活的常态。

她疑心是何川帮的忙,却也不想说破,说破之后呢?难道要她以身相许?那她之前这番折腾又是为了什么呢?她想,不能这么糊涂下去了,她得把一切都理清楚。

周末的时候 ,黄任智兴冲冲地打电话询问他的浪漫晚餐,田孜期期艾艾地说她搞砸了,还是得请他在外面吃。

黄任智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很大度地说没关系,刚好有个新开的馆子他想去试试。

田孜下了决心,黄任智虽然十全十美,但她实在找不到感觉。

虽然她已经非常惜福非常努力了,可两人的相处还是让她觉得味同嚼蜡,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她的心里还有残余的人和感情没有剔除干净,这样耗下去对谁都不公平。

黄任智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正处于被分手的边缘,短短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这次的相亲对象还是相当满意的,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性格柔顺,很理想的妻子人选。

他是个很克制的人,到了这个年龄了,对感情上的付出也非常吝啬,但他现在愿意试一试。

新馆子开在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飞檐粉墙,挑着大红灯笼,摆着花开富贵的屏风,古色古香。

馆子主推私房菜,味道怎么样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情调和氛围。

俩人找位置坐定,田孜一抬头就看到了何川,正和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往里面走,好像都是有点分量的生意伙伴,其中一个是她的老板朱浩宁。

躲是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六目一对,都僵住了。

(作者的话:格局马上要发生变化了!)

第62章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

愣怔只是一瞬间,何川他们脚步不停,很快就走了过去,仿佛刮过一阵风,刚才片刻的震撼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黄任智毫无察觉,依旧饶有兴致地研究着菜单,田孜跟着“嗯嗯啊啊”,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连原先打好的腹稿也跟着乱了。

空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根本刚才的狭路相逢只是一场幻觉,这简直不是何川的性格,或者他已经放弃了,也是应该的,断没有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么久的。

想到这里,田孜心下释然了些,把心思转到了黄任智身上,想着怎么把话说透又不会让他觉得难堪。

可今天的黄任智出乎意料地热心体贴,给她剥虾让菜倒饮料,一举一动都透着以前没有的亲近,他这边刚刚渐入佳境。

田孜一直在留意,却总找不到开口的契机,她觉得自己有点残忍,给了别人希望又要亲手终结这一切。

黄任智侃侃而谈,话题已经延展到什么时候去他家坐坐,他家离这里并不远,父母问了好几次了。

田孜终于鼓起勇气,问:“你真觉得咱们合适?”

“什么意思?”黄任智的弦立刻绷紧了。

“我......”

田孜正要往下说,何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直直冲了过来,后面跟着紧皱眉头的朱浩宁。

她的心一揪,有种不详的预感。

何川摇摇晃晃地端着酒杯,喷着酒气,醉醺醺地说:“来,田孜,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甜蜜恩爱,白头到老!”

这话像淬了毒的尖刃,一刀刀割着他的心,也折磨着田孜。

她的脸立刻苍白起来,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汪上了泪水,摇摇欲坠。

黄任智有点懵,但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

何川催她:“磨蹭什么?!提酒杯啊!”

又转向黄任智,说:“这位兄弟也是,恭喜你抱得佳人归,来,咱们喝一个!”

朱浩宁赶快打圆场:“不好意思,他喝醉了,认错人了!”

刚才擦肩而过时他本担心何川现场发作,可他竟不动声色。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田孜在何川这儿已经是过去式了,却发现席间的他出奇地沉默,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怕是不妙,果然都在这里等着呢。

他揽住何川的肩膀就走,痴男怨女的事本和他无关,他也不耐烦管,但一个是他多年的合作伙伴,一个是他的得力干将,没碰到便罢,碰到了于情于理都得救个场。

“什么认错人了?”

何川一把甩开他,晃悠悠地用手指着田孜,说:“你是说她吗?我告诉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烧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他眼底净是血丝,瞳孔急速收缩着,瞪着她,就像瞪着一个刽子手。

田孜的泪都浮成了光,光圈里只有何川因为愤怒变形的脸,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在视线中淡虚成模糊的影。

何川意犹未足,撕扯着衣服对朱浩宁说:“老朱,不怕你笑话,我只差把心扒拉出来了,估计扒拉出来她也不稀罕,人家嫌腥!”

他呼呼喘着粗气,眼中透出一种可怕的神气。

田孜眼睫毛一眨,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静静地流下来了。

何川一下子哑了,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说:“罢罢罢,爱咋咋地吧,老朱,走,喝酒去!”

声音低沉喑哑,透着无法抑制的哀凉。

他说走就走,来去如风,剩下一个烂摊子等着田孜收拾。

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眼前,她接过来按在眼睛上,简直不敢看黄任智的脸。

黄任智语气淡淡的:“前任?”

田孜抽了一下鼻子,低下头,说:“对不起,让你难堪了!”

“没关系!”

黄任智耸耸肩:“感情的事勉强不得的,不如你们再好好谈一谈?”

他们爱恨纠缠哪里是谈一谈就能理清的?可田孜和他解释不着,人家正正经经一个人,认认真真来找老婆结婚的,没义务做她的情绪垃圾桶。

黄任智已经起身了,说:“不急,你整理好心情通知我一声就行,突然想起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一步了!”

田孜“嗯”了一声,他已经非常有风度了,只是她的万千歉意都被封在口里,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黄任智走了,一面走一面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过早动感情,他一直以为田孜是个慢热理智的人,原来不是,只是没碰到对的人。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那个闹事的男人差,可她看到他时眼睛是活的,血是热的,情感是沸腾且难以自抑的。

男女之间的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月老早早把红线都拴好了,无论是当事人还是后来者,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不过白添烦恼而已。

这样的事搁早十年前他可能还会热血上涌争上一争,可现在的他早褪去了激情,只想过点平和安稳的日子。

田孜明白,她已经失去了这个优质的相亲对象,连她那一肚子措辞委婉的话也一并省了。

这本是她想要的,但被何川这么一打岔,又完全不是那个滋味了。

第二天她去上班,朱浩宁特意抽空往她身边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看看她,最后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下了去。

何川后来怎么样?回去后有没有继续撒酒疯,有没有在生意伙伴面前落下什么笑柄?

不管脑子里怎么乱,田孜依旧努力管住自己,若无其事地工作生活,一个字都没问,只是那双充满血丝痛苦的眼睛总在她眼前晃,晃得她心烦意乱。

田存旺还是隔段时间给她送点东西,可能和保安混熟了,每次都能混进来把东西挂在她的门把手上。

田孜看着那些东西发呆,心里五味陈杂,她缺失的父爱居然在她修炼得钢铁不入时姗姗来迟了。

后来有一次她在家,听到门口有动静就“刷”地一声拉开了门,田存旺一抖,无所适从地看着她,好像做贼被抓了个现行。

田孜硬梆梆地说:“进来吧!”

田存旺“哎”了一声,扎着手说:“不用麻烦,我还得回去工作......”

“让你进来就进来!”

田孜加重了语气。

田存旺在门口磨蹭,说:“算了,我鞋子脏......”

田孜低头一看,鼻子立刻像呛到了冷空气,酸胀起来。

他穿了双老式的黑皮鞋,灰尘扑扑,鞋头绽着几道裂纹,垃圾桶里扔的都比这个强。

她恨恨道:“你怎么混到了这种地步?!”

稀少的童年记忆里,父亲一向家庭殷实,又爱漂亮,喜欢把钱花在衣服穿戴上,在小女孩的眼中父亲就是个衣着光鲜又遥不可及的存在,现在却从神龛上重重地跌落下来,跌得这样狼狈。

都是报应!

她应该觉得痛快的,可心里怎么枝枝蔓蔓地那样不舒服?

田存旺叹气:“一把年纪的人了,只要你们好就够了。我以前重男轻女只惯着你弟弟,你妈不许我看你我也就顺势算了,现在想想真是没脸见你啊,对不住啊,姑娘......”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起来,到底年纪大了,眼窝子这么浅。

田孜看不得他这个样子,粗声粗气地说:“行了行了,不进来就不进来,以后别送东西了,我不缺你这一口!”

顿一顿,发狠说:“我缺的时候你又不在,现在何苦做些亡羊补牢的无用功?!”

田存旺低头,用脚蹭着地:“振飞的事多亏了你朋友帮忙,不知道怎地这死小子就服他,说的话比圣旨还灵些。我们工作治病都是他帮忙安排的,要不然咱们田家早崩了,人不能没良心,就算你恨我,我还是要来谢谢你的。”

“哪个朋友?”

田孜后颈的汗毛一竖。

田存旺摇头:“我也没见过本人,他派了两个人帮忙安顿我们,也拒绝我们上门致谢,说有这精神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尽尽父亲的责任,孜孜啊,我真的很惭愧......”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

田孜不想听他啰里吧嗦的忏悔,赶他走,又交待:“好好养你的病吧,不要老往这里跑!”

第二天就去商场买了两双斯凯奇的老人鞋,放在门卫那里,让他转交。

就这样,他们冰冻三尺的父女之情,居然歪打正着慢慢解封了,虽然来得这样迟,但也聊胜于无。

她不由地开始念何川的好,掐指一算,能摆平这摊破事,又愿意帮她的也只有他了。

何川那边并没有消息,可能觉得她正在和黄任智卿卿我如胶似漆,田孜踌躇着什么时候打个电话谢谢他,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有一天,在电脑前忙碌的她突然收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语气焦急,劈头就问:“何川是不是在你那里?”

田孜立刻坐直了身体,说:“没有!”

又飞快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对方叹了口气,说:“是我,大陈,咱们打过照面的。何川最近喝酒喝成了胃穿孔,好容易才把他带到医院治疗,刚输了一天液就自己拔掉管子溜了,现在医院到处在找他。”

田孜不说话,电话里的呼吸却急促起来。

大陈说:“妹妹啊,你给他吃点苦头我也是赞成的,可别弄出人命来呀!算了算了,不和你说那么多了,我还得满世界找他去!唉,我也是摊上了,我不管他谁管?没爹没妈,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

田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挂上的,下一秒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抓起包交代助理帮自己代办请假手续,她顿了顿,说:“请一周吧!”

小助理愣了愣,田孜是公司出名的工作狂,到现在为止没有休过一天假。

田孜看她惊讶的样子,补充了一句:“我得照顾病人。”

她打了个车,直奔何川的老宅而去,这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一个地方。

院门虚掩着,她心里一喜,果然在这里。

秋意微凉,院子里的树叶草藤由绿转黄,转红,斑斓可爱,她却顾不上驻足,一口气冲进屋里。

何川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脸色颓败疲倦,桌上有几个歪三倒四的空酒瓶。

田孜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作者的话:我发现自己是个经不住表扬的人,哈哈,再给大家更一章,那啥,明天就不要等了,明天坐火车。)

第63章 咱们结婚吧

田孜放下包,熟门熟路地到卫生间拧了一个热毛巾,不由分说地捂在何川脸上。

何川一惊,立刻弹跳起来,张嘴就想骂人,一看是她瞬间被定住了,一脸懵,像看到外星人一样。

下一秒就又直直躺下了,把毛巾往地上一扒拉,说:“谁让你来的?走!”

田孜不和他一般见识,默默地捡起毛巾,说:“收拾收拾,咱们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

何川发脾气:“我怎么着还轮不到你管!”

田孜并不生气,转身去卧室收拾了一个包出来,说:“车钥匙呢?我送你去!”

“说不去就不去,你烦不烦?!”

何川闭着眼睛,继续发小孩子脾气:“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声音嘶哑,叫起来并没什么威力,像个被拔光牙的老虎。

田孜盯着他看,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糟蹋起自己来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她不由地蹲下,用手温柔地摸摸他的脸,不知道多久没有刮胡子了,扎手。

她说:“听话,啊!”

哄孩子的语调。

何川偏过头,声音小了下来,却透着怨怼和委屈:“您可千万别再折腾我了,这一冷一热地我心脏受不了。”

田孜起身,提高音量:“你要真不去我就销假了啊,公司那么忙,好不容易才请了一周假!”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还没有按亮屏幕,何川就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

他二话不说,扯了一件薄外套就往外面走,边走边说:“先说好,我可不吃医院的饭,猪食一样!”

“好,我做!”

田孜抿着嘴笑。

“医院阴气重,我晚上要人陪夜的!”

“陪!”

“走快点,磨磨蹭蹭,还不如一个病人!”

“来嘞!”

田孜小媳妇一样,听话地走快了两步。

生病的何川脾气不是一般地坏,一会儿嫌输液速度太慢,一会儿嫌护士扎针时手重了,一会儿嫌弃田孜聒噪,她出病房接电话时,他又扯着嗓子叫她的名字,唯恐她突然消失不见。

亏他住的是单人病房,可即便如此,没过两天所有的护士都知道这里有个难惹的主,换药时推推搡搡都不愿来。

那是一个晚上,何川还有半瓶的药水没有吊完,田孜坐在床前陪着。

碰巧公司有点棘手的事,她的微信一直没消停,刚回了几条,何川就不耐烦了,说:“走吧走吧,甭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我都替你难受!”

他以为她在和黄任智隔空传情打情骂俏。

田孜放下手机,有心想告诉他那一段已经掐断了,又觉得这个话说出口有暗搓搓求复合的意思,不免有些踌躇。

她和何川之间,实在太一言难尽了,杂乱无章,暗流汹涌,越心悸越不敢随意踏进同一条河流。

何川看她不说话,以为她默认,心中一阵烦躁,折身坐起来就要拔针。

田孜吓坏了,赶紧抓住他的手,轻声呵斥道:“再闹脾气我真走了!”

何川动作顿住了,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内容复杂且难以言喻。

田孜扶他躺下,把他输液的那个胳膊放平顺了,轻声说:“是公司的事,他们刚接手,弄不清楚。”

何川不答话,但整个人明显放松了。

田孜索性在他面前打了个电话,一项两项三项,交待得清楚又利索,挂掉时何川突然扯扯嘴角笑了,说:“你工作的时候真威风!”

“那也不及你何总威风!”

田孜笑盈盈地打趣他。

刚才滞涩的空气又开始流通了。

何川拍拍身边的空位,说:“忙一天了,躺一躺!”

“不好吧?”

田孜为难地看着被他占据得只剩窄窄一溜儿的病床,说:“护士会批评的。”

“甭废话!”

何川挪动了一下身体,其实就是意思意思,用眼神催促她。

田孜像是着了魔,鬼使神差般地躺了上去,居然刚刚好。

何川一伸胳膊,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密而契合。

身体远比人更诚实,那种久违而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俩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喟叹了一声,一时之间谁都不想说话。

白晃晃的日光灯已经关了,只留了床头一盏夜灯,夜深人静,月隐虫眠,窗户半开着,凉凉的夜风一阵阵袭来,带着莫名的花香,也可能是田孜头发上的甜橙味,熟悉的让人忍不住落泪的味道。

何川凑到她额角吻了吻,声音温柔而酸楚:“乖,别再闹了好吗?”

田孜不说话,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我已经被折腾得半条命都没了!”

田孜一动不动,感受着他的心跳,咚咚咚咚,正坚定有节奏地击打着她的手掌。

她不禁把半张脸依偎过去,那是温热而坚实的胸膛,万千柔情争先恐后地在她心里滋生,此起彼伏。

过了三天何川就出院了,又是活蹦乱跳铁铮铮一条汉子,中间大陈他们来看他,受不得他小人得志贱嗖嗖的模样,背着田孜打趣他:“瞧你这点出息!”

何川咧着一嘴大白牙笑,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大陈不放心,说:“差不多就结婚吧,好一阵歹一阵的,整得我们也跟走钢索似地。”

何川得意洋洋:“还用你教?!”

又挠挠头:“这事急不得,别把她吓走了,容我好好策划策划。”

大陈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哎哟,长本事了,以前心眼儿全放生意上了,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耐烦过?”

田孜忙里忙外地帮何川收拾出院的东西,衣服饭盒水杯,一件件都妥帖地收到了包里,还不忘嘱咐:“最起码三个月内吃饭都得清淡,烟酒是一下都不能沾的,你傻笑什么?记住了!”

何川耍赖:“记住是记住了,可我自制力不行啊,需要人监督。”

他腆着脸凑近,说:“不如你好人帮到底,搬过来一起住?”

田孜横他一眼,他立刻怂了:“不搬过来也行,”

他话锋一转:“我搬到你那里去?”

顶着她的目光,他小声地地做最后的努力:“方便你照顾病人嘛!”

田孜噌一声拉上包的拉链,说:“你已经不是病人了,注意饮食就行了。”

何川没再提黄任智,田孜也没有问他出手帮田存旺的事情,有些事似乎不用说,一切都在不言中。

生活恢复了正常,天地之间似乎都骤然一亮,田孜觉得所有的事一夜之间都顺了。

父亲迟到的关爱,她与何川的解冻,越来越上手的工作,都让她心旷神怡,虽然是秋天,她却总是春风满面,每天忙得风风火火,甚至开始考虑看房。

她算了算,100 平房子的首付她这里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担心月供有压力,准备先看着,过年拿提成后多付一点,这样后面才会从容些。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何川,不用说她都可以想象他的反应:买什么买?老何家还能没有你住的地方?

他向她提过结婚的事,当时把她惊着了,忍不住说:“你疯了,又往火坑里跳?!”

何川一讪,这是拿他之前的无心之语堵他呢,女人啊,就是爱记仇。

脸上又有些下不来,一上午都耷拉着脸,戒指他都准备好了,揣在胸口的口袋里烟头一样火烫。

好在田孜后来让他下台,说:“来日方长,急什么?”

眼波一闪,亦瞋亦娇。

何川心里痒痒的,得寸进尺:“那你得弥补我,今晚不许回去!”

田孜刚要开口,就被他一个虎扑压倒在身下,一顿揉搓,到后面俩人都大汗淋淋,气喘吁吁。

何川很得意,摸摸她汗湿的鬓角,说:“别挣扎了,你离不开我的,咱们都不小了,快点把事办了要个孩子,我喜欢儿子,女儿也不错,肯定像你!”

语气中充满了憧憬。

田孜心里一荡,浪子居然开始规划未来了,心底第一次涌出了岁月绵长现世安稳的幸福感。

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说:“要什么孩子啊?你自己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何川一听这话头不对,急了,立刻捧着她的脸逼她对着自己,说:“我早就不一样了,你没发现吗?你信我,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迫切过。

在他热烈的眼神下田孜的心微微发颤,差点不由自主地点头了,

到底还是忍住了。

结婚是件大事,生孩子更甚,尤其是和浪荡惯了的何川,纵使她爱他,也不得不逼着自己踩下急刹车。

何川并没有太受打击,能和田孜破冰对他来讲已经是从地狱到天堂的飞跃了。其它的并不急,好女怕缠男,该是他的早晚都是他的。

田孜到处看房的事何川还不知道罗小虎先得到消息了,急吼吼地来找她,说:“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弄个内部折扣。”

田孜看着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阵感动,半真半假地说:“这样的小事哪里敢惊动小罗总啊?!”

罗小虎脸红一红:“别打趣我了,走,今天刚好有空,我带你去朋友那里看看,他刚开了个新盘。”

事实证明小罗总现在真的忙得密不透风,短短一段路程接了十多个电话,有些田孜能听懂,约摸猜测到几分,有的完全就是云缭雾罩,不知道是哪一门子官司,只见他的脸越来越难看,生出了威严和阴冷。

她找个空,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不着急的,要不改天吧?”

“就今天,择日不如撞日。”

罗小虎一伸手把手机电源关了,冲她笑笑,温暖和熙,又变回了她熟悉的样子。

(作者的话:何川哥哥的春天来了,应该会长记性吧??)

第64章 豪横

罗小虎的朋友很给力,直接给了个八五折。

新楼盘位置非常便捷,紧挨公园和地铁,单价自然不菲,而且是精装修,这一折扣下来直接省了近二十万。

田孜受宠若惊,罗小虎却不知足,说:“不是有个小面积的楼王单元没卖出去吗?”

对方一愣,有丝为难一闪而过,田孜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说:“刚才那个九十五平的房子就不错,朝向格局都很好。”

罗小虎端起茶吹了吹,慢悠悠地说:‘没关系,我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了,刘总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罗氏的,是不是?’

刘总被他一逼,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咬牙道:“这还用说,只是那个面积稍微大了点,118 平,所以先前没提,要不咱们现在看看去?”

罗小虎:“那倒不用,让他们拿合同过来直接签就行,田姐,今天你出来的急,我先帮你把钱交了,你回头再慢慢还我。”

田孜一下子站起身来,连说了好几个:“不用!不用!不用!”

整个人晕腾腾的,这就定下了?买房跟买菜似地。

刘总非常识趣,说:“你们先聊,我出去看一看,怕他们不妥当。”

临走前深深地看了田孜一眼,不年轻了,气质是有些,但并不算貌美,不知道和这小煞星是什么关系,心里顿时生起百般猜测。

他一走田孜端着的劲儿就松了,说:“小虎,好像不太合适,感觉他挺为难的。”

罗小虎笑起来了,嘴角眉眼一起上扬,刚才的冷淡矜贵一扫而空,他说:“田姐,你还是这么天真,放心,来日方长,他自然会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的。”

田孜有些不安:“别!别因为我这样小的事让你欠人家那么大人情。”

罗小虎安慰她:“没事,之前他和我舅沆瀣一气,不知道坑了罗氏多少钱,现在那间建材公司被我拿回来了,他要还想和我们合作就得多多少少吐出来一点,这点事儿不算什么的。”

田孜不说话了,现在的罗小虎是陌生的,虽然年纪还轻,但心思之缜密,城府之深,远胜过很多老油条,又深谙其中的游戏规则,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付款时她坚决拒绝了罗小虎的提议,把几张卡上的钱整合整合,凑够了房款的百分之四十五,后面月供算了算,以她现在的收入和公积金,并没有太大压力,只比房租略高了一些。

房子已经在收尾,加上装修的时间,明年这个时间就可以入住了。

田孜一步腿一软地离开售房中心,恍恍惚惚,感觉像做梦一样,满足又失落。

罗小虎还有点遗憾的样子:“其实可以再买大一点的,好像还有 140 平和 150 平的。”

田孜对着他笑笑:“不用那么大,以后结婚也不会住那里,我只是给自己备个“娘家”而已。”

“结婚?”

罗小虎身体一震,声音不由地高亢起来:“和谁结婚?之前相亲那男的?”

“不是......”

田孜莫名有点忸怩,其实和何川结婚的事她一直没有吐口,总觉得需要从长计议,可刚才不知怎地嘴巴一秃噜就说出来了,仿佛已经在潜意识里应了千遍万遍一样。

罗小虎眼神急切起来,刚要说什么,他的司机远远地举着一部手机跑了过来,神情焦灼,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罗小虎沉着脸训斥他:“慌什么,没看到我正在和田小姐说话?!”

司机声音有点哆嗦:“罗总,真的出大事了,他们打不通您的电话,给我打了好多次,您出来就好了,我正发愁去哪里找您呢!”

罗小虎脸面色一变,急忙接过他的电话“喂”了一声。

对方声音慌乱,说:“罗总,老太太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什么?”

罗小虎吓了一大跳:“人要不要紧?”

“轻微脑震荡,医生让留院观察,罗总,我们查过了,是叶总哪里搞的鬼。调监控时发现那辆面包车早几天就在您家门口转悠了,老太太一出门就盯上了。”

一股寒意顺着罗小虎的脊背往上蹿,他咬牙切齿地说:“他真是猪油蒙了心,自己亲姐姐都敢下手。”

“他留了一线,没下毒手,估计就是为了警告警告你。”

“知道,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他用了多少次了?!之前但凡我重用或者稍稍青眼相待的人,哪个他不插一杆子搞人家?生意上拿捏不住我,就搞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早晚我让他加倍奉还!”

罗小虎冷笑。

接下来心中百念轮转,终于下定了决心:“先派个妥当的人在医院守着老太太,她没大碍的话订后天去加拿大的机票,去我二姑那里躲几天清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语调:“小虎,你是要大开杀戒吧?想好了吗?这条路一踏上去就很难抽身了。”

想来是个非常熟稔亲密的人,这个时候突然不叫他罗总了。

罗小虎斩钉截铁:“不用再想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这都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他眉头紧蹙,眼神阴厉,让人心惊肉跳。

田孜离得远,但也隐约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了,罗小虎的表情不对,脸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的,最后简直黑云密布。

罗小虎挂了电话走过来,还是对着她扯了个勉强的笑容。

田孜赶紧说:“你有事赶紧去忙,我也要回公司了。”

“好!”

罗小虎回答得出乎意料地利落。

田孜转身就走,唯恐耽误他的大事,罗小虎却突然叫住了她。

田孜回头,正逢夕阳西下,绯红色的霞光笼着他的脸,他的两眉之间不知不觉添了几道深深的竖纹,早就没有之前罗小虎的痕迹了。

此刻,他脸上正浮现着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夹杂着隐隐的痛苦,仿佛有什么激烈而矛盾的情绪在他心里撕扯。

田孜被他的眼神震撼了,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被扯了一下。

罗小虎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大手握着她的双肩,说:“我最近有些忙,可能顾不上找你,但你记住,不要随随便便和别人结婚!”

他的表情那样奇怪,严肃而郑重,仿佛临终托孤一样,田孜不由地“啊”了一声。

罗小虎的手使了点劲儿,力气越来越大,似乎所有强烈压抑且无法诉说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个动作里,田孜不敢吭声,任由肩膀一阵阵生疼。

罗小虎突然醒了过来,掉头就走。

夕阳把他的背影拉得长长的,就连地上的影子看上去也那么地孤寂和悲壮,田孜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惆怅和忧伤。

何川还是辗转知道田孜买房的事了,田孜屏气敛息,等着他发作,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只是从鼻子里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就这一声已经够她百爪挠心好几天了。

随后的日子何川一如既往地平静,弄得田孜丈二和尚摸不住头脑,她可不觉得他的狗脾气这么快就改了,隐隐中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等着自己。

果然没过几天,何川就急吼吼来找她,一来门就大爷似地往沙发上一靠,大模大样地吩咐她:“泡壶好茶来,就上次的那个毛尖。”

“好嘞!”

田孜看他声气不对,估摸着要秋后算账了,非常地知情识趣。

她小心地奉上沏好的茶,又讨好地帮他捏捏肩膀,说:“大爷,这力度可还行吧?”

“可以再重一点。”

何川闭着眼睛,舒服地哼唧了几声,突然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田孜:“什么啊?

“小费!”

她打开看了眼,立刻“啪”一声扔到茶几上,烫手似地,说:“你疯了,拿这个瞎较什么劲啊?”

又忍不住疑惑:“你是怎么办下来的?身份证什么的都在我这儿!”

何川伸伸懒腰,说:“自然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办法,怎么,不喜欢?”

他紧紧盯着她,随时要翻脸的样子。

田孜叹气:“我有什么不喜欢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哭着喊着求我收房收车,肥皂剧里的情节到我这儿都成真了,我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这还差不多!”

何川明显放松下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以后凡是我的都有你田孜的一份。”

田孜心中五味陈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是一本大红的房产证,房子就在她刚买的那个小区,158 平,屋主的姓名是田孜。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吃醋的方式都这么豪横别致。

她虽然不说话,何川却非常明白她的心情,说:“放心收着吧,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最近哥哥运气不错,买的那个几支股票一路飘红!”

田孜很惊讶,想必是赚大发了,以前他从没这样喜形于色过。

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她说:“见好就收啊!”

“别瞎操心了!”

何川得她这句,眉开眼笑,拽拽她的发梢,叮嘱道:“以后有事找川哥,肯定比别人给力,那个罗小虎,哼,自己还顾不过来自己呢?!”

“什么意思?”

田孜心里一紧。

“没什么!”何川再傻也不愿意向她透漏情敌的信息,转而朝她挤挤眼:“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反正这房子也只有你一人住。”

田孜慢吞吞地说:“可是我来例假了…”

“那又怎么样?你把哥当成什么人了?”

何川眉毛倒竖,一副受到侮辱的样子,他俩第一次吵架就是因为这个,想起来他还心有余悸,所以就算有点失望也不敢往嘴上挂了。

田孜听着这话肉麻,不由地抿嘴一笑,薄薄的房产证拿在手里就像定时炸弹,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现在还给他简直是自寻死路,罢,只当他暂时存在这里吧。

她一边打开抽屉往里面放,一面说:“说来也奇怪,姜璐走了这么久了,新租客还没有来,倒是白白便宜我了!”

“那不更好!”

何川不以为意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你帮我放点热水,我要泡泡澡。”

这几天他憋着劲要在她这里争个脸,各种繁琐麻烦,现在终于可以心满意足地舒口气了。

不知怎地,看她很随意地把房产证收起来时,他悬着的一颗心也跟着落了地,越发待她亲近随意,使唤她像使唤自己多年的老婆一样。

(作者的话:节奏马上快起来了哦!)

第65章 .都是月亮惹的祸

何川第一次在田孜这里留宿,虽然不能做什么坏事,但两人亲亲热热地头并着头躺在一起,也有一种异样的满足。

那晚夜凉如水,却有很好的月亮,月华如白练,又似水银,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在他们的床头,恍惚有种千里共婵娟的美好。

田孜来例假的第二天,肚子有点酸疼,何川就搓热了手帮她捂着,别说,男人阳气的确足,手心滚烫熨帖,比热水袋还舒服。

田孜在夜色中忽闪忽闪眼睛,突然问:“你憋得难受不?要不要......”

“得了,顾好你自己吧,女人家家的,怎么一脑子不纯洁的念头?!”

何川粗声粗气地给她一个脑瓜崩,把被子的一角掖了掖,说:“睡觉!”

田孜被裹得密不透风,只剩下小小一张脸,她慢吞吞地说:“想什么呢?我只是问问你要不要把窗户开个缝儿!”

“真的?”

何川揶揄地笑。

“你说呢?!”

田孜皱着鼻头,在月光中笑得像个小狐狸,一脸狡黠。

何川心一动,忍不住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说:“田孜,咱们结婚吧,每天都这样睡觉,好吗?”

他那样地诚挚和温柔,田孜几乎要点头了,突然哼起一首老情歌:“...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让我霎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何川瞬间放开她滚到一边去了,呻吟道:“你这是第一百零一次花式拒绝吗?”

田孜赶紧黏过去,一边轻抚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一边柔声说:“人家古人都说了:不要在深夜冲动的时候做决定,等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咱们再讨论这件事好吗?!”

何川无奈地叹气:“那个古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吗?你真是理智地可怕!”

结果第二天的太阳还没有等到,他们先被田孜她妈王美蓉堵了个正着。

王美蓉来得突然,按门铃的时候田孜在卫生间刷牙,还没来得及做反应,睡得迷迷糊糊的何川就把门打开了,然后彼此都受到了极度惊吓,王美蓉的尖叫快把田孜的耳膜刺穿了。

田孜牙膏沫子还没吐干净就一头冲了出去,这下好了,捉奸成双,两个衣冠不整的人被逮了个正着。

饶是厚脸皮如何川,老脸也红了一红,结结巴巴地说:“阿...阿姨,你先坐。”

差点咬到舌头直接叫“妈”了。

然后箭一般地扎回房间穿衣服去了。

母女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都还没有从惊吓中苏醒过来。

最后还是田孜先开口:“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卫没有拦你?”

“拦我?”

王美蓉得意洋洋地一笑,把小坤包往沙发上一甩,人也跟着坐下了:“随便聊两句他就找不到北了,再说了,我是住户的妈,拦我干嘛?!。”

“妈!”

田孜忍不住长长地叫了她一声。

田孜简直替她尴尬,一把年纪了说话做事还是这么热辣辣大咧咧的,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再看她今天的打扮,长风衣,短皮裙,豹纹高跟鞋,简直就是她这个年龄段的范冰冰,随随便便送个眼风过去,再说两句软话,五十多岁的保安哪里吃得消?

田孜转身帮她倒了一杯茶,顺便拢了拢头发,拉了拉睡衣的领口,问:“怎么突然跑来了?电话也不打一个,有什么急事吗?”

王美蓉往卧室那边努努嘴,说:“先别说这个,你们这算怎么一回事?”

“没怎么一回事!”

田孜的脸飞红了。

“哎呦,这有什么?”王美蓉看不得她又羞又窘的样子,浑不在意地说:“熟男熟女了,睡个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你们回去过年我就看你们不对劲,你还死活不松口!”

她凑近她,压低声音:“他说没说娶你的事,这种事情拖久了,终归是女孩子吃亏些的.....”

“妈!”

田孜无奈地又叫了一声,她实在没办法和自己的母亲落落大方地讨论这些男女之事。

恰好何川穿戴整齐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明显整理过,自然而亲热,大大方方说:“阿姨,我先去上班,你和孜孜聊着,晚上我定个好饭馆,一起去吃饭。”

“好!好!好!”

王美蓉笑眯眯地一叠声应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何川背过脸朝田孜挤挤眼,意思是天意如此,我看你还怎么拒绝我。

田孜心里有点乱,却还是把他送到门口,低声警告他:“你尽管忙你的,别裹乱!”

何川不理她,把头伸进客厅,大声地和王美蓉说再见,又悄悄给田孜送了一个飞吻,甜蜜蜜地说:“孜孜,晚上见啊!”

门一关,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安静了,王美蓉拍拍身边的沙发,对田孜说:“你坐下,我给你说件事!”

田孜坐在略远一点的靠椅上,先发制人:“你别多想,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他向我求过几次婚了,我只是想慎重点,考虑得周全一些。”

王美蓉“嗤”地笑出声来:“等你考虑好了黄花菜都凉了,没听人说吗?结婚就靠冲动。”

田孜不愿意听她这些婆婆经,截断她的话头,问:“你火急火燎地来肯定有事,快说吧?”

王美蓉倒是难得地踌躇了一下,说:“你也知道的,赵蜜读书不行,脑子远不及你灵光,没考上好初中,我索性把她送到一家比较有名的私立学校了,贵点就贵点,人家师资力量在那里摆着呢,全封闭管理,一个月回家一次......”

“到底什么事?缺钱吗?”

田孜心里像烧了一把火,她这么远赶过来不会只是想说这些家常闲话。

“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王美蓉白了她一眼,说:“听我说完。”

“说,说,说!”

田孜立刻投降。

王美蓉意犹未尽,继续:“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你,性子太倔,不过看到今天这个情形倒是放心了一些,何川这小伙子不错,相信我,你妈看男人的眼光比你准!”

田孜越听心越往下沉,几乎坐不住了,催她:“说重点!”

“那啥......”

王美蓉清了清喉咙,到底还是有点扭捏,说:“我认识了别的男人,准备和你赵叔离婚,先和你说一声!”

“离婚?”

田孜一个冷不防,手里的杯子哐啷掉地上了,热水泼到脚上都不觉得,整个人都惊呆了。

好一会儿她才说:“你疯了吗?一定是疯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赵蜜她...我...”

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王美蓉倒是大方起来,等田孜在房间里暴走了几圈后,幽幽地说:“你也不要这么激动,我并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只是告诉你一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都别拦,拦不住的!”

“妈!”

田孜悲愤交加地大叫了一声,新仇旧恨一起在胸口乱涌:“都是当妈的,拜托你不要活得这么自私,不要这么自我好不好?!你说离就离,说结就结,然后再离,再结,你这一辈子只顾自己痛快,你考虑过赵叔的感受吗?考虑过我和赵蜜的感受吗?我们也有血有肉的人呢,不是一个物件,随便你带来带去,随便你往什么地方一扔就行!”

激动到了极点,说到后面声音都劈叉了。

王美蓉的笑立刻凝固在脸上,她万没想到田孜会有这么大反应,她一向对她的事冷淡而理智的,这次却这样歇斯底里。

王美蓉突然懂了:她哪里是在为赵国强和赵蜜讨公道,分明是在为当年的小田孜讨公道!

她艰难地说:“孜孜,当年妈确实忽略了你,总觉得你小,什么都不懂,现在一想起来......”

“行了行了,但凡你有点悔意,你就不会再来这么一出!说实话,赵叔哪里对不住你了?不就是落魄了,没有当年的风光了!过年那会我就看出来了,你现在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已经够忍气吞声了,你依旧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狠?!”

田孜句句如刀,毫不留情。

王美蓉古怪地一笑:“我没良心?你知这些日子我怎么熬过来的?他落魄就落魄呗,我不怕穷,我就怕他没志气不像个男人。这么多年我不是没鼓励过他,一次次扶持他帮他收拾烂摊子,可他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不是我后来开了家服装店,靠他那俩死工资,早就饿死我们娘俩了!早十年他就没了血性,天天就指着那二两二锅头,越喝越像一滩鼻涕,我简直不敢看见他......”

她一脸嫌弃和厌恶,看来她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田孜突然泄气,不想和她吵下去了,她冷冷地说:“你爱干嘛干嘛,想嫁哪个老头就嫁哪个老头,何必告诉我呢?反正你的字典里只有“快活”二字,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你反正只活你自己!”

这话太扎心了,王美蓉的两行泪突然直直地下来了,粉扑太多了,冲出两道长长的印子,把田孜吓了一大跳,她还以为她已经钢铁不入了。

王美蓉背过身胡乱擦了擦,说:“你说得对,我只知道活自己,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我只恨我没有早点下这个决心,白白熬了这么多年。”

她顿了顿,终于说出口:“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去年我得了场大病,折腾了大半年,好一点才去广州找你。那会儿本来想告诉你的,结果你丢魂落魄地跑到大连,我就忍不住没说,过年那会儿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回家,大家都高兴,也没说。

不过现在你也该知道了,我生的病不好,化疗后暂时压住了,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我的生命现在是以半年为计量单位的,在死神找上我之前,我想随心所欲地过点自己想过的生活,就这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吗?!”

“什么?”

她的话像焦雷打在田孜耳旁,震得她头晕目眩,几乎要栽到地上。

“大病,化疗,死亡........”,这些词是什么意思?”

田孜想问问她,嘴唇却只顾发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美蓉轻轻地说:“孜孜,你别怕,我现在是健康的,没事儿,妈妈能抗住。”

田孜眼睛发直,机械地说:“我不怕。”

然后又说:“我去下卫生间。”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抬头看到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中全是惊恐,难怪王美蓉让她别怕,她怎么能不怕?她妈还不到六十呢!

一股强烈的悲伤突然席卷而来,眼泪泉水一样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她赶紧拿着毛巾擦了擦,却越擦越多,她咬紧牙关,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又像在打摆子,怎么都止不住。

(作者的话:突如其来的加更,希望大家看文愉快,只要有时间,会时不时给大家惊喜滴!

这章,这对不太熟的母女有点抢戏哦!)

第66章 破冰

田孜在卫生间待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鼻头红红的,眼睛并不看王美蓉,只是僵硬地说:“我去收拾下,咱们今天就坐飞机去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王美蓉吓了一跳。 “当然是去看病,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最好的医生。” 田孜抽了抽鼻子。 “咳,我还以为干嘛呢,不用去!我刚回来,之前也是在北京治疗的。我告诉你,我这次复查指标全都正常!”

王美蓉拍拍胸脯:“至少这半年我是安全的,可以放心大胆地活着了,半年后再去闯一次鬼门关!” 很庆幸自豪的样子。 田孜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从没见过谁会因为多活半年这样兴高采烈! 她是王美蓉啊,彪悍美艳强势,风风火火的王美蓉,可在命运面前依然不得不屈服,得这么一点小恩惠就如此欢天喜地,感恩戴德。 她一阵心酸,久久不语。 王美蓉看出来了,心中又安慰又难过,不由地抓住了她的手,说:“孜孜,不怕的,妈身体底子好,能抗住。过了五年没事儿妈就算是痊愈了,癌症现在没那么可怕,世界卫生组织都把它视为慢性病了,真的,别怕!” 田孜眼中蓄满的泪一晃就掉了下来,一发不可收拾。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脆弱啊?我还以为你多坚强呢!” 王美蓉慌忙扯纸巾帮她擦,心里却热乎乎的,这个一向疏离冷淡的女儿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田孜没收住,狠狠地哭了一场。

王美蓉刚开始还劝,最后索性让她哭了个痛快,等她哭不动了,拧了个热毛巾给她,一边看她擦脸,一边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孜孜,还没到需要哭的时候,等我真走了你再哭,不要透支悲伤,现在开心一天赚一天,我越开心痊愈的机率越大。” 田孜身体一僵,不动了,她没到王美蓉活得如此通透坚强,咳,她妈永远都是她妈。 她躲在毛巾后面,瓮声瓮气地问:“那个老头知道你这个情况吗?” “哪个老头?”王美蓉一愣。 “就是要和你结婚的那个!” 田孜拿下毛巾,看着她。 “知道,我们就是在病友群里认识的。他是群里的抗癌英雄,已经熬过五年了,人又幽默又豁达,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浑身都是劲儿!” 王美蓉兴致勃勃地说。 女人就是女人,不管多大年纪,提起自己崇拜的男人立刻就容光焕发。 田孜略略放心了一些,突然又想起来:“赵叔怎么办?他同意吗?” “他有什么不同意的,现在的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只要我不分他的房子不带走他的闺女,他巴不得!哼,实话告诉你,我对他寒心就是这次生病,你不知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王美蓉有点伤感。 “赵蜜那里怎么说?她还那么小!” 田孜忧心忡忡地问,简直操碎了心。 “当然得瞒着她,生病离婚的事情都不能说。反正她一个月回来一次,她回来我就回家住,都和老赵商量好了! 哎呀,你少操点心吧,有这精神头不如想想你和那小伙子的事,既然人家那么有诚意,你就别再犹犹豫豫的了,好男人稍纵即逝,抢手得很!” 王美蓉简直恨铁不成钢。 “我就是有些害怕...” 田孜咬咬嘴唇,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敞开了心扉:“我怕我选错人,走错路,我在感情上一直不顺,看人看不准。” “咳,那有什么啊?选错了就甩了他重新找呗,有啥大不了的!” 王美蓉爽朗地说。 田孜心神一震,被这句话击中了,是啊,她怕什么?选错就重来呗,选谁能保证一定不会错呢?! 王美蓉看她有些触动的样子,又加了一把火:“孜孜,学习和工作上你那么强势主动,怎么在感情上这么怯懦呢?简直不像我的女儿!别犹豫了,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瞻前顾后的,什么时候都不会开心!” 田孜忍不住笑了,这场病把她妈变成了哲学家。 到现在她才发现她并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她在感情方面的彪悍和无所畏惧让她自愧不如。 年少时的怨气遮蔽了她的双眼,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她以为她在用冷淡惩罚母亲,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好在老天还给她留了最后一个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抓住,去享受体会母女之间的默契,关爱和幸福。 心态一变,晚上和何川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流露出来了。 她羞嗒嗒地坐在旁边专心地数米粒,任何川和王美蓉聊得风生水起,热火朝天。 王美蓉差点把何川的祖宗八代都问出来,越问越心花怒放,敢情这是个钻石王老五啊,田孜这孩子感情上不开窍的,运气倒还是不错,聊到最后恨不得现场把田孜打包送到何川家去。 何川更是眉开眼笑,就差没直接改口叫“妈”了,他明显感觉到今天田孜的态度软化了好多,简直就是默许,他应该早点走丈母娘路线的。 王美蓉在大连待了三天,刚好是个周末,田孜又请了一天假,两人美美地玩了几天。 骤然亲密的母女关系一开始确实有些别扭,她俩就像赤脚过河的人,得慢慢地,吃力地摸索和试探,但也不乏愉悦。 换了视角之后,田孜觉得她妈活得比她有滋味多了。 一把年纪了照样热爱美食,喜欢看帅哥,乐于尝试一切新鲜的食物,就连过山车都要非拉田孜上去试试,田孜下来的时候头发都竖起来了,膝盖发软,差点走不成路。 她一面摇头一面嘟囔:“疯了,疯了,你这胆子也忒大了!” 王美蓉大笑:“人生得意需尽欢,你妈我现在得争分夺秒地享受人生,这样才够本!” 田孜看着她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

王美蓉反过来教育她:“和你妈好好学着些,人生短短几十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快活一刻是一刻.....”

“好了,好了,你这是受万叔叔的影响吧?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出口成章。” 田孜忍不住打趣她。 “还真是,别说,几天不见挺想这老头的,明天我就回了。” 王美蓉一点都不扭捏。 下午她们去逛商场,何川非得跟着,田孜趁王美蓉上厕所的空儿嗔道:“你不请她吃过饭了吗?又来干嘛!” “那能一样吗?那是接风宴,这个叫送别席!” 何川一本正经地和她逗闷子。 开玩笑,他现在恨不得把这个准丈母娘供起来。 她说话不要太管用,这两天的田孜就像被春风吹化的冰川一样,柔软了很多,再不像以前那样总隐隐绷着一根弦,又像容易受惊的兔子,时刻竖着耳朵,一听到点动静就准备撒腿跑,弄得他也跟着紧张兮兮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弄丢了。 田孜带王美蓉去逛 Gucci 店,这是王美蓉第一次逛奢侈品店,她的时髦和眼界只局限在小县城的广场舞群里。

即便如此,这样赫赫大名的品牌她还是知道的。 她倒也不扭捏,一进店眼睛就开始发光,东瞅西看,对田孜说:“哎呀,我这也算是逛过奢侈品专卖店了,回去够给她们吹几天的了。”

看看令人咂舌的价格,又凑近田孜说:“天,一个包在咱老家都能买个小卫生间了!” 田孜淡淡地一笑,说:“你挑一个,我买给你!” “疯了,有这钱不如攒着买房子呢!” 王美蓉虽然虚荣爱面子,脑壳还没有烧坏。 田孜说:“房子已经买了,你就挑一个吧,不然你走了我就随便买一个寄回去。” “啊?” 王美蓉又惊又喜,自己的女儿居然这么能干? 她眼珠子一转,瞟了瞟坐在沙发上边刷手机边等待的何川,低声说:“你俩谁出的钱多些?写没写你的名字?谈恋爱归谈恋爱,钱财上你可不能糊涂。” 田孜哭笑不得,推她去挑包,说:“和他没有关系,我自己买的。” 看看她脸上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分期付款,放心,月供没多少,送个包给你还是可以的。妈,好包包能用很久的。” 王美蓉被她劝得心动了,选了一款最经典的酒神包,价格一万刚刚出头一些,田孜毫不犹豫地拿卡去刷,何川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他是个有心人,貌似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耳朵却比什么都灵光。 田孜不肯,拿眼睛瞪他,瞪得他讪讪地,摸着后脑勺说:“好歹让我表示一下心意嘛!” 最后到底是田孜付了钱,王美蓉小心翼翼地把包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定时炸弹,走出店门了还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她由衷地说:“啧啧,我这辈子不白活啊,半个卫生间都背肩上了。” 又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不实用,花了这么多钱装不了多少东西。” 田孜抿着嘴笑:“你还想拿去买菜不成?” “那可不行,我现在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王美蓉大大方方地打趣自己,表情生动活泼,田孜和何川都不由地跟着笑,如沐春风。 第二天一大早何川开车开送王美蓉,先从副驾驶拿起一个 LV 的包包递给她,说:“阿姨,这个包容量大,可以背着买菜的。” 王美蓉受宠若惊,说:“一个就够了,怎么又来一个?哎呀呀,不好叫你这么破费的!” 一双眼睛到处找田孜,何川也跟着看她,都有点紧张的样子。 田孜不动声色,很平淡地说:“妈,送你就收下,人家也是一片心意。” “这,这,这,太破费了!” 王美蓉爱不释手拿着包左看右看,整张脸都在发光。 何川非常意外,以田孜以前那种生硬爱撇清的性格,他以为十有八九会被打枪呢。 送完王美蓉回来的路上,他慢慢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嘴角不由地浮出了笑容,笑意逐渐蔓延,整张脸都沐浴在愉悦的阳光中。 他对田孜说:“走,我帮你选个更好的包去。”

喜气洋洋的样子。 “你可收着点吧,日子长着呢!” 田孜斜他一眼,不客气地说,可后视镜里的她分明也在笑,眉眼弯弯,自在又舒展。

(作者的话:王美蓉女士算是神助攻吧?)

第67章 谁是吃素的?

秋天在北方是最舒服的一个季节,天高气爽,心旷神怡,何川和田孜的感情也随之进入最平稳甜美的阶段。

俩人都没再提结婚的事,但那份笃定和默契时刻都会从彼此眉眼之间洋溢出来。

他们看到了对方的真心,摸透了对方的性格,知道了彼此的底线,也找到了最舒服的相处方式。

好事成双,这段时间也是他们事业上最有收获的季节。

田孜因为业绩漂亮,毫无争议地坐稳了原先郭副总的位置,中间自然也有何川的面子,否则再能干老板也不会提拔得如此快。

田孜心里都清楚,因此更加发奋地证明自己,朱浩宁一一看在眼里,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慢慢把她作为臂膀培养,公司很多重要决策都点名让她参与,田孜亦努力不让他失望。

何川却有些膨胀,他最近炒的股票简直坐了穿天箭,一路飙升,收钱收得自己都有些手软,前前后后送了田孜好几个名贵的铂金包。

田孜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她虽不懂金融投资这些东西,却也知道月盈则亏的道理,暗暗劝了何川好几次。

何川每次都应得好好的,一回头却自有主意。钱来得这样快,他投资的份额也越来越大,连带着身边以大陈为首的朋友也暗暗眼红,跟着他下注,不多不少都尝到了甜头。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天何川带田孜去一家私人会所和朋友吃饭,两人都盛装出席。

田孜跟着他也算见过些世面,来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咂舌, 环境幽静私密,奢华又不浮夸,正是有钱人喜欢扎堆的地方。

吃完饭大家开了一桌麻将,一边哗啦啦地搓牌,一边真真假假地亲热打趣着,心里都憋着劲,想从对方嘴里套取有用的情报,同时也盘算着抛什么样的诱饵比较上算。

几乎每个男人身边都伴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或妩媚或清纯或风情万种。在这里她们变成了可以炫耀的物件,就像男人腕上戴的手表,桌上放的车钥匙,是身份,地位,财力和品味的象征。

此刻她们附在各自男人身边,看牌,娇笑,凑趣,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田孜和她们没什么共同语言,也不爱打麻将,却不想扫何川的兴致,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顺手从包里掏了本厚厚的书看。

何川并不勉强她,只是聊得再热闹也不忘用余光扫她一眼,看她自得其乐,就放心地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儿,包厢门一开,又来了一位。

他看田孜在这样喧闹的背景下捧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不禁呆了呆,在她旁边坐下,问:“嫂子,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田孜赶紧把书合上,笑道:“言情小说,打发时间。”

“是吗?”

来人将信将疑,一个冷不防把书抢了过去,田孜“哎哎”了两声,他已经念出声来:“百年孤独,还是英文版!”

他盯着她,眼神都变了,啧啧称奇:“你这逼格可够高的,怪不得川哥对你死心塌地的。”

“别胡说!”

田孜把书拿了回来,若无其事地说:“你川哥明明是看上我的美貌了。”

对方一愣,不远处的何川已经“噗嗤”笑出声来,招呼他:“一鸣,快过来替我一把,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何川坐到田孜身旁,递给她一罐饮料,说:“再忍一忍,很快就散了。”

田孜说:“没事儿,你该干啥干啥去。”

“这么体贴!”

何川忍不住勾勾她的下巴。

田孜一偏头躲开了,眼睛快速地看了那群人一眼,示意他收敛一些。

何川往后一靠,揉揉两眉之间,说:“真是年纪大了,越来越不习惯这种生活了,等这把收了就退休。”

他这次炒的是期货,下了血本,应酬这些人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到最好的出手时机。

钱赚到一定程度对他来说已经是数字了,他投资的乐趣变成了每次冒险刺激带来的心跳,还有最后一刻全身而退的酸爽和痛快淋漓。

前面他连赢了几把,但失误了一次,损失不算大,但他的好胜心充分被激起,誓要扳回最后一局。

田孜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不打算强拦,人各有志。

俩人正头碰头说着话,门口突然响起一串笑声,又甜又滑,一个女人娇嗲的声音:“今个儿来得这么齐全,大家都约好的吗?”

所有的人都不由地抬起头来,被来人的美貌和风情震慑了几秒。

她身段婀娜风流,穿一袭宽松别致的白裙,踢踏着缀绿色孔雀毛的高跟拖鞋,披着一头似卷非卷的长发。

那头发乌黑浓密,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宝光璀璨,眼波流转,转到谁那里谁都不由地呼吸一滞,生出些自惭形秽来。

愣怔片刻,立刻有人从桌边站起身来,打趣道:“哎哟,老板娘大驾光临,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啊?!”

“当然是王总您了!”

美女莲步轻移,八面玲珑地和牌桌上的男人打招呼,又呵气如兰地嘘寒问暖,这里都是这个城市数得着的人物,谁都不能落下。

至于那些或艳羡或嫉妒地看她的姑娘们,她完全视若无睹,带着隐隐的傲慢。

大家热闹了一阵,又各就各位,田孜看看何川,他一直都没有讲话,忍不住问:“这谁呀?这么大派头!”

何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巴巴地说:“白静,这家会所的老板娘。”

“哦,确实是个人物。”

田孜客观地评价,从外貌到气度到手段,都配得上“老板娘”这三个字。

何川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自在,却什么都没说,白静已经过来了,人还没到,先带来一阵香风。

她眼睛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川,说:“何大少可是稀客啊!”

瞟都不瞟田孜一眼。

何川清了清喉咙,说:“刘太太这一向可好啊?”

“好…好得很…”白静用手指缠着胸前一缕卷发,一匝又一匝,语气是幽怨的:“咱们多久没见过了,哎呀,你现在都改口了,叫人家刘太太,那会儿......”

余音袅袅,很多故事的样子。

何川的汗都快下来了,飞快地看了一眼田孜,田孜眼观鼻鼻观心,对他的风流债视若无睹。

他说:“您贵人事忙,该忙就忙去吧,不耽误您时间了。”

哎哟,这是要撵人?

白静很意外,忍不住多看了田孜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啊,要不要怕成这样?

她大摇大摆地往田孜身边一坐,好像刚看到她一样,笑眯眯地说:“这位妹妹面生得很,你还没有给我介绍呢!”

何川的肝一颤,硬着头皮说:“这是我未婚妻,田孜。孜孜,这是会所老板娘,白静。”

“你好,你好!”

白静热情洋溢地和田孜握手,可那只冷香无骨的手只潦草地握了握她的指尖就松开了,转而自上而下地打量起她来。

前些时候听说何川和柳丝丝离婚了,她一点都不意外,可这个未婚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看样子完全不是道上的人,怎么比柳丝丝还厉害些?

揣测打量的目光有无形的压力,既不礼貌也不友好,何川眉头一拧,刚要说什么,田孜就开口了:“刘太太保养得真好,有机会给我们传授下秘诀呗,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奔五十的人!”

她这话就有些挤兑人了,白静也不过长了何川三四岁,算虚岁也没沾到四十呢。

当年何川看她勾人,确实和她有些荒唐事,多多少少也上了点心,可她嫁给老刘后,他立马就和她断了,都是圈子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怕麻烦。

掐指算算俩人足有三四年没见了,以他风流的个性,早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了,不想凡走过必留下痕迹,白静这里明摆着还有些牵牵绊绊,不然也不会找田孜的麻烦。

何川心急如焚,怕田孜看出些什么,又怕白静拿捏欺负田孜,恨不得赶紧带她离开这里,不想田孜也不是省油的灯。

白静倒吸了一口气,胸口有些疼,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本以为脸皮薄得很, 没想到软刀子递得这么顺手。

她勾勾嘴角:“好说,好说,不过有些事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一不小心就东施效颦了!”

她用手捂着嘴轻笑,眼睛却紧紧盯着田孜。

田孜眉毛稍都不动一下,说:“姐姐说得对,是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太出格了不仅给别人添堵自己也难堪。”

白静脸色变一变,笑:“这位妹妹说话好有趣啊,怪不得能入了何大少的眼。”

“不,是他入了我的眼,不过这是现在,以后嘛…就不好说了!”

田孜瞟了瞟坐立不安的何川,目光中带着警告,嘴里依旧寸步不让,空气立刻变得热辣辣的。

白静的笑再也撑不下去了,霍然起身,说:“好大的口气啊,不过妹妹得去补补妆了,口红都脱了,残花败柳,男人看了会倒胃口的!”

田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他这人不知怎地养下个贾宝玉的坏毛病,背着人就喜欢胡闹,说喜欢这款口红的味道,补都补不过来,真拿他没办法!”

她宠溺地捏了捏何川的鼻子,何川跟着尬笑了两声。

田孜又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说错了姐姐您可千万别生气,这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不见得好的。”

白静一愣。

田孜轻笑出声,说:“哎呀,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没听懂啊?看来保养之余还得翻翻书才行,喏,出自史记,翻到《吕不韦列传》那块儿就看到了。”

白静面色突变,她本想找个软柿子捏的,却踢到了铁板。旁边的人虽然在打牌,但耳朵都竖着呢,怕是早给他们看了笑话去了。

她心里又囧又恼,不愿意再恋战,勉强笑了笑,说:“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让他们送两瓶香槟过来。”

回去的路上,何川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扭头看她,一眼又一眼。

田孜说:“看路!”

何川乖乖地“哎”了一声,等她秋后算账,田孜却一直没再提这事。

他非常忐忑,忍不住开口:“其实我和她……”

田孜嘘了一声,说:“你看外面的月亮。”

私人会所在半山腰上,那是个满月夜,灰蓝色的夜空挂着金黄色的圆月,两侧黑黢黢的丛林树木被月色勾勒出剪影,隐隐可闻虫鸣鸟啾,别有一番野趣。

山上赏月自有城市里没有的妙处。

车沉默地顺着山路开了一程,田孜突然说:“这把你收手后咱们结婚吧!”

(作者的话:田孜小姐姐:别惹我,飙起来我自己都害怕自己??!)

第68章 天崩地裂

何川心神激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说:“以前的事你问都不问?”

“不问!”

田孜回答得非常利落:“以前的你和我没关系,我也管不着,至于以后......”

她看看他:“我对你有信心!”

何川方向盘一抖,车立刻在路上拐了个 S 形,响起一阵刺耳的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不知怎地眼眶有点热,嘴里却在抱怨:“下次说这种肉麻话的时候预告一下,我这小心脏被你虐惯了,一下子有点受不了!”

田孜抿着嘴笑,沉默了一会儿,何川突然说:“你变了!”

田孜明知故问:“怎么变了!”

何川:“说不上来,变得...嗯...有点霸道总裁了。”

“我喜欢!”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田孜打开车窗,烈烈的山风立刻灌了进来,撩起她的长发,就像情人温柔的手。

她是变了,白静那样美艳不可方物的人她都没放在眼里,这个底气既是何川给的,也是受她妈启发:我要我就争,不要就丢,何苦缩手缩脚,瞻前顾后?

何川把她送到楼下,叮嘱道:“你把户口本准备好,明早我接你去民政局!”

田孜轻轻瞟他一眼,说:“要不要这么性急?仪式感!仪式感!”

何川挠头,也是,好歹也得弄个求婚仪式啥的。

他说:“咳,我这不是怕夜长梦多嘛!”

田孜嗔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急也没用!”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满心甜蜜,带点蛮横,是被偏爱时的有恃无恐,不想竟一语成谶。

没过多久,何川去美国出差,走之前还和她在那里腻腻歪歪,你侬我侬,说一回来就去领证,田孜和他淘气,说:“那可不一定,哪天下雪就哪天去领证。”

她对初雪的那点子浪漫的执念还没过去。

何川起急了,摁着她不放,一直到她松口求饶才放了她一马。

田孜温柔地帮他擦热气腾腾的额头,说:“至于吗?”

何川累得眼皮都不想撩,从鼻子里喷出一口长气,说:“至于!”

昨日种种,犹在眼前,可去了美国的何川突然失联了。

开始田孜还浑不在意,以为他工作忙,到了第五天才回过味来,一定出大事了。

她疯狂地给他打电话,通过各种途径在网上给他留言,却都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她慌乱起来,心里像有团火在烧,立刻开车去了他的老宅,熟悉的两扇大门关得紧紧的,从门缝依稀能看到一院子的枯枝落叶,随着秋风在地面上胡乱翻滚——人并没有回来。

她打电话给大陈,还有她知道的几个何川的死党,却一直打不通,事情这样异常,她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心惊胆战的一周过去,她直接瘦了五斤,还在强撑着上班,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到底出什么事了?她甚至开始留意空难的消息,又考虑去报警,但人在国外肯定行不通, 那是不是要找大使馆?......。

正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非常简短的电子邮件:田孜,对不起,恐怕娶不了你了!

没有署名,但分明是何川。

她的眼泪立刻滚滚而下,一颗颗滴到键盘上,晕染了一大片。

她狠狠地发了两个字过去:“混蛋!”

全世界都在找何川,股市崩盘了,每个人都面如土色,就连朱浩宁都找她打听消息,她只能机械地摇头,摇头再摇头。

她那个岁月静好的世界如同一场梦,黄粱还没有熟就天崩地裂了。

“他不是很有钱吗?”

她咬着后牙槽问朱浩宁。

朱浩宁搓搓手,脸色凝重:“一个股市,一个赌场,再多的钱一夜之间都能散尽。”

“散尽就散尽,他不是还有其它投资吗?总能混口饭吃吧?”

田孜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闪着最后一丝希冀。

哪里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朱浩宁不说话,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说:“我也是刚知道,他这次麻烦大了,自己赔个底朝天不说,还把客户的投资弄得血本无归。他呀,还是太自信,之前和他们签了个什么协议,人家现在告到他坐牢都是有可能的。

听说他最近到处拆东墙补西墙,偏偏又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把他的要变现的股份房子使劲往死里压价,真是墙倒众人推......”

他无限唏嘘,田孜越听心越凉,到最后如坠冰窖,她无法想象骄傲狂妄如他一夜之间落魄是什么样的滋味,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又是什么样的滋味,想一想心都像被剜了一块儿一样疼。

沉默了片刻,她艰难地问:“这么说他已经回国了?”

“回国?”

朱浩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他一直都没有出去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怕你担心撒了谎。其实刚开始都以为是小问题,大不了断尾求生,谁知道多诺米骨牌似地,一碰全都崩了,摧枯拉朽,哗啦啦大厦就倒了,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后面推着。

现在他能变卖的都卖了,窟窿还是补不上,就剩个老宅了,他发了狠话,宁可破产坐牢都不卖!......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咳,我这里不是还有点他的股份吗?这两天他联系我想让我吃下,我要有这能力,还用他开口?先前跟着他投资,我也是赔得一夜回到解放前,现在手上那点流动资金,还不够公司三个月运转的。

怎么办?只能往外转,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时候,肯定是白菜价,白白便宜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

说到后面咬牙切齿,颇有些同仇敌忾的味道,这倒是真的,公司是他一手带大的,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

田孜反而平静下来了,问:“他那点股份能卖多少钱?”

“操,这两天有人来谈,居然压到两百三十万,以前至少五百万起,就这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地。何川发话了,这个价也让我往外抛,虎落平阳被犬欺,我 tmd 的简直想杀人......”

朱浩宁额头青筋直跳,第一次这么失态。

“那你卖给我吧!”

田孜突然说:“给我一周时间,我手上还有两套房,凑凑应该差不太多。”

“什么?”

“你买它干啥?这么着急房子能出手吗?”

朱浩宁一脸怀疑。

“我去找朋友想想办法,说不定能行,不说了,我现在就去!”

田孜抓起包就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他:“何川爱面子,您千万别说漏了,等这个事平复下来我再缓缓给他讲。”

朱浩宁应了一声,突然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最风光的时候不见你往前凑,怎么现在......”

朱浩宁眼中闪着疑惑。

田孜笑一笑,说:“因为我对他有信心!”

田孜风风火火地走了,朱浩宁在后面幽幽地叹了一声,何川倒是个有福气的,没看走眼。

田孜去找罗小虎,今非昔比,现在想见他一面并不容易,从保安到秘书连闯了好几关,还在会客室巴巴坐了很久冷板凳,半个小时后才被请到了办公室。

罗小虎冷着脸挥挥手,等秘书退出去后亲自把门锁了,又拉下百叶窗,再看田孜时整张脸柔和了很多。

他说:“对不住了,最近我舅那边闹腾得厉害,外面那些人说不清哪个是眼线,不得不掩着些,你快坐!”

他的头发全梳了上去,露出宽宽的额头,虽然在笑,却有些不怒而威的架势,看着比他的实际年纪最少要大个四五岁,忧思催人老啊!

田孜心急如焚,并不绕弯子,从包里拿出两个红色的房产证放到桌上,说:“小虎,我遇到麻烦了,你人脉广,看能不能帮我找到买家,这两套房子的位置格局都是最好的,应该不难卖。”

罗小虎沉默了,看看房产证又抬头看看她,目光来回了好几次,田孜不明就里,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生怕他不应。

好一会儿他说:“值得吗?”

啊?

田孜愣了一下。

罗小虎索性挑破:“为了何川值得吗?”

他竟然都知道。

田孜的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当然值得,我要给他留个东山再起的念想。”

罗小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这世界上没有谁比他了解她,了解她是怎样一口面包一口矿泉水地做成订单,然后靠一单一单微薄的提成攒齐的首付;了解她是怎样咬紧牙根摇摇晃晃在生活的重击下站起来,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了解她好不容易过了两天舒心的日子,刚展开笑颜又瞬间被灾难选中......

他都知道的,她低头时藏好的眼泪,她咬牙迸发出的力量,她最近的春风得意,她和何川的越行越近,......

他俩都不受上天的待见,在各自命运的乱流里挣扎,很多次他觉得他们已经很近很近了,近得他可以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别怕,我在呢,可马上又一个巨浪打过来,把他们远远地冲开了。

他看着她不服输地抗争,自救,仿佛看到了灯塔发出的光,幽幽的,摇曳的,却永不熄灭,仿佛也给他灌注了直面惨淡人生的力量。

她好不容易上岸了,却又要为个不靠谱的男人倾其所有,值得吗?

当然不,她值得更好的!只是现在的他被舅舅逼到角落里,自顾不暇,连说这样一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罗小虎暗自咬牙,压下心里澎湃激荡的情绪,说:“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两套房子救不了他的。”

“小虎,你别管,帮我尽快联系卖家好吗?便宜点也行!”

田孜非常固执,一脸迫切。

罗小虎忍不住叹气:“没用的,何川明摆是被人下了套。炒期货嘛,亏就亏了,哪会有这么大动静?再说了,他搞投资这么多年,不会头脑发热到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这一环接一环的,肯定是得罪人了,要致他于死地才罢休的那种。”

原来如此,田孜的心顿时变得哇凉哇凉的,连眼睛都呆滞了。

罗小虎忍不住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微微痉挛。

他心里大为不忍,劝道:“放弃他吧,田孜,你需要一个能帮你挡风遮雨的男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乌黑的瞳仁里燃烧着炽热的火苗,“等我”两个字涌上舌尖又咽了下去。

田孜抽出手,站起身,表情还有点恍惚,眼神却是坚定的,她说:“小虎,你不要劝我了,我心已决,就算他坐牢我也会等他出来的,房子的事就麻烦你了,我等你的消息。”

摇摇晃晃地要往外走。

罗小虎大为震动,又非常无奈,看她弱不禁风如同一缕幽魂的样子,心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叫住她,却不说话,两只手在膝盖上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田孜虽然不明状况,却出奇地有耐心,只管灼灼地盯着他,等他说话。

终于,罗小虎开口了:“或许,你可以找周子非谈谈,恍惚听说陈宝珠有插手这件事。”

(作者的话:何川这一跤跌得...)

第69章 幕后之手

田孜没想到她这么顺利就见到了陈宝珠,她好像专门在等这一天似地。

陈宝珠胖了,巴掌大的脸圆了一圈不止,皮肤温润白皙,以前单薄的眉眼在这样一张脸上也柔顺起来,不见当初的尖锐和蛮横。

她静静坐在那里,双手一直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整个人笼在初为人母的喜悦和温柔中。

田孜马上发现她找错人了,但来都来了,她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

陈宝珠也在打量田孜,她以为她会六神无主,形容憔悴,不想竟这样地沉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眼睛里不见痛苦和煎熬,反有种洞察一切的敏锐和智慧。

她们只打过一次照面,不甚愉快的一面。陈宝珠觉得她赢了,理所当然地赢了,美貌,年轻,财富,权势,是个男人都会选她,周子非也不例外。

婚后周子非待她极好,无微不至,永远温熙如春风,身边的朋友都羡慕她,就连最初反对强烈的父亲也转变了态度,开始重用他。

陈宝珠虽然天真,但并不傻。她丈夫心中始终揣着另一个女人,虽然他已经尽力掩饰了,但那无端的惆怅,偶尔的出神,莫名奇妙的微笑,都让她心惊肉跳,更别说那次著名的打架斗殴事件。

多事的朋友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了很多不同的版本,但无外乎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反倒周子非紧闭双唇,一字不提,借口出差,把脸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才回来。

陈宝珠当没事发生一样,问都没问,她妈说得对,有些事情知道太多了添堵,反正他始终在她身边,掌上明珠一样捧着她。

谁年少时没点故事?时间早晚会冲淡一切,况且她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俩人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和美 ,她很知足,虽然心底偶尔有点刺痛,但很快就过去了。

她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不给自己找不自在。

前段时间他突然对她说要为她报仇,报何川当年打她一记耳光的仇。

陈宝珠已经快忘记何川是谁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也瞬间明白:他哪里是要为自己报仇,他是要为自己报仇!

听说那个女人最后和何川走到了一起,她还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更好,免得她回头搅乱自己的生活。

陈宝珠不愿多生枝节,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满意得不得了,但她丈夫充满期待地看着她,双眼熠熠生光,充满了热切和渴望,他等这一刻,筹谋这一刻绝对不是一天半天了,鬼使神差般地,陈宝珠点头了。

周子非很久没这么激动过了,破天荒地抱着她狠狠地亲了一下,然后急匆匆地出门了。

她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却知道他出手必是打着自己的旗号。

女人的小心眼,记仇,胡闹以及背后的权势足以掩盖男人那点龌龊隐秘的小心思,在大家眼里,他依旧是清风霁月,风度翩翩的君子。

陈宝珠无所谓,只要他开心,只要他们小家安稳,其他人等对她来说都是草芥。

她没有要故意作践谁,从她出生她就习惯了自己是宇宙中心,这小半辈子只有周子非让她感觉到了疼痛和无奈,可越这样她越离不开他,越想讨好他,仿佛有点受虐的倾向。

田孜终于找上门了,这一两年里陈宝珠其实对她充满了好奇,所以很爽快地见了她,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想欣赏一下手下败将的狼狈,看看她匍匐在自己脚下低三下四的样子 ,可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对面的女人仿佛狂风里摇摆的野草,随之折腰,凌乱,紧贴泥土,但很快又直起身来。

陈宝珠突然意识到她和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也恍惚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什么撂不开她,她有种不动声色的坚韧和生命力,即便丢在荒漠里也能自得其乐。

田孜不愿意浪费时间和她打眉眼官司,单刀直入:“我今天来是想恳求你放何川一马,有什么条件可以和我提。”

陈宝珠嘴角一勾:“这位姐姐说的什么话啊?我怎么听不懂?”

田孜有些不耐,却极力压制:“那会儿何川替我出头打了你一巴掌,你记恨在心也能理解,但不用这么赶尽杀绝,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就此收手吧,逼得太急了,大家都捞不到好处。其实我们这边无所谓了,已经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你是细瓷器,没必要和我们鱼死网破,况且.....”

她顿一顿,目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地说:“也得为孩子积点德不是,老天都在上面看着呢!”

她细声细气,堂而皇之地说着软硬夹杂的话,陈宝珠的脸色跟着一变,不由地护住了肚子。

自她怀孕后,荷尔蒙让她情绪跌宕不定,对玄幻之事也略信一二,田孜最后那句话简直说到她心坎上了。

田孜静静地看着她脸色变幻,心里暗自猜测这件事她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宝珠,怎么不打招呼就跑出来了?”

一道身影突然闪了进来,来人体贴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怎么样,今天吃饭还恶心不恶心了?”

是很久不见的周子非,衣着考究,五官清朗,满脸柔情,俨然一副再体贴不过的样子。

他一进来陈宝珠就看不到别人了,她娇怯地仰头看着他,眼里都是光,她说:“早起又吐了一次,中午还行,就像吃点酸酸的东西!”

带着撒娇的口吻。

“我让朱姨给你熬了酸笋鸡皮汤,油全撇出去了,快回去趁热喝点,乖!”

他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送,仿佛没有看到田孜一样。

“可是田小姐......”

陈宝珠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往外走两步,突然想起来,回头为难地看着她。

“田小姐的事情我来处理,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静养才是最重要的,听话!”

周子非宠溺地摸摸她的脸颊,陈宝珠立刻笑了,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周子非一阵风似地把她撮哄到外面的车上,还不放心地把头伸进车窗,叮嘱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俩人一起笑了起来,眉眼上扬,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田孜隔着落地玻璃看了一会儿,默默地低下了头,手里的咖啡已经凉了,但周子非一定会回来的,猎人怎么会舍得放过欣赏猎物的机会呢?

她耐心等了好一会儿,周子非才姗姗来迟,拉开她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下了。

田孜抬头看他,他也正看过来,俩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彼此心中透亮。

他变了,如他所愿,沉稳,有分量,站在了社会阶层的金字塔尖上,现在的他即便踢拉着拖鞋走在路上也没人敢小看,那份慑人的气势是日积月累身居高位才会有的,又坐拥娇妻爱子,事事如意,何苦挤兑何川和自己呢?

周子非看看手表,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你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不要麻烦我的妻子,她现在不能有一点闪失。”

一副应付外人常见的腔调。

田孜在心里冷笑了一下,面上还是诚恳的,说:“我为什么来你应该很清楚,无非是求你放他一马!”

周子非不妨她这么直白,他本来还打算和她迂回寒暄叙叙旧情,慢慢欣赏她的挣扎,煎熬,懊丧和卑微,可被她那双熟悉的清凌凌的眼睛一逼,那些说惯了的套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抽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点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一团浓浓的白烟,然后往后闲闲一靠,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对面的田孜。

她瘦了些,还是不太通达人情世故,嘴角眉梢染着最后的倔强,哪里是求人的姿态?

他自顾自吞云吐雾了一番,田孜也不说话,一直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给一个说法。

他到底被看得烦躁起来,胡乱把吸了一半的烟掐了,说:“他让你来找我的?”

田孜摇头:“他失踪了,一直没有消息,是我自己......”

“是吗?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觉得我一定会应你?”

他眼中挂着明晃晃的嘲讽,嘲讽她不自量力,嘲讽她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

田孜脸皮发热,强烈的羞耻心兜头兜脑地把她包裹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压下去。

她说:“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搞这么多事无非是出口恶气。何川技不如人,栽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但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眼中突然浮现出乞求的水光,一字一顿地说:“你放他一马,也放我们一马。”

“说什么呢?我又不懂投资,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你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周子非避开她的眼睛,用手指轻轻敲着桌上的烟盒,避嫌避得娴熟又滴水不漏,不亏是学法律出身。

田孜知道他在和她玩猫戏老鼠的游戏,却也非常无奈,这方面她向来都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摊牌:“今天只说怎么摆平这事,这个能力我相信你还是有的......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或者当你偿还你对我的亏欠。”

说到后面语句艰涩,有些忍羞含耻的意味。

周子非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了,顿时冷笑出声:“我亏欠你,哈,我亏欠你......”

他用手指着她,微颤:“你还好意思说这个,当时若不是你迫不及待地攀了高枝…我俩分手还没分干净就让那个男人登堂入室......可怜我一直没舍得碰你一指头,怕委屈了你,你却这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

说到后面,恨意浓到无法成句。

田孜有些意外,坦荡地接住他受伤混乱的目光,说:“那是一场误会,那会儿我俩是清白的,信不信由你!其实,如果不是你订婚了,我和他之间本来没什么机会的.....”

她有些急躁了,没兴趣和他清算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现在什么事都比不过何川重要,她发狠:“绕来绕去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你给句痛快话,我求你的事到底行不行,如果不行我就给何川请律师打官司,官司输了我等他坐完牢出来,没什么大不起的!”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

周子非一怔,喃喃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都落魄成这样了你还忠心耿耿的。可见那会儿你说爱我全是哄人的,我不过让你等一下,等我处理好和陈宝珠的关系你都不肯......”

一副意难平的样子,无论他现在有多辉煌,当年那根刺一直都在,一直介怀。

田孜有些意外,声音不由地放缓了:“子非,其实你并不懂我。我只想要份完整的感情,你给不了的,你心里装到东西太多,要点也太多。…子非,咱们的缘分就那么多了,不要钻牛角尖,不要为难不相干的人了,好吗?”

说着说着,情绪激烈起来,眼底浮现出一层泪意。

周子非被这两句“子非”叫得心里酸软一片,双手紧紧地交叉握在了一起。

不一会儿,执拗和不甘又回来了,他阴沉地笑:“甜滋滋,你还是那样天真,如果何川的经济诈骗罪成立了,就不光是坐几年牢的问题了。他出狱后连进金融行业的资格都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会被碾得粉碎。

是,你情比金坚,不离不弃,可他这样好面子的男人会留你在身边看他落魄吗?......其实你心里也知道答案,不是吗?”

这话简直一箭穿心,田孜立刻僵在原地不动了。

(作者的话:周子非:忍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第70章 第一场雪

周子非心满意足地看着田孜的坚强裂开了一道缝,她眼中闪现出惊惶,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得连腮红都压不住。

周子非知道他击中了她的软肋,刚有些得意胸口又一阵酸涩,她的软肋居然是何川,那个没正形的男人,他配吗?

其实自始至终,他都无意让她痛苦,他只想她后悔,后悔自己有眼无珠选错了人。

他苦心谋划了很久,要钻法律的漏洞,要不留痕迹地把那些环节连起来,要威逼利诱涉事的人屈服配合,前前后后不知道浪费了他多少脑细胞,尤其前几天,几乎夜夜难眠,可越是样他越兴奋,仿佛嗜血的猎人嗅到了猎物靠近的味道。

他要让那个优越感满满的男人跌入地狱,他要让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痛哭流涕,他要让他们看看人性被考验的时候,哪个不是丑恶?

这个疯狂的执念变成了他隐忍生活中的秘密乐趣,他知道自己病态,可他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他知道田孜会怎么在心里骂自己,阴沉,狠毒,没有人性...,随便,他不在乎,骂他也比看不到他强。

其实他未必有多爱田孜,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先转身。

他向来心硬,交友做事都存着目的,只毫无缘由地对她动过情,却被满不在乎地丢弃了,他有种被羞辱的感觉,也怜惜自己。

田孜的眼睛喷出火来,说:“周子非,你到底想怎样?”

周子非笑了,那是收网前志得意满的笑,他掏出一张金灿灿的卡,往她眼前一递,说:“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如果你还想再深入聊聊,不妨在这里等我。”

田孜不由自主地接过来,那是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房卡。

她望向他,他并不躲避,依旧俊朗而得体地笑着,眼睛却是冷的,带点讥讽,仿佛在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田孜握紧那张房卡,手心被割得生疼,沉默了几秒钟后,她说:“好!”

周子非耸耸肩,仿佛并不意外,他拿起大衣就走,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晚上八点半,不见不散。”

他现在学会了用香水,冷冽清苦,像热带某种草木味道,并不难闻,田孜却皱起了眉头,嫌恶和排斥全写在脸上。

周子非看在眼里,心脏一阵绞痛,伴随着某种恶意的愉悦,他突然拉了她一把,田孜猝不及防,跌倒了他的怀里,曾经熟悉而温暖的胸膛,现在却让她避之不及。

田孜头一歪,别开了脸,周子非的唇从她的鬓角擦过,落在了耳边,轻柔而滚烫,他低语,宛若梦呓:“床上有件黑色的吊带真丝睡裙,记得换上,我喜欢!”

田孜身体一震,一把推开了他,眼中满是惊愕和失望,她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

周子非无所谓地笑笑,穿上大衣,整了整衣领,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没有人看到他心中左冲右突的强烈情绪,他如愿以偿地胜利了,却并不像预期中那样愉悦,可这条路他已经踏上去了,就必须要走到头。

田孜找到何川的时候他正在工地上干活,初冬的天气,空气凛冽,他却干得热气腾腾。

外套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袖口挽的高高的,胳膊上肌肉虬结,一看就不是健身房里练出的那种线条。

看来他躲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怪不得满世界找不到他。

田孜在混乱肮脏的工地上俏生生地一杵,马上吸引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雄性目光:热烈的,好奇的,不怀好意的…,难怪,工地向来都是个和尚庙,什么时候来过这样的人物?

她乌鸦鸦的头发梳成一个发髻,小脸白白的,胸脯鼓鼓的,小腰细细的,踩着一双高跟鞋,好半天才在碎瓦乱砖堆里找了个立脚之处。

再细细看看,嘿,这不是哥们能肖想的女人,再不识货也看得出她身上那件大衣价值不菲,轻,薄,暖,设计别致,两个月的工钱都不一定能买上。

田孜不管那些,她的眼里只能看到何川,他黑了,瘦了,却壮实了,只顾埋头一铲接一铲地铲那些水泥沙土。

他干得又快又好,简直抵得上一个熟练工,眉头还是习惯性地拧着,垂着眼帘,仿佛这个世界只有那些灰色的泥沙才值得他注意。

她盯着他时间长了,目光又那样的含情脉脉,大伙儿都看出了门道,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朝何川后脖子梗就是一巴掌:“老何,那娘儿们是找你的吧?”

“靠,轻点不行!”

何川不耐烦地把铁锹往水泥堆上一插,抬起头来,两眉之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脾气还是那么坏,田孜勾勾嘴角,想笑,眼泪却出来了。

何川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眼神有瞬间的慌乱,立刻又冷硬起来,他站在原地不动,依旧握着铁锹的木柄,冷淡说:“回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

田孜说:“我来接你!”

“我和你早就没关系了,别废话,快走!”

他又埋头开始铲沙子,后牙槽咬得紧紧的,腮帮子都鼓了出来。

田孜非常固执,标枪一样直直地杵在那里,眼睛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看不够似地。

何川不再理睬她,但干活的节奏明显乱了——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简直无处不在。

他们还没怎样,旁边的人先受不了这苦情的戏码了,络腮胡大哥一把夺过何川手里的铁锹,骂道:“磨磨唧唧地干啥,娘们似地,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待这么晾着人家的!去去,宿舍里没人,你们好好谈谈去,我给你请假!”

何川被抢走了工具,却还站在原地不肯动,泥塑一样,不知道那个看不惯,突然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幸好田孜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何川却像被烫了一样,赶紧抽回了胳膊。

后面立刻响起来一阵哄笑,接下来飞过来一串钥匙,何川接了个正着。

有个穿件破烂蓝色秋衣的大哥看着他们笑,说:“老何,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吧,好好谈!”

“就是,老何,千万别着急,我们晚上才能回宿舍,时间充足得很!”

有人阴阳怪气地添了一句,大家心领神会,都粗俗而豪放地笑了起来。

田孜脸一下子红了,直接红到了耳朵根,火烧火燎。

何川知道工友们没有恶意,却还是恨不得捂上田孜的耳朵。

那辆自行车真破旧得可以,骑起来叮呤哐啷地乱响,何川吃力地蹬着脚踏,路不平,一会儿一颠。

坐在后座的田孜环住何川的腰,心中涌出了久违的柔情和甜蜜。

何川身体一抖,不自在地避了一下,说:“放手!”

又忍不住加一句:“当心把你衣服弄脏了!”

田孜不理他,兀自把他的腰箍得紧紧,又忍不住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上,眼泪默默流出来了,多好,她终于找到了他,全须全尾的他。

何川的身体一僵,自行车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要不是他一脚撑住了地,俩人立刻就摔下去了。

田孜忍不住大笑起来,何川气急败坏:“还笑?你还笑?!”

田孜笑得更厉害了,笑声爽朗清脆,仿佛这辈子都没这样舒心愉悦过。

宿舍离工地还有一段距离,转了个弯,后面的路开始平坦起来,田孜却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腰,恨不得把自己嵌进他身体里。

突然,脸上凉凉的,她抬头一看,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何川,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真的下雪了,铅灰色的天空下,洁白的雪花如同圣洁美丽的精灵,飘飘扬扬,盘旋舞动,落在他们头上,眉梢,脸颊,瞬间就融化了。

只是若隐若现的一点小雪。

田孜却想起之前她说的话:“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咱们就去领结婚证!”

上天怜她!

何川也同一时间想起来了,却默不作声,只是蹬车蹬得更大力了,哐啷哐啷,好像他们此刻激烈而无法与外人道的情绪,在各自心里默默起伏激荡。

田孜简直要担心自行车会当场散架,好在工人宿舍很快到了。

那是集装箱搭建的临时宿舍,田孜一踏进去就从浓烈的汗酸味里,杂乱无章的晾晒衣服空隙中找到了何川的床,蓝格子床单铺得纤尘不染,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

何川随手收起两个大咧咧晾在眼前的男士内裤,招呼她坐在自己的床上,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坐了。

床板很硬,大概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何川有些渴了,在一个掉瓷的大茶缸里倒了点开水,一仰脖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喉结跟着一动一动的,他剃了个寸头,粗硬的头发茬桀骜不驯地竖着,看得田孜满心酸楚。

这是何川啊,锦衣玉食长大,只喝顶级毛尖,吃饺子要用龙虾肉剁馅儿的何川。

她说:“回吧,没事了,老宅也在,都会好的!”

何川用手胡乱抹了抹嘴,说:“我知道!”

他看着她,田孜来了这么久了,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连头发丝都不放过,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

好一会儿,他移开了视线,声音生硬:“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来了,也别劝我!我喜欢这个地方,精疲力尽地出身大汗,晚上倒头一睡,不知道多痛快!”

他眼中浮现出自嘲的神色:“也捎带反省下自我。”

他神色那样地坚决,田孜眼中的光一下子灭了。

她心绪激荡,一把握住他的手,厚实的带点薄茧的手。

何川不肯,使劲往外抽,田孜不放,执拗而热烈,仿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他怕弄伤她,不敢太使劲,俩人就这样无声而激烈地厮缠着。

不知怎地,田孜跑到了他的身上,搂紧了他的脖子,把满脸泪痕的一张脸紧紧地贴着他,何川被压在床上,手脚僵硬,只能呵斥她:“快下来,像个什么样子?!”

(作者的话:突如其来的加更,求表扬!)

第71章 小两口

何川身上有汗味,并着熟悉的男人荷尔蒙的味道,一下子包裹了田孜,她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是性感的味道。

何川有点懵,咬着牙威胁她:“快下去,否则......”

“否则怎么样?”

田孜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眼睛里跳跃着狂热和挑衅,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顺着何川衣服的下摆就钻了进去。

何川一抖,身体立刻起了反应。

他又气又急,用了点力气,想把紧紧巴着他的田孜扒拉下去。

田孜却像扭股麻糖一样缠着他,一使蛮劲又把他的脑袋按到了枕头上,火热的唇跟着就吻了上去。

这个吻和刚才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不同,是疯狂而滚烫的,重重的啃噬,杂乱无章的试探…牙齿碰到了牙齿,舌头缠绵在了一起……

何川一阵眩晕,熟悉的热流自小腹腾起,电流一般蔓延到全身。

他忍不住箍紧了她细小的腰肢,她软绵绵的胸脯在他坚硬的胸膛揉搓,一路都是火花,烧掉了他的理智,烧掉了他的决心,把他自以为纪律森严,秩序井然的世界烧得一塌糊涂。

零零星星的雪花慢悠悠地划过小小的玻璃窗,窗帘还没来得及拉上,高低床吱吱呀呀响着,一开始带着韵律和节奏,然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混杂着暧昧的声息,下一秒就要散架一样。

他们疯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天地之间似乎只剩这方小小的房间,只剩最原始的欲望,欲望其实是最诚实,最直白,最能说明一切的。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疲惫不堪的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激情过后只剩下兵荒马乱。

田孜要起身,何川不放,她现在才知道难为情,说:“当心他们回来。”

“不会回来的!”

他用被子裹住她,又往怀里揽紧了一些。

“今天下雪了,收工早了怎么办?”

田孜的理智回来了,忧心忡忡。

何川轻笑起来:“你刚才那股生猛混不吝的劲儿哪去了?”

田孜不依,红透了脸往他怀里钻,何川大笑起来,那样洪亮畅快,胸腔一震一震的。

他摸摸她的头发,说:“放心,这里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有家属来访,就算外面下冰雹他们都不会回来的。”

那就是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田孜臊得不行,整张脸火烧一样,愈发白里透红,勾人魂魄。

何川越看越爱,满头满脸地亲了过来,眼睛,眉毛,鼻尖,下巴…,一处都不肯放过,暴风骤雨似地。

眼看又要失控,田孜赶紧叫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等下就和我一起回去。”

“不回!”

何川一下子躺回去了,脑袋枕在胳膊上,立场依旧坚定。

田孜不干了,趴在他胸口直勾勾地看他:“你这是提起裤子不认账了吗?”

一脸严肃的何川瞬间被逗笑了,捏捏她的鼻子:“你这乱七八糟和谁学的?”

田孜摩挲着他的胸口:“我年纪不小了,再拖下去要孩子就太晚了,你要再不娶我我就随便找个人嫁了。”

“你敢?!”

何川眼睛一瞪,条件反射般地呵斥道,转瞬又泄气了:“实在要嫁人也找个靠谱点的,看来看去也就罗小虎还行,只是年纪小点,不知道定性了没有。”

“你......”

田孜霍然坐起,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眼圈都红了。

何川赶紧拿被子把她裹起来,抱在怀里亲了亲,说:“逗你的,我怎么舍得?”

“讨厌!”田孜一拳飞过去,含着泪笑了:“小虎比我小那么多,亏你想得出来!”

何川笑而不语,接住她的手,包在手心里反复揉捏了一会儿,突然说:“跟着现在的我太委屈你了!”

“我不怕,跟着你我心里踏实,就算在工地搬砖你也会是搬得最多的那个。再说了,哪至于到这一步了啊?你干嘛这样虐待自己......”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何川叹气:“确实没到这一步,但天塌下来的时候躲在这里最有安全感。真的,搬一块砖是一块砖的钱,拉一车水泥是一车水泥的钱,简单明了,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尔虞我诈。

我这辈子没干过这样的体力活,来这儿的第一天就磨了两手血泡,可越疼我心里越痛快。

玩了一辈子鹰最后被鹰啄瞎了眼睛,我这心…,这次我确实激进了些,投的钱比较多,但远不至一溃千里。

那些以前追在我屁股后求我帮忙的朋友,听到点风声就翻脸,就差把我逼跳楼了,其实缓缓都能缓过来的。

我是真想不通,你说我何川平时识人做事是有多失败啊?就这儿还仗着点运势自鸣得意,现在想想都脸红,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的,还随时有牢狱之灾,你说我有什么脸见你?!”

他以手覆面,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说到后面呼吸急促沉重,明显被痛苦折磨着。

田孜心中五味陈杂,有心说是小人作祟,不是你的问题,又咽下去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知道实情,以何川的个性,必会没完没了,走火入魔的。

她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耳朵,柔声道:“都过去了,会好的。我信你,真的,跟着你要饭我都觉得安心,因为你会把稠的给我自己喝稀的。”

“而且......”

她顿了顿:“我对你有信心,你绝对不会要一辈子饭的!”

话音未落她就被紧紧抱在了怀里,那么紧,几乎不能呼吸,她的泪水默默流到了嘴角,甜的。

何川还是没有跟田孜回去,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行车的后座,擦得闪闪发亮,似乎没有看到田孜疑惑的目光。

“好了!”他拍拍后座:“我送你去大路口打车!”

田孜拽着后座不放,一副不给个说法就不撒手的架势。

何川看她执拗,无奈地笑笑,说:“好歹等我拿到工资,干了这么久了,白干呀?!”

田孜一下子破涕为笑,问:“什么时候放假?”

“腊月二十八,领到钱就给你买两尺红头绳过年!”

他笑眯眯地逗她。

“少占我便宜!”田孜白他一眼,心里却美滋滋的,有他这句话就好,也算守得云开见明月了。

何川说话算话,腊月二十八准时回来了,一推开老宅大门就看到田孜正满院飞地忙乎,拾掇残花败枝,捞水池里的垃圾……

铺着青石板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有点未干的水痕,厨房冒着腾腾白汽,空气中有香甜的味道,是他最爱的沙虫瑶柱白果粥,何川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他站了好一会儿田孜才看到他,立刻扫帚一丢,欢天喜地迎了上去。

她双眼闪闪发亮,问:“回来了?累不累,快去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又有些扭捏:“我们公司昨天才放假,这里太久没住人了,收拾到现在才凑合有点眉目,你别嫌弃啊!”

何川没说话,把肩上的包裹卷往她手上一塞,抄起镰刀就去割那些枯死的藤蔓干枝,满身劲儿没处使的样子。

午饭很丰盛,四菜一汤,田孜忙乎了一上午,手指还被烫了个泡。

何川要拉过去看,她不肯,急急往后缩,何川急眼了,使劲一瞪,她立马就老实了,嘴里哼哼唧唧地说:“不要紧的,已经涂过药膏了!”

何川拉过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突然用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一会儿田孜的手心一阵湿热,他流泪了。

田孜心里潮乎乎的,绕过去拿纸巾给他,又识趣地去卫生间待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何川已经面色如常了,小两口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后何川争着去洗碗,田孜并不拦着,倚在厨房门口和他扯家常,何川现在练出来了,活儿干得有模有样,俨然一个五好模范丈夫。

田孜说:“待会儿咱们得去置办点年货,冰箱里啥都没有,没一点年味。”

“必须的!”

何川擦擦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给她,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收着,老公赚的,过年了,去买件新衣服啊!”

“好啊!”

田孜不客气,笑眯眯地把那沓软绵绵的钱数了一遍,说:“哎呦,不少挣啊,那我还要买双靴子!”

“买买买!”

何川一叠声地应着:“可着劲儿花吧,明年更多!”

“还去工地搬砖呀?”

田孜漫不经心地问,身体却是紧绷的。

“不去了,辛苦钱不好挣,投入与产出不成比例,不划算!”

他刮刮她的鼻子:“别管了,反正饿不着你!”

“其实,你在德宁外贸的股份还在,老板也说想请你回去帮忙......”

田孜吞吞吐吐地说。

何川愣了愣,立刻拒绝:“暂时还用不着在他下巴下求食,我有别的的计划。”

声音发僵,还是有些意难平的样子。

田孜并不深劝,以前是朱浩宁追着何川说好话,现在反过来让何川在他手下打工,一时之间怕是抹不下这个脸,也罢,来日方长。

俩人高高兴兴地出门,何川去卧室换衣服,一进门就怔住了,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搬过来了?”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可不就得省着点过?我已经把那边的房子退了。”

田孜理直气壮地说。

她眼光有些闪烁,没说她退房时遇到了稀罕事。

房东一直拖着不肯露面和她交接,逼急了突然在电话上说:“其实田小姐大可不必着急,即便遇到困难了也可以一直住下去,什么时候缓过来什么时候交房租,都能商量的。”

田孜听着这话蹊跷,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百般套话才知道这房子早被人高价从房东手上买走了。

房东吞吞吐吐:“没见过面,派下属来交接的,…非常爽快,房价远远超出市场行情,就一个要求,让我一直把房东的角色扮演下去,这样您才能住得安心。”

田孜不说话了,心里如同万马奔腾。

房东是个很感性的中年妇女,不知道是不是言情小说看过了,突然很有感触的样子:“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的,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男人在默默地,深沉地爱着你,真让人羡慕!”

田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上电话的,整个人稀里糊涂的,喝醉了一样。

她无意识地点开通讯录,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快接通的时候突然醒过来,一把掐掉了。

有些窗户纸,还是不捅破的好,捅破了不过徒增烦恼。

(作者的话:有点你耕田来我织布的田园美好吧,不知道能不能持久哦!)

第72章 静极生变

何川和田孜扎扎实实地过了个好年。

运势已经低到了谷底,脚落在地面上反而不惊惶了。

他们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张罗美食,拾掇院子,亲亲热热去超市大采购,挤在人潮里看花灯,甘之若饴。

人间烟火,最抚慰凡人心。

回来的路上何川十块钱给田孜买了个发光的兔子耳朵发箍,田孜美滋滋地戴上,摇头晃脑,很得意的样子。

何川没忍住,勾着她的脖子亲了一口,田孜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也白看,我亲自己的老婆还得他们批准?”

何川满不在乎,他那点子猖狂劲儿还在。

过了大年初五田孜就上班了,何川也开始忙碌起来,不知道在忙什么,起早贪黑的,有一天突然开了辆破面包车回来。

田孜五味陈杂就看他拉开车门乐呵呵地跳了下来,暮色中一口大白牙闪闪发亮,还是那样地英俊。

何川用她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没头没尾地说:事情有点眉目了。

“那就好!”田孜并不追问,端了一碗打卤面出来,说:“今天我加班回来晚了,凑合吃点。”

何川顺手接过来,三口两口就扒拉完了,然后一头扎在了电脑上,不知在捣鼓什么。

夜深了,电脑屏幕的微光打在他专注凝重的脸上,黑的眉毛,高的鼻梁,紧抿的唇,忙碌的他自有一份别样的魅力,依然让田孜心折。

她倒了一杯茶端过去,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何川并没有抬头,拉起她的手飞快地吻了下,说:“今天我得熬夜,你先睡!”

田孜不肯,也不说话,就在他后背磨蹭,何川心痒痒的,照她屁股上抓了一把,又虎起脸:“快睡,别耽误老爷们干正事!”

田孜挺吃他这一套的,哼哼唧唧地去睡了。

有一天朱浩宁问她何川的情况,皱着眉头说:“现在他连我的电话都不接了,公司也不来,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田孜含含糊糊地说:“咳,他还没缓过来,自己和自己瞎较劲呢,甭理他!”

一副家长护短的架势。

朱浩宁问:“他到底忙啥事业呢,这么神秘?”

田孜被问倒了,说:“我还真不知道,反正都是些小打小闹,随他,只当体验生活了!”

“是吗~?”

朱浩宁声音拉得长长的,将信将疑地上下打量她,一副小两口合伙瞒他的样子。

他说:“他那本事,该到大江大河里扑腾才对,说起就起来了,闹那些零哩巴碎的东西,可惜了了。”

田孜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何川缺的不是能力,也不是机会,他缺的是人生的方向和信仰。

这一跤彻底把他摔懵了,他首次对自己生来就拥有且习以为常的东西,对自己三十余年的行事规则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开始生出新的触角,去试探体验人生其它的可能。

这个过程是痛苦也是愉悦的,他逐渐褪去了傲慢和浮躁,真正成熟起来,身段也变得柔软。

其实,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强大。

骑着丁零当啷的破自行车载着田孜吹风,吃十块钱一份儿的街头小吃,干完活后从额头滑落的汗珠,都让他咂摸出人生的甜来。

别人可怜唏嘘他贵公子落难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有多幸运。

田孜看不到这些复杂微妙的变化,只是在内心最隐秘的地方暗自侥幸——何川跌了这个跟头后她才觉得他是属于自己的。

以前的何川情话讲得再甜蜜,行动再有诚意她都惴惴不安,这个不安一方面因为她自己缺乏安全感,一方面来自女人的直觉。

何川身边诱惑太多,诱惑多了就很难有宽容和耐心,他当下对自己的感情自然是真的,她从不怀疑这点,但她不知道这热情和新鲜感能持续多久,说不准哪一天,他说走就走了。

所以她越心动就越胆战心惊,整个人是撕裂的。

有时候她想: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香港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何川这个跟头是不是老天有意成全她的?

她为此迸发出母性和力量,在为他奔波周旋的过程中愈发坚定她是有资格有能力获得爱,保卫爱的,这个领悟让她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所以看似落魄寒酸的新生活并没有吓退他们,反倒如同无形的胶水,把他们牢牢粘在一起,让他们前所未有地亲密和默契。

当然这话不能多说,说多了别人会觉得他们在强颜欢笑,他们也不愿意说,生活嘛,说到底是自己在过,要那么多不相干的认同和理解干嘛?

这天何川突然问:“咱们手上还有多少钱?”

田孜打开手机银行给他看,德宁外贸过年时的分红微薄,现在还有两万多。

何川挠挠头皮,明显是不够。

田孜体贴入微:“是不是要进货啊?我这里还有点儿。”

他跑了很久市场,一门心思要做跨境电商。

“不用,我有办法!”

何川再落魄也没到花女人钱的地步。

隔天他就拿回来一笔钱,当了他爷爷留下的两幅画。

钱是到手了,他表情却有些低落,到底做了数典卖宗的不肖子孙。

田孜安慰他:“又没有当死,赚了钱马上赎回来就是了。”

“也对!”

何川振作起精神,搓搓脸出去了。

他小试牛刀,做的是中国传统手工艺品的出口,进了八万块钱的货,最后收回来 13 万。

田孜简直难以置信,他一个门外汉人居然把这件事捣鼓成了?!

何川矜持而自得地笑,“刷”地拉开手提包的拉链,把一堆码得整整齐齐的粉红色钞票全倒了出来,很豪迈的样子。

以前这点儿钱还不够他给女伴买个好包的,可现在不同了,每一张钞票上都沾着他的血汗,每一张都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成就感和喜悦。

他现在才知道以前的自己多幸运,还以为自己做生意多有天分呢,其实钱生钱是最便捷的。

白手起家的残酷和压力他是第一次体会到,却越战越勇。

他财大气粗把一堆钱往田孜面前一推,说:“拿去花!”

他终于知道暴发户为什么喜欢把现金全部提取出来了,那种扎实的豪横的快乐太鲜活刺激了。

田孜抿着嘴笑,摸摸他冒着青黑胡茬的下巴,说:“我的男人这么能干呀!”

眼睛里全都是星星。

何川非常受用,拉她到怀里,亲亲她的头顶,突然叹气:“现在才知道赚钱这么不容易,看来注定我该跌这么一个跟头,以前太不惜福了!”

“去把爷爷的画赎回来吧!”

田孜岔开话题。

何川沉吟了一下,说:“不急,后面还会有别的订单,周转开了再说。”

他又说:“祖宗的钱就是给后代救急用的,只要我争气,比把那两幅画摆在储物间生灰招虫有意义多了。”

“哎呦,这么快就转过弯儿了?”

田孜心中大感欣慰,他终于不那么拧巴了。

她赶紧表态:“我也不花,你拿去周转,等你赚够十万了给我买个礼物!”

“什么礼物?”

何川眼神一肃,认真了,田孜从没主动索要过什么东西。

田孜不说话了,在阳光中张开一只手,手指纤细娇嫩,根根都像葱管一般。

她在他眼前晃晃,说:“戒指啊~,哼,臭流氓,光谈恋爱不结婚!”

气鼓鼓的样子。

何川眸子一暗,心潮暗涌,却轻描淡写地说:“想嫁给我呀?那还得看看你以后的表现。”

田孜知道他在逗自己,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一翻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何川去扳她的身体,柔声哄道:“好歹让我挣够彩礼钱啊,不然怎么和你父母交待?难道两手空空地把人家的宝贝女儿娶回来啊?!”

“那有什么?!都是繁文缛节,我不在乎!”

田孜说真的。

“可是我在乎!”何川也来真的。

空气僵了一会儿,何川终是忍不住,伸出胳膊去搂她。

田孜不高兴,像刚出水的鱼一样在他怀里剧烈地扑棱着。

何川发狠,把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嘴唇在她耳边磨蹭,气音如丝:“就这么想当何太太?乖,我不是怕委屈你嘛?!”

硬汉柔情起来缠绵得可怕,他的吻雨点一样落在田孜的耳侧,鼻尖,唇角,吻得她渐渐软化了。

她轻叹:“你过虑了,我妈早就恨不得把我打包倒贴钱送过来了,至于我父亲……”

她摸摸他棱角分明的脸,眼中都是柔情和感激:“…他简直把你视为救命恩人!不是你,他们一家子还在泥坑里打滚呢!这么久了,这个“谢”字我一直没说出口,因为不管怎么说都觉得单薄了,你又何必这么见外呢?”

什么?何川脸上的笑凝固了,连身体都有些僵硬。

田孜并没有发觉,她还沉浸在刚才蓬勃的情绪里,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可靠男人,她往他脖颈处偎了偎,贪恋着那里的一点儿温热。

温存了好一会儿,何川突然问:“你们老家彩礼一般多少啊?”

“啊?”

田孜不知道这个话题怎么又绕回来了,含糊说:“这个不一定啊,三万五万的有,十万八万的也有,哎,你咋老纠结这个啊?”

何川不说话,只是反复摩挲着她的头发,仿佛在思量着什么,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再干一单,不,两单,凑够了十万我就去提亲。委屈是委屈你了,以后再补偿也一样,你说得对,咱们年纪都不小了。”

抽什么风呢?

田孜坐起身来,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一会儿一变,想一出是一出?!”

“咳,哥哥我刚才细端详了下,发现你这小娘子细皮嫩肉怪动人的,万一被人截胡了就不划算啰!”

何川笑眯眯地捏捏她的下巴,还是那副没整形的浪荡模样。

(作者的话:加更都是心血来潮的哈??)

第73章 各就各位

很玄妙,生意场和麻将台都对新人格外友好,第一把通常都会旺,至于后面?那就得自求多福了。

何川也一样,第一炮是响了,后面却哑了。

不是订单太小,就是工厂不靠谱,还被退过两次货,弄得他焦头烂额,赚大钱娶媳妇儿的梦想只能一搁再搁。

直到四月份他的运势才转过来,当然也是因为他的百般努力,付出总是会有收获的,意大利那里突然来了个 5 万美元的单子,成了的话利润对半,彩礼钱妥妥的了。

何川像打了鸡血一样,两眼贼亮,天天往工厂里跑,紧盯样品的赶制,务必要精益求精,弄得那些老师傅们看见他就怕。

亏他现在颇会转圜,派烟买酒,软硬兼施,眼看就要圆满出货了,意大利那边等得不耐烦了,给了一个 deadline(最后期限),必须下周见到样品。

当下已经是周五清晨了,何川一激灵,掀开被子就跳了下去。

还没睡醒的田孜被唬了一跳,迷迷糊糊地问他怎么了。

何川飞快地亲亲她,说:“你再睡一会儿,闹钟还没响呢!”

然后一阵风似地开着他的破面包车去工厂了。

快中午的时候田孜突然接到他十万火急的电话,外面下了雨,面包车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可他必须要在十二点之前发货,急得嗓子都哑了。

田孜也跟着上火,突然灵机一动,问他:“货多不多?要不用自行车载过去吧?反正离码头没多远了,总比死等强。”

何川:“多是不多,一个大纸箱子,但哪里去找自行车啊?”

“我有啊,就在公司,骑过去不到十分钟,等我!”

她挂下电话就往外跑,朱浩宁叫住她:“干嘛呢?干嘛呢?何川一打电话你就没魂了,这不正开会呢?”

田孜一边穿外套一边和他嬉皮笑脸:“老板,咱讨论得差不多了,收尾的活儿我就不参与了。那啥,就一个小时的假,救场如救火!”

混熟了,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介意。

果然,朱浩宁无奈地摇头,说:“真败给你们两口子了,你告诉那个家伙,德宁外贸的门永远都向他敞开着,别折腾那些没用的。”

“有用,怎么会没用呢,谢谢老板,回见!”

田孜胆子越来越肥了,朝他眨眨眼睛,龙卷风一样冲了出去。

天桥那一块儿果然堵得严严实实,车队排了两三里路,没一个小时是挪不动的,

田孜在细密如丝的雨幕里奋力蹬着自行车,脸颊寒津津的,背上却出了一身大汗,好在很快找到了何川的破面包车。

他大概心里着急,卷着袖子站在车门外前后张望着,看到田孜时眼睛一亮,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俩人顾不上不说话,配合默契,一个抱箱子,一个拿绳子,自行车后座太小,箱子太大,捆得摇摇欲坠。

田孜说:“这样不行,你把面包车开到马路牙子上,别挡道,我和你一起去码头,我在后面扶着!”

何川犹豫了一下,很快同意了,这距离就算步行十五分钟也能赶到码头,时间绰绰有余。

他们配合默契,左冲右突,终于在人行道里挤出一条路来,雨下得大了点,再大也还是毛毛雨,只是稠密了一些,慢慢濡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

何川时不时回头,看到田孜踩着三寸高跟鞋埋头帮他推车,心里一阵发酸,又热烘烘的,忍不住逗她:“哎哟,这次表现得不错,哥哥记下了,等这单生意下来,一定娶你回家!”

田孜大大方方地冲他一笑,说:“谢主隆恩!”

手上一使劲,何川猝不及防,箱子歪了歪,口没有封严实,几个样品立刻骨碌碌滚了出来。

田孜叫了一声,立马跳着脚去追,何川推着车不能撒手,在后叫她:“别急,慢点!”

恰巧是个红灯,他把自行车扎在路边,俩人像孩子一样笑嘻嘻地在街口追他们的样品。

何川捡起一个手工编织的斗笠,顺手扣在了田孜的头上,田孜说:“别!要卖钱的!”

何川哈哈大笑:“钱是什么王八蛋玩意儿?哪有我媳妇儿重要?!”

田孜心里一甜,也捡起一顶戴在他头上,说:“那你也来一顶,情侣斗笠!”

何川忍不住刮刮她的脸颊。

田孜仰面看他,压得低低的斗笠帽檐下眉眼乌黑,湿漉漉的睫毛,五官硬朗,笑容放肆不羁,依旧让她有想吻上去的冲动。

俩人在雨中忘我地甜蜜凝望,完全不知道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了异样的风景。

绿灯亮了,他们梦醒一般瞬间分开,急急收拾样品,重新打包捆绑,不免就耽搁了一会儿。

后面宝马车上的司机眉头一皱,伸手去按喇叭。

“小赵,不要催,掉头换条路!”

车厢宽敞,冷气丝丝,坐在后面的周子非开口制止他,声音低沉威严,听不出其它的情绪。

司机一愣:“可是太太马上就要生了,现在绕路不合适吧?”

他有些迟疑,也有些疑惑。

“她才开了两指,我心中有数。”

周子非淡淡地说,语气却不容反驳。

出门打工的,自然老板指哪儿打哪儿,小赵虽然满心不解,还是一打方向盘,掉了个头。

他是真不懂: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自己老婆生孩子还重要?

他不知道,等红灯的那一分半钟,他老板的眼珠子都红了,心里密密麻麻扎满了刺。

他们亲呢的场景,雨中狼狈的欢笑声,眉眼间的甜蜜和放肆,重重地冲击着他。

事到如今,他本应该高高在上地坐在宝马车里可怜他们——混得那样狼狈和落魄,可为什么他心里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呢?

他的双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指甲一向修剪得整洁圆润,可还是掐进了肉里,生疼,可再疼也不及他的心疼。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何川和田孜难得都有空,吃饱喝足后窝在沙发上懒懒地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放本地台的一个新闻节目,看着看着,田孜突然绷直了身体,眼神也不对了。

何川很奇怪:“怎么了?”

田孜指指电视,声音是哑的:“罗氏出事了.....”

“什么?”

何川没有反应过来。

“小虎出事了,嘘,别说话!”

田孜不耐烦起来,一脸焦灼。

新闻正播报到尾声,罗氏内讧,罗小虎的舅舅叶腾枫占用公款,经济诈骗,威胁他人人身安全,数罪并罚,判了十五年。罗小虎不正当竞争,伤害他人,判了三年,算是两败俱伤。罗氏股价迅速下跌,一片惨烈,连何川都看呆住了。

新闻迅速跳到了下一条,他俩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回荡着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更觉得房间安静得可怕。

沉默片刻后,何川感叹:“这是要玉石俱焚啊,罗小虎到底年轻,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有血性!”

语气里竟首次流露出淡淡的欣赏。

田孜心乱如麻,这两天一直在拨电话,却总也打不通,罗氏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了罗小虎的助理。

他以前和条子打过照面,知道她对罗小虎来说不同与常人。

田孜托他给监狱中的罗小虎带话,想去探监,助理面色迟疑,最后还是答应试试看,第二天就有了消息,说罗小虎刚好也想见她,安排了周三探监。

田孜长这么大第一次踏入这样森严肃静的地方,不免有些心惊肉跳,好在罗小虎安排了一位律师陪同,他到这个时候还是这样的体贴入微,田孜想起来胸口又是一阵酸楚。

罗小虎比她镇定多了,脸明显清瘦了些,头发剃得短短的,几乎能看到青白色的头皮。

他穿着黄色的囚衣,戴着手铐,眼角眉梢却宁静而平和,笑着对田孜说:“你来了,路上辛苦了吧?!”

语调和之前每次和她说话时一模一样,温暖又有力量。

现在想想,她很多难过的关卡都是这个声音陪伴着闯过的,只是她一直后知后觉罢了。

想他小小年纪,一直过得这么隐忍深沉,表面上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其实从未舒展放肆过,无形的枝蔓一直争先恐后地束缚着他的手脚,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田孜喉咙被棉花堵住了,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她什么都没说,可罗小虎全都懂了,他要得不多,得她这么一眼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一会儿田孜才咽下了所有的情绪,说:“你怎么这么傻?你是细瓷器,他是破瓦片,何苦…?”

罗小虎淡淡地笑,说:“我受够了这种尔虞我诈,你拿捏我一下我捅你一刀的日子了。说实话,这么久了,我几乎没睡过囫囵觉,头发都白一了半,真不想耗下去了,索性来个同归于尽。我比他年轻,也比他罪轻,在里面好好表现,算上减刑,也许一两年就出来了,他就不一样了…划算的。”

想必他早就把利弊在心里掂量了无数遍了,所以才这么从容,田孜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罗小虎垂下眼帘,慢慢地说:“你和他过得那样好,我很放心的。”

田孜心一跳。

他语气中有种彻悟的宽容和慈悲,是“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让你往更好的地方飞去”的成全,这里面的挣扎,微妙和痛苦放在以前田孜是听不出来的,现在的她却心如刀割,恍恍惚惚地想:我何德何能啊?

罗小虎还在那里说话:“其实今天见你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

田孜收拾起情绪,迫不及待地说 。

罗小虎反而停下来了,他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打着桌面,笃笃笃,仿佛在整理等下的措辞。

好一会儿才开口:“不瞒你说,这一仗虽然惨烈,但我也算是赢了,出狱后的罗氏肯定大不如初,但终归是姓罗的。我进来前已经做了安排,但还是需要个自己人坐阵,我想请您那位出山,他那本事小打小闹太浪费了......也算是双赢......”

“他不会去的。”田孜毫不犹疑地替何川拒绝了,朱浩宁那里他都拉不下脸,更何况罗小虎这儿?

他对罗小虎隐隐的戒备和敌意田孜心里一清二楚。

“你还没问他呢?”罗小虎很意外。

“不用问,我太了解他了,我倒是希望他去,但 ......”田孜轻叹,

突然话锋一转:“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罗小虎很意外,她在德宁贸易刚刚坐稳,深得老板厚爱,前途无限,当年她还没名堂的时候就拒绝过他的邀请,更何况现在?他连想都没敢想过。

田孜说:“我虽然能力有限,但看看账,把把关还是可以的。”

罗小虎只觉一股热流直直冲了上来,冲到了眼底,眼眶微微发胀,他说:“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这么大的事,你还是先考虑考虑,和他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田孜一锤定音,又笑:“可是有一点,待遇太低可不行哦!”

手铐一阵乱响,罗小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双唇微微发颤,好半天才说了两个字:“田孜!”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短短的两个字里有太多炽热,颤抖和情动,田孜直直地看着他,俩人目光在空气里相接,像一道闪电劈过,把所有惊心动魄的心事和秘密都照得雪亮,却永远都止于此刻。

罗小虎率先撤下目光,不敢再去看她的眉目笑语,眼前这个人曾经让他大病一场,现在热势褪尽,又还了他寂寞的健康。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里,那些说不出口的话,还是在永远烂在心里比较有意义。

何川对田孜的自作主张大发雷霆,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在房间了走来走去,田孜却神情轻松,浑不在意,笑嘻嘻地说:“不然你去?’”

“我去?!”何川被气笑了,似乎听到了天下最荒谬的笑话,一句脏话含在嘴边,随时要飙出去。

“喏,瞧,是你自己不去的,又不是我抢你的活儿,生什么气呢?”

田孜抱着他的腰,仰着头软声娇语朝他笑。

何川被她整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只剩鼻孔里呼哧呼哧的粗气了。

田孜踮起脚尖,亲亲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怕了?要是怕了咱们就先把证领了,彩礼不彩礼的,随后再说。”

“我怕?我怕什么?!”何川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激?立刻重重地把她压在了床上,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说:“倒是你,别给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码归一码,你懂的。”

田孜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我不懂,也不想懂!”

何川发狠把她的睡袍一撕,俩人滚到了床上。

事后他一脸懊丧:“又上你这个小妖精的当了,怎么,这事就算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不然你想怎样?”

田孜用手摸着他喉结下方的小红痣,一脸娇憨。

何川一口浊气,在胸口喉咙里千旋百转,最后还是乖乖压下去了。

田孜在罗氏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罗小虎已经安排了人手协助她,但初来乍到,总有个适应融入的过程,管理方面要学的地方又太多,每天下班后电话还叮铃铃响个不停,一来二去,人明显憔悴了一些。

何川心疼,暗暗把那罗小虎在心里骂了一百遍,又做出柔情款款的样子帮她按太阳穴,按着按着她居然睡着了,睡也睡得不安稳,睫毛乱动,呼吸沉重,小嘴微张,那样子要多傻就有多傻,就这还冲锋陷阵逞英雄呢!

何川无奈地叹口气,起身调暗了落地灯,帮她盖上薄痰,又顺手拿起了她手边的财务报表,上面花花绿绿的数字映入眼帘,如同熟悉的老朋友,更像他驾驭惯了的千军万马,让他体内热血瞬间沸腾起来,如同归田的将军重回了战场。

夜深了,万籁俱寂,能听到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疏雨潇潇,不知道是敲着芭蕉还是打着梧桐,老宅子是他爷爷给他奶奶筑的梦,关于烟雨江南的梦,老一辈的浪漫总是那么动人。

何川非常欣慰,他虽不争气,到底还是留住了这个梦,并将会在里面开花结果,延续生命,何其幸运!

他看看灯下甜睡的田孜,心里满满的,何家祖上修了什么样的福泽才让他遇到她?

他给她掖掖毯子角,爱怜地摸摸她的脸,心里宁静而满足。

(完结)

作者的话:对很多朋友来讲,此文的完结可能有些突然,让人意犹未尽,其实我也有千言万语想和大家讲,可是 今天实在太晚了,稍后放在后记和番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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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后记——写给亲爱的你们

《余生有点甜》四月初开写,中间经历了最美的五月,六月,终于在七月的午夜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那一刻解脱又失落,很微妙的感觉,仿佛要和故事里熟悉的人物一一告别,又要和看故事的你们一一告别,很是有些不舍。

当初起心动念写这个故事是因为身边一个很亲近的人遇到了“罗小虎”,蛰伏的富二代,在她手下端茶倒水恭敬学习了半年的小伙子一转身去开公司了,原来家里财力惊人,力邀她去加盟,让我们都大跌眼镜。

所以不要总觉得这样的情节太玛丽苏,太飘渺,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狗血,浪漫却是不浪漫的,可就是因为千疮百孔的生活看多了,我们才更需要一个地方来寄放我们丰沛的情感和对美好的向往。

我之前这么形容过,读言情小说就像吸了两口精神鸦片,合法地意淫一番,然后恢复了对抗这悲凉世界的勇气。

不知道有多少朋友是因为书名进来的,余生有点甜,可能是因为我们当下感觉到了苦,更是因为我们对未来的还持有强烈的期待,清楚地记得有朋友留言,说:真希望下辈子我能成为女主这样的人。

我说:不用等下辈子,你的余生还长着呢!

其实我也希望自己像女主,坚韧,善良,仗义,豁达,能从那么苦的生活里挣得一点甜,现实是我们可能没办法拥有那样的力量,烦恼如水,无孔不入,更多的时候我们总是晚上崩溃早上自愈,但有什么关系呢?有这么一个榜样让我们追随也是一种鼓励呀!

我伸手摘星,即使徒劳无功,亦不致一手污泥,至少姿态是好看的。

这是我在豆瓣阅读发的第一个故事,这个平台的作者据说比读者还多,刚开始的冷清是我始料未及,亏得几位老友从美篇一路追随而来,每每看到她们熟悉的 ID 我就像看到她们熟悉微笑的脸,都在对我说:“你很棒,可以的!”

也亏得几位热心的文友,我们相互鼓励,抱团取暖,从对方身上汲取了很多力量。

我咬牙坚持下来,非常幸运地签约了,遇到了很 nice 的小编,首页有了推荐位,更多的朋友看到了,上了潜力榜,上了首页长榜,一度冲到第一第二,超过了我心中大神的作品,豆瓣又在女性频道给了我一个头条的版面,灵魂相似的朋友潮水一样涌了过来,感觉像做梦一样,受宠若惊。

有对可爱的小情侣,女孩长期和男孩共用一个账号,为了看这个故事自己特意注册了一个号码,男孩子很惊讶地留言给我,让我汹涌澎湃了很久,感谢你们的鼓励,祝你们在巴黎的小日子永远甜蜜。

前不久还有一个小可爱账号取名:露西的小粉丝,我惊住了,咳,我都是配有粉丝的人啦,希望没有让你失望哦!

有段时间我跑医院,心情低落,身边谁都没说,只在豆瓣和大家交待一声,很久没见的师姐闺蜜却突然遥遥问候我,原来她一直都在追文,鼓励我一定要坚持,说看这篇文章是她繁忙生活里的清泉,哇,我真的要热泪盈眶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文字有这样的力量。

前两天我深夜更文,被一个高考刚结束的女孩子蹲守到了,她留言给我,对我又是一重惊诧和冲击,我一直以为看我文的都是被生活蹂躏过却依旧保持情怀的熟女们,不想还有年龄这么低层的小美女,谢谢厚爱,祝你高考顺利圆满。

还记得最艰难的那几日,上海湿漉漉的街头,医院深夜的走廊里,我躺在窄窄的陪护床上,数度无法坚持更文,潦草的想法还没有成型,就被一个聪慧的读者捕捉到了,她说:故事里的人物有很多可挖掘的地方,不要匆忙结束。这话正击我的心坎,又像一道光打进我灰暗的日子里,谢谢!

那些在文后不辞辛苦留长评的姐妹们,知道吗,评论是对作者写文最大的鼓励,是舞台下的掌声和嘘声,是台上演员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我每次都会看很多遍,时而莞尔,时而深思,那是我写文的欢乐,也是灵感的来源。时间久了,看到熟悉的 ID 就像看到性格迥异的姐妹们:活泼的,多愁善感的,温柔的,霸气的……

更要感谢那些不善表达的亲爱的朋友们,你们日复一日不厌其烦的投票和点阅把我推到了现在,我却没有机会回馈你们,很高兴这篇故事能触动到你,很开心和你们一起做完了这件事。

那些一言不合就疯狂给我送花的土豪朋友们,我真的爱死你们了,超霸气哦!

我最初是在美篇写书评的,写的最多是红楼梦和张爱玲,陆续也写写李渔柳永辛弃疾亦舒师太,那会儿我是第一批签约作者,有幸和洪晃潘石屹司徒南旅美作者最牛的摄影师一个微信群,虽然大佬们从不发言,但对草根如我也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我点击量最多的一篇文章上了百万,几十万点击的也好几篇,那是一段辉煌的创作时期,后来成为美篇年度最受欢迎的十大作者,数据排名第一上台发言,虽然美篇现在的创作环境有些变化,我也转了战场,到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美篇对我的知遇之恩。

写小说我是新手,其实也不算新,很久以前我在晋江开了一个头,就是童青那篇,非常佛系,想起来就写一点点,后来因为怀孕干脆就弃了。好几年过去了,偶尔心血来潮登上去,发现还有一个读者坚持给我留言,说:“大大,几年前我看这个故事时刚毕业,你说怀孕生孩子不写了,这么久过去了,现在我也怀孕了,你还会写吗?”

我刹那就泪崩了,在美篇上写完了这个故事,笔法自然比较稚嫩,可到现在我还是那么厚爱这个故事。

后来我又写了些故事,与起点签约一本后扑街,人家要我最少续够三十万字,可是我不想注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想到那篇被闲置落尘的故事我心都在滴血。

去年参加一个含金量挺高的原创文学比赛,两个故事都入围了 300 强,因为是从全球华人圈 4000 部作品里选出来的,虽然没能再往前走,但我还是精神一震,有了开新文的勇气。

再然后就是这一部了,能走到现在感觉非常满足,文字是有力量的,会帮我们召唤灵魂相似的朋友,给我们慰藉和力量,其它的,都随缘,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番外我得想想,也许会写,我个人觉得故事留点白挺好,意犹未尽才能有余味可回,但也许每个人琢磨出来的都不一样,所以可能还是会写,略缓缓。

稍有遗憾的是存稿不太够,一度更文更得很急,好多地方都可以再雕琢的。

下一篇,已经有轮廓了,可能很快就出来,但我希望和这部相比能再精致点有深度些,所以也可能得等等,不管怎样,希望到时候依旧能遇到亲爱的你们,风雨兼程!

爱你们,感谢你们,祝福你们!

第75章 番外

周子非

那个晚上,周子非其实来了。

他来的时候田孜已经睡着了,小小一个人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呼吸均匀,面容恬静,和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她大概是太累了,这个时候居然可以睡得这么沉。

周子非在床边坐下,忍不住地伸手轻抚她的头发。

她头发一向乌黑浓密,读书的时候喜欢扎个高高的马尾,一走一晃,晃得他的心都乱了,那个时候的她,看他时眼睛里有光。

现在的她已经不愿意多看他一眼了。

他缓缓描画着她的眉眼,银色的月华笼在上面,有种渺茫的美。她瘦了,本来就小的脸现在一个巴掌就能盖住,胳膊细细的,是他折磨了她。

他是爱她的,单是轻念她的名字已足以让他呼吸疼痛,他这辈子可能就动这一次心了,太伤筋动骨了,其实他怪不着别人,是他自己把她弄丢了的,而且不止一次。

他都明白的,可他就是不甘心,他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她可以为那个男人献身却不愿意等自己处理好和陈宝珠的关系,他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他始终不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错,没什么道理可言。

周子非凝视着田孜,现在他们之间隔着时光,隔着山南水北,隔着人来人往,那些美好缱绻的过往,该掩于岁月,止于怀念了。

他明白,再执拗下去,只会面目全非,连心底唯一那点可回味的东西都留不住了。

想着想着,一滴悲伤的眼泪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他没有离开,坐在阳台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怕她不喜欢烟味,他打开了阳台的窗户,夜凉如水,他却有种自虐的快感,这是他陪伴她的最后一个夜晚。

一直到鱼肚泛白,他才起身,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离开了。

他缓缓把门关上,也给他和她的故事落下了帷幕。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像所有人的故事一样,开始两相欢喜,最后遗憾收场。

罗小虎

很早的时候罗小虎就听过这样一句话:人生在世不能事事占全,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那会儿他不懂,直到他爸爸轰然倒下,他才开始知道什么叫诸生皆苦。

其实刚开始他还不觉得,亲娘舅帮他撑着他父亲留下的那一摊儿,劳心劳力,鞠躬尽瘁,他一边对他感激涕零一边领着绰绰有余的生活费,理直气壮地继续着公子哥的生活。

可贪心不足蛇吞象,越来越多的人找他告状,说罗氏已经悄悄改姓了。他并不傻,略试了试就知道了深浅,一颗心顿时像坠入了冰窖,哇凉哇凉到。

对方正年富力强,他却乳臭未干,连财政报表都不会看,他再傻也知道不是硬刚的时候。

他舅舅却越发肆无忌惮,几笔大点的开支都被无理由地驳回了,连他妈领生活费都得先听他一通物价飞涨的说教,唯唯诺诺。

他蛰伏的血性沸腾起来,借口出国求学找了家公司埋头学习起来,可职场如战场,他像小兵一样被指使得团团转,什么硬货都没有学到,当他开始怀疑自己在浪费时间准备放弃时,田孜来了。

她如一团耀眼的阳光,自信霸气,所向披靡,对他们毫不藏私,让他不由地想靠近。

她好像打开了他身上某个开关,让他如同海绵遇到了水,拼命地学职场经验,学眉眼高低,学你来我往……

可他很快发现她光鲜下的辛苦和挣扎,眼泪她也是有的,只是一扭头就看不见了;崩溃和脆弱她也是有的,隔天早上就又意气风发了;她咬紧牙关努力生活的样子,给了他莫大的鼓励。

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把她作为前辈尊重的吧,心动是什么时候?应该是那次宴会,他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脆弱和眼泪。

那是他扩展人脉的大好机会,好不容易才进去了,他却毫不犹豫地离场了。

他在雪花飘飘的的街头看到了游荡的她,那样凄惶无依,他不愿意节外生枝的,但还是身不由己地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穿着他的家居服晃着红酒杯对他笑时,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咯嘣响了一声,他知道有些事情不好了。

他立刻找了个借口避了出去,危机四伏,强敌四环,这绝不是他动情的好时机,况且她的眼泪是为另外一个男人流的。

可男人一旦动了情原来这么可怕,眼睛嘴巴完全不是听使唤,他一度离她那么近,可以看到她耳畔毛绒绒的碎发,还有嫣红的唇,到处都是诱惑。

他们曾经肩并肩在柏林墙边晃荡边吃冰淇淋,那天的夕阳真好,他们被小贩当做情侣偷拍,那张照片一直藏在他钱包的最里层,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拿出来端详,就像他对她的感情,永远不敢放在太阳底下的,整个人如同浸泡在夹杂着甜蜜的痛苦里,心总是酸软的。

那时的他自身难保,也怕吓走她。

她并没有闲着,身边的男人来来往往,夹缠不休的,相亲的,统统都不如他。

他开始急躁,一急躁就被他舅舅抓住了痛脚,逼到了墙角,但凡和他亲近一点的人都被清算了,亏得他妈妈早早被送去了国外。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奈,命运的洪流挟裹着他,把他冲到离她越来越远的地方,他只能默默地为她做些微不足道的事,买下她租的房子,抚平她无处可栖的凄惶;帮她拿最大的折扣,看她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和喜悦;安置让她焦头烂额的家人,顾全她的体面,那次很是费了些了功夫,但他甘之若饴。

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笑容,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也越来越靠谱,他曾遥遥看他们相视而笑,眼睛里有光,还有彼此。

只有彼此,他永远都是这部爱情电影里不配有名字的那一位。

偶尔他也会喝醉,指着不相干的事情嚎啕落泪,可即便喝醉他的神经也不敢放松,他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叫着她的名字痛哭一场,他的爱情和他的人生一样,隐忍而憋屈!

后来他想通了,爱到极致了,不是占有,是放手。

以前他读泰戈尔,有句话一直在脑海里萦绕:如果你爱她,就让你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她,并给她自由。

他几乎要被自己感动了,直到何川翻车,诧异之余,他内心萌生出一点隐秘的窃喜,像小小的火苗,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势,那几天他总不由地微笑,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也许,他想,也许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机会。

可惜他卑微的期许很快被踩碎了,田孜来找他,眼中的坚定和决绝让他瞬间绝望,现在的她是他拼尽全力也拽不回来的了,罢了罢了,此生大概无缘了。

他给她指了一条路,反身到自己的战场厮杀,他突然变得没有耐性对恃下去了。天长日久,他会被这些勾心斗角消耗得面目全非,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从未说出口的爱情,还有那个鲜活的自己。

他选择了两败俱伤,他不怕坐牢,他只怕他妈妈的眼泪,还有她的目光,惊愕的,鄙视的目光——小虎,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经不住她轻轻地这么一问。

可是没有,她迫不及待地来看他,眼圈红红的,里面都是对他的怜爱,她懂他轰轰烈烈下面的憋屈和痛苦,她甚至懂了他压抑的情感。

再后来她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帮他看顾公司时,他的眼眶湿了,情难自禁地抓住她的手。

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了然地看着他,眼中都是慈悲,因为懂得所以怜悯,所以慈悲。

他彻底释然了,他滚烫的,岩浆一般在火山底下翻腾的情感,终不算错付。

那一刻他通体舒泰,他这一生,够本了!

(作者的话:再次感谢各位,那些热乎乎的留言和鼓励我都一一截图,得空就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感觉一切都值了,这种满足和成就感和金钱无关,和你们相关。

下一部已经有轮廓了,不久后咱们豆瓣再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