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再次恢复了安静。
过了许久,角落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缓缓走近那个稻草人的靶子,轻轻地从稻草人身上取下了一点什么东西,揣入怀中,便匆匆转身。
在经过那个草垛的时候,那个黑影微妙地停留了一瞬,怔怔看了一会儿稻草上那凹陷的两块痕迹,眼中情绪莫测,沉默半响后,才猛地扭身,头也不回地几下纵跃,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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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
生物钟将亓杨从梦中唤醒,睫毛颤了好几下,才掀开了沉沉的眼皮。
嘶
一阵轻微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断片儿的记忆纷至沓来。
昨天一高兴,好像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咦?
那自己现在怎么会好好躺在床榻上?
还没反应出个所以然,身后已经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两条细长雪白的胳膊忽然从背后环绕上来。
淡淡的桂叶香气伴随着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莫名有些熟悉。
狸奴?亓杨还不太清醒,不过这两条胳膊实在抱得太紧,让他有些不舒服,便挣动两下,嘟哝道:勒的慌,你松开点。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梦中,不满地冷哼一声,忽然像是吃错了药一般,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连两条腿都盘了上来,整个人跟个八爪章鱼似的将亓杨紧紧裹缠在怀里,任凭他怎么使劲儿,都巍然不动。
你再不放开,我可真要用力气了?亓杨有点无奈,扭过头看着他肤白貌美的小样,实在是舍不得下狠手。
自己手上力气都多大,亓杨心里都没个准儿,要是不小心使劲儿过了,这长山府可能从今日起,呃,便没有同知大人了
别闹。
谢庭春恍若未闻,双眼紧闭着低声道,随即脑袋一凑,竟然张嘴在亓杨肉嘟嘟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还嘬了嘬。
一阵酥麻从耳垂处传来,亓杨整个人仿佛一只炸毛的小动物,在一瞬间寒毛直竖!
你在干什么艹!
话音未落,腰上便顶上了一个诡异而火热的硬物,还恬不知耻地在他腰窝里蹭了蹭。
腰身一软,亓杨这下真是连头发都立了起来,气得破口大骂,也不管手上有没有准儿,一把将身后的青年推开,翻身起床。
谢庭春的脑袋咚的一声磕在了床板上,这下可算是真的清醒了,摇摇晃晃地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脸颊上缓缓飘上了两朵薄薄的红云。
亓杨见他这副纯情无措的模样,浑身的气好像被扎了个洞一般迅速泄走,无奈地笑出声来,将一块帕子准确无误地扔到了谢庭春手上:
臭小子,自己解决!
说罢掀开帘子,大步虎虎带风地走了出去。
床上的谢庭春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刻,才蓦地抬起头来,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羞涩迷茫?
呵呵呵他低笑两声,抓紧了那条帕子覆在脸上,遮住了饕足的神色,随后身子一歪,缓缓倒下,躺进了亓杨刚睡过,余温尚在的被窝。
亓杨在院中练了半个多时辰的长/枪,出了一身汗,宿醉的脑袋也彻底恢复了清醒,这才见到谢庭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地从屋里出来了。看着神清气爽,人模狗样的,发现他拎着长/枪,还微微一笑,亲热地招呼道:大哥好生勤勉。
不知为何,亓杨总觉得面前的情景有几分违和。
狸奴,你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放弃了,摇摇头:没什么。
谢庭春似乎也不介意他的欲言又止,殷勤地上前帮亓杨拿帕子擦汗,只是亓杨一见到帕子就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对劲儿,扭着脖子避开了。
大哥今日是不是同样休沐?很是难得啊。谢庭春若无其事地将帕子往怀里一揣: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么?
没有。亓杨的声音有点干巴巴:就擦刀、磨枪、打拳吧。
谢庭春听罢点点头,随即眼含期待地抬起头来:我今日也没有公务,听富贵同我说,那栗城外山上有个天山寺,香火繁盛,有名得道高僧,正好最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想去佛门清净地静静心,大哥可以和我同去么?
亓杨下意识便要摇头,可是再看到谢庭春满是苦恼依赖之色的面容后,却又迟疑了。
这在艾派德里是怎么说的来着?
大概是所谓青春期的烦恼?
狸奴家中父母不慈,身边就跟着富贵和那几个护卫,都是些没长大的毛头小子。他从小又只懂得念书,无人引导,年岁一大,有些烦扰是正常的。此时自己若是拒绝了他,想必会伤了这小子的心,以此为耻。日后若是影响了他娶妻生子,岂不是坏了?
这么一想,到了嘴边的拒绝之语便打了个弯儿,硬生生地变成了一句好。
谢庭春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个巨大的笑容,快步上前揽住了他的手臂:太好了,那我们马上出发吧?马匹已经备好了,就在营外。
亓杨:我真的觉得哪里有一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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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城郊外,天山寺。
幽林中传来潺潺流水声,当真是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就是这座古寺,和亓杨想象中香火繁盛的场景区别颇大,寺庙看起来年久失修不说,还有些荒凉,放眼望去,连一个扫地僧人也不见。
然而谢庭春似乎对此处颇为推崇:这天山寺有一位慧能大师,听说熟读佛法,精于命理,只是天山寺淡泊名利,太过出世,不太广为人知罢了。
亓杨听罢,对这天山寺也瞬间肃然起敬,满怀敬畏地同谢庭春走进了寺门。
寺内果然人烟稀少,空旷的大殿正中间摆着一座面目模糊,高大破旧的佛像,只能依稀看清楚佛祖那悲天悯人的眼神。
亓杨满脸严肃地点着了三炷香,面对佛像,双手举到眉间,低下头静心默念着些什么,随后一炷接着一炷整齐插到了香炉中。
这一切做完之后还一脸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
谢庭春本性叛逆,对这些佛祖鬼神之类的,私下里那是一个字都不信,不过见亓杨如此虔诚,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从善如流地照着动作来了一套。
连跪下叩头之类的动作,都做的万分卖力
说句实话,他跪当今圣上都没这么真心过呢。
二人刚刚从蒲团上起身,便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别来无恙?
亓杨转身一看,便见到一个身披褴褛袈裟的老和尚正眯着眼,站在身后冲他们行礼,脸上皮肤皱巴巴的宛如在沙漠中风干的老树,笑嘻嘻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正经和尚。
不过当他一双满是褶子的眼皮掀开,露出一对黑得有些诡异的眼珠的时候,亓杨还是忍不住心中升起丝丝忌惮,便不动声色地提起内力,挡在了谢庭春的面前。
老和尚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破牙,似乎并不介意:贫僧慧能,见过二位施主。